微揚的右手只觸到那人慍怒離去,拂袖翻然的衣角,虛握的五指僵在半空,不舍與決然交繞浮在杜凌萱那張被微光映得忽明忽暗的秀顏上,長睫輕顫下的眸子緩緩閉上。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幽幽睜眼,無力將手收回,仰頭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夜空,眸中蓄溢的清弘與心中的澀意被強行壓下,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她回子月軒時,莫離不在,從屋中出來的,是一個陌生的丫頭。
“娘娘,您回來了,奴婢這就去準備沐浴的東西?!毖绢^香荷迎了出來,恭敬地向她福了福身子,笑意盈盈道。
“莫離呢?”杜凌萱淡淡掃了她一眼,蹙眉問道。
“王爺讓莫離姐姐到望月軒伺候如妃娘娘去了?!毕愫纱诡^低聲應(yīng)道。
“今夜不必在此伺候,你先下去吧!”杜凌萱面色一凝,清冷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戒備,隨即朝里屋走去。
她怎么忘了,他是那個可以一言定生死的銘王呢!
只是,段銘楓,你何必多此一舉!
“娘娘?”見杜凌萱要走,香荷急忙抬頭,疑惑的語氣里帶著幾分膽怯與不解。
“明日再過來,我不想被打擾?!倍帕栎骖D住,側(cè)頭不耐地看了她一眼,抬步陌然離去。
“是,娘娘。”香荷聞言,不敢再多言,待她進去了片刻,方才起身,悻悻離去。
書房。
“主子,那段天煜命人來傳過話,要主子明早辰時進宮。”想起與主子一同回來的杜凌萱,鷹赫心中滿腹疑惑,卻礙于主子那一臉陰翳的臉色,硬生生將顧慮壓了下去。
“本座早料到了?!睅е似っ婢叩脑滦案妒至⒂诖扒埃瓢恋捻庵虚W過一抹不屑。
天龍雖物阜民豐,兵力強盛,但東有東蒙,西有藍月。三國越據(jù)他國而在,相宜而生,如今得藍月附庸,愿結(jié)綁領(lǐng),那段天煜豈有拒絕之理,段銘楓娶藍月姬,勢在必行。自然,他與段天煜有接洽之處也無疑。而段銘楓與段天煜的糾葛,只有夏喬楚與杜鴻千熟知。杜鴻千是將軍之子,自然不便動他。所以這也是當日留了夏喬楚一條狗命的緣由。
在未徹底摧毀段銘楓之前,他斷不會輕易冒險暴露月影樓所在。
何況,段天煜手中,有段銘楓密訓(xùn)十年之久的暗衛(wèi),實力不容小覷。眼下,自然不便與他有任何沖突??磥?,他確實得替段銘楓娶那個女人了。
不過,據(jù)他所知,那藍月公主,可是藍月第一美人,娶了她,興許日后,與藍月齊還有些條件好商量。
“主子對宮中不熟,貿(mào)然入宮會不會露出破綻,主子可有應(yīng)對之策?”鷹赫蹙眉道。
只可惜,他雖能同行,但對段銘楓與段天煜之事知之甚少。宮中是非難料,段銘楓生性孤僻,與其兄長素來不和,他們貿(mào)然而去,難保不會惹人生疑。
“你傳本座命令,賤婢莫離侍主不利,險置王妃遇刺,打三十大板,并交由如妃處置。夏喬楚身為府中總管,管教不利,廢除總管一職,降為府衛(wèi)?!痹滦睕]有直接回答,只是轉(zhuǎn)身,漫不經(jīng)心邁開雙腿,走到書案前,目光如炬地盯著書案上厚厚的簿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讓香荷注意杜凌萱的動靜,隨時向本座稟報?!碧岬蕉帕栎嫒謺r,月斜陰翳的面色一頓,眉頭輕蹙,凌厲的眸中隱隱閃過一絲挫敗,一閃即逝。
“是?!柄椇章勓?,欲離開書房。
“慢著,告訴夏喬楚,那三十大板,由他親自執(zhí)行,若此事驚動了杜凌萱,莫離就不用留下了?!痹滦庇陌档捻永锔又妊墓饷?。
“屬下斗膽,不知主子今晚為何又將杜凌萱帶回來?”鷹赫轉(zhuǎn)身面對月斜,微垂著頭,終究忍不住問了出來。
主子不僅又留了她性命,還怕她知道那婢女之事,主子的居心,到底為何?
“本座留著她,自有本座的用意。”月斜眸光一閃,冷冷看了他一眼。
“是,屬下告退?!柄椇章勓?,面色微凝,隨即悄然離去。
月斜翻完簿冊,幽冷的目光掃過雕空玲瓏紅木嵌入的墻壁,正中墻壁上掛著水墨煙雨圖,兩側(cè)一副工整的集錦,上有:清鴻凌雲(yún)志,下有:獨斷雨煙柔。
幾個大字筆健鋌勁,磅礴雄渾,與畫映絕佳。只是,他厭極了這書房主人,自然也不會心悅。
旁側(cè)是三層的紅木書架,上面列著滿滿的雜言集序,通史資治,政論言史……
這是他第一次來王府書房,草草掃了一眼,復(fù)又將視線拉回桌案之上,除卻香鼎,筆架之外,那墨硯之下,平平整整壓了約么四五十張宣紙。
他將紙張抽出,攤開來,只見每張只上只有三個字
?。帕栎妫?p> 淡漠的目光微微一滯,微抿的薄唇輕勾起幾分嘲諷的弧度,月邪嗤笑道:“段銘楓啊段銘楓,沒想到,這個女人,真成了你的死穴!”
想起石牢里那具殘廢身軀的主人,他唇邊的笑意不斷擴大,手中的紙張頃刻間被攆碎。
“杜凌萱,有朝一日,你會低三下四地跪在本座面前乞求本座的垂憐?!豹M長的鳳目微微瞇起,見手中的紙屑緩緩落地,月邪睖起雙眸,如餓狼般散發(fā)著幽綠的光芒,詭異,危險,邪魅。
再有半月,就要入冬了。御都的天氣也漸漸冷下來,干燥中帶著幾分入骨的涼意。
今日,是藍月國王與公主入京的日子,城內(nèi)一派熱鬧之像。城中百姓早已站在街邊候著藍月聲勢浩大儀仗隊的到來。
聽聞藍月國因著舉國上下有著異于世人的藍眸而得名。百姓們對這藍眸之說,更是期待,是以自城門口至北門外,看熱鬧的百姓在由守衛(wèi)們搭起的防護之后爭相駐足。
段銘楓與夏喬楚早早便進了宮,此時,已經(jīng)出城,正去迎接藍月王及公主進城的途中。
杜凌萱一早起來,香荷已經(jīng)候在屋外。
“娘娘,早膳已經(jīng)……”香荷替她插上玉簪,開口便要問她吃什么!
“早膳去望月軒用?!倍帕栎娴_口,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
“???這?”香荷雙眸圓瞪,不解地望了她一眼。
今日的娘娘并無不悅,臉上表情淡淡的,語氣也是淡淡的。
難道是昨晚自己說了莫離去望月軒伺候如妃,今早娘娘要去望月軒找如要人么?
“你沒聽錯?!倍帕栎?zhèn)阮^,給了她一個我很認真的眼神,起身,款款朝屋外走去。
“娘娘,您真要去找如妃要人么?”香荷小心翼翼跟著,低低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焦急問道。
如今王爺不在府中,要是兩位娘娘因為莫離的事,發(fā)生了爭執(zhí),可如何是好!
“誰說我要去要人了。”杜凌萱回頭,百般無辜地睨了她一眼,妥妥閉上了嘴。
“……”香荷見她執(zhí)意要去,只好無奈跟在她身后。
這是杜凌萱第一次來望月軒,位于清風閣后的一個小院,清雅別致。
剛進了小院,便見煙霞怔楞地坐在石桌旁,古箏放于石桌上,而她的手覆在上,卻沒有動靜。
“奴婢參見凌側(cè)妃”她身后的丫鬟見狀,不著痕跡地向煙霞使了個眼色,隨后走向院門口,對著杜凌萱微福身子,行禮道。
“嗯,起來吧!”杜凌萱抬了抬手,盡自朝煙霞走去。
“不知姐姐這么早來妹妹這兒,所謂何事?”煙霞起身,斂了怔楞之色,面帶輕笑問道。
“你用過早膳了么?”杜凌萱自顧坐在她旁邊,不著痕跡看了眼周圍,熱絡(luò)問道
“嗯?…。沒有。”煙霞一怔,有些錯愕地望著她,她過來就是問這個!
“那我們在你這一起吃吧,我一個人,吃著好無聊?!倍帕栎嬲A苏m?,輕笑道。
“無聊?”煙霞一臉迷茫地盯著她那張看不出任何玩味的俏臉,越發(fā)不解。
“嗯,你們兩趕快去把早膳抬進來?!倍帕栎嬉膊换卮鹚膯栴},盡自吩咐了兩個小丫鬟。
那二人聽罷,面面相覷地對視了一眼,在彼此擔憂的目光中無奈出了院子。
她們一走,這二位主子,會不會打起來!
“姐姐,你可是為了莫離的事而來?”煙霞見那二人出了院子,望著杜凌萱,神色凝重道。
“是,也不是”杜凌萱回答的模棱兩可,隨即又一本正經(jīng)問道:“她可還好?”
她沒有見到莫離,猜不出,她會去哪里。
可,她相信,煙霞不會對她出手,既然如此,也好。在她身邊總比自己身邊好,反正,遲早她都是要離開的。
“她還好。”煙霞面色一凝,微微蹙眉道。
她沒死,就已經(jīng)很好了。
“好我就放心了。”杜凌萱見她輕蹙的眉頭,心中隱隱不安,但還是松了口氣。
至少,說明,她活著。
“我還以為姐姐要?”煙霞眉宇微展,柔聲道。
“要向你要人?”杜凌萱細細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不好呢。
是啊,自己夫君要娶別的女人了,饒是神仙,心里也會隱隱作痛吧。
“是?!睙熛检o靜望著她,一臉的迷惑。她以為她來望月軒,是以莫離之事來教訓(xùn)她,可,居然不是。主子將莫離交給她,她將莫離安置在后院養(yǎng)傷,估計要半月才下得了床。
主子這樣做,不過是為了讓杜凌萱覺得主子對她分外恩寵,引得杜凌萱妒忌而已。
主子是想讓眼前的女子,身心臣服??桑@個女子心愛的,不過是主子自以為的那個人而已。
“呵呵!”杜凌萱聽罷,低聲笑了,清麗的臉上帶著讓人看不清的釋然。
“你說今天外面該會很熱鬧吧?”
“也許。”煙霞美艷的眸子暗淡了下去,語氣中帶著難掩的失落。
“今天他們都走了,不會有人管我們了吧?”杜凌萱滿目期待地看了她一眼。
“所以不如我們?nèi)ネ饷嬗蒙藕昧?,順便看看那位藍月第一美人。”杜凌萱那放光的眼睛似乎將昨夜被擄之事早忘到了九霄云外,似乎成親那人,與她毫不相干。
“???”煙霞一臉震驚地望著她。她還有心思看美人,難道她一點也不傷心,或者已經(jīng)知道了主子的身份。
只是,若是知道了,她又豈會安然接受!
“走吧,我不相信,她比你還美,所以要去一探究竟,不然,我會遺憾?!倍帕栎嬉幻嬲f著一面拽著她的胳膊往外拉,那急切的樣子很讓人懷疑她腦子是不是受了刺激。
“姐姐,你……”煙霞不安地來回打量她,無奈地皺了皺眉。
“如果你覺得我一個人去,你放心的話,雖然我昨夜才死里逃生?!倍帕栎嫠闪怂氖?,一臉委屈的望著她。
“可是,我們都是王府女眷,怎能隨意拋頭露面?”煙霞一臉為難地嘆道。
“我們穿男裝不就好了。”杜凌萱一聽她有所動容,拉著她朝門外走去,她那里,就要男裝啊,以前悄悄跑出去穿的。
“可,我們哪里找男裝?”煙霞還是遲疑,但,她也想看看那位公主,畢竟,那是主子要娶的女人,她更想知道,那公主到底長得如何好看。
“子月軒有。”杜凌萱拉著她小跑出去,她多怕再停留,那兩個丫鬟回來,到時候,想走都走不了。
“姐姐為何會覺得不去看公主會遺憾?”煙霞撥開杜凌萱拉著她的手,自己跟著她走。
“因為,過了今天,她就會成為我們的敵人?!倍帕栎骈L嘆道。
“……”煙霞一噎,沒再說話。
這是第一次違了主子的意,私下去做一件事,她不知道,主子知曉以后,該如何交代。
罷了,罰便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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