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除夕,朱厚熜過得憋屈又惆悵。
“呵呵,想我堂堂大明的皇上,連婚姻大事都不能由自己做主,真是可悲??!她這么做,完全是在逼婚??!”朱厚熜回到寢宮,心里的苦悶無處發(fā)泄。
“爺爺…保重龍體啊?!秉S錦不知該如何寬慰。
“母后本就勢弱,若納的這個皇后又…唉!”
“不行,我要去母后和姐姐那兒,總要商量個對策不是?!敝旌駸姓f完起身,向慈慶宮而去。
夜已深,朱厚熜為了不打擾蔣太后的休息,便讓值守的侍女進(jìn)殿去通傳,等了一小會兒自己才走了進(jìn)去。
本想著與蔣太后談?wù)勑?,卻發(fā)現(xiàn)永福也在殿內(nèi),未曾歇息。
見著永福的模樣,朱厚熜心里微微一緊。
永福雙眼紅腫的厲害,淚水還未干涸,一看就知道哭的時間不算短。
“姐,怎么了這是?”朱厚熜問道。
永福抿著嘴,搖了搖頭,帶著淚將手里的手書遞給了朱厚熜。
朱厚熜接過,入手便覺得有些潤濕。待他打開一看,里面的內(nèi)容卻讓他怒火滔天。
“今良辰美景,哀家有一喜事欲告知興獻(xiàn)后與永福長公主....哀家算得日子,嘉靖元年正月十二乃是良辰吉日,可為親嫁......望爾等早做準(zhǔn)備...婚禮地點,則定于清寧宮中。婚后,賜清寧宮后殿為永福長公主的居住之所...”
這乃是一封張皇太后的懿旨啊。
張皇太后在手書中所言,已經(jīng)為永福物色到了一名如意郎君,姓鄔名景和,乃是一名頗有才氣的白身。他雖是南京昆山人,但自幼便在京師生活,也算得上是個京師本地人。
張皇太后的信中沒有任何商量的語氣。有的,也只是命令的口吻。
嫁得嫁,不嫁也得嫁!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高高興興的出嫁,那就最好。你若哭哭啼啼的不答應(yīng),那也由不得你!
怪不得姐姐會哭成這樣。
十二天?這真是已經(jīng)把人逼到絕路了啊。
清寧宮?朱厚熜默然。
明朝的公主就算婚后,也會居住在內(nèi)宮中。公主每次與駙馬見面的時候,才會被接到駙馬府。這也確是明朝的一大“特色”。
“皇上!弟弟!我該如何是好???”永福一把抓住朱厚熜的手,臉色盡是哀求之色。
“姐...”朱厚熜嘆了一口氣,“我以為我是最委屈的。想不到,姐姐比我還要委屈十倍。再怎么,我還有選擇權(quán),雖然是在那幾個人里選擇...但姐姐,你連選擇的權(quán)利都沒有...姐,你放心,哪怕是我受委屈,也不會讓你受這種罪。你今天好生歇息,明兒一早我就去求她收回成命?!?p> “她...她若不同意呢...”永福知道朱厚熜說的是誰。
“不同意...那就別怪我了?!敝旌駸欣渲f道。
“別,皇上,你根基未穩(wěn),犯不著和她硬碰硬。若...若實在...實在...我...”永福話說道一半,說不下去了,違心之言怎么也說不出口。
“姐姐寬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蔣太后在一旁沒有出聲,沒人看見她隱藏在袖口內(nèi)的手指,已經(jīng)捏的發(fā)白。
我不想爭權(quán),不想奪利,只想守著膝下子女,能夠安度晚年便可。但是,姓張的,你也太狠了!你奪了我的兒子,現(xiàn)在又要趕走我的女兒!日后說不定你連永淳也不會放過...我不會放過你的!一定不會放過你!
第二日,天蒙蒙亮。
由于是過年期間,官員們辛苦了一年,也該放松歇息幾日,所以皇宮里顯得比較幽靜。
朱厚熜用完了早膳,便想起身去慈寧宮。
一名侍衛(wèi)急匆匆的進(jìn)了殿。
“皇上,陸指揮傳回來的急報?!?p> 黃錦連忙把急報轉(zhuǎn)呈給朱厚熜。
“唔!”朱厚熜看著信里的內(nèi)容,他的右眼皮不由自主的狂跳不已。
“砰”
朱厚熜一把將急報拍在桌上,大怒道:“好大的膽子!到底是何人所為,竟敢如此猖狂!敢殺朕的錦衣衛(wèi)!他們是要造反嗎?去,給我把朱宸和王佐給朕叫來!”
“喏”那侍衛(wèi)行禮應(yīng)道。
朱厚熜本就郁悶的心情,此刻更是雪上加霜。他踱著步子,不停的在繞圈走動。
“報...”
“說,又有何噩事?今兒我就把這些事兒都接下了!”朱厚熜見另一名侍衛(wèi)進(jìn)來,不由得怒喝道。
“???皇上,這是袁千戶的手書?!蹦鞘绦l(wèi)哭笑不得。
朱厚熜愣了愣,他親自走了過去,一把拿過了侍衛(wèi)手中的信件。
只看了兩三行,朱厚熜就不禁喜從中來。
“好??!好!”
見黃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朱厚熜哈哈一笑,將手里的書信遞給了他。
黃錦粗略一看,同樣喜笑顏開道:“爺爺,這是大事,是大吉?。¢_疆辟土??!我大明朝又有多少先帝做成過這事兒的?”
“哈哈哈!黃伴說的在理!這確實是大快人心。不過,我最高興的,還不是這事兒?!?p> “爺爺,這是為何?”黃錦疑惑道。
“呵,開疆辟土固然是大事兒,但是對我而言,那小子能夠平安歸來,才是更大的事兒。你還記得上次他的那封密折嗎?他在那呂宋遇見的事兒還不夠危險嗎?我看著信件,都不由得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啊?!?p> “爺爺說的是這個理兒?!秉S錦附和道。
“嗯。那些都是棄民,若我貿(mào)然為他們出頭,楊廷和第一個就不會答應(yīng)。所以那小子上次在信中所言之事,我也只能裝聾作啞。不過此次的事倒是不同,這可有半省之地啊!況且,此信乃是臘月二十三寫下的,那時他應(yīng)該正準(zhǔn)備啟程返航吧。算算日子,再過幾日,他就能回京師了吧。”朱厚熜一臉興奮。
“不行,我要把這好消息告訴母后和姐姐。她們這兩天也是苦悶至極,希望這事兒能給她們沖沖喜?!?p> “爺爺,恐怕公主殿下高興不起來啊。您這一去,她或許會更加難過。”黃錦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說道。
“為何?”朱厚熜皺著眉,“這可是件喜事??!”
“是,這是一件大喜事兒。但是爺爺您想啊,公主殿下心里為何難過?現(xiàn)在您將這件事兒告訴了她,她心里會怎么想?自己的心愛之人立下這等大功,可惜自己與他有緣無分,反而要另作他人婦...這...”黃伴相信朱厚熜能夠理解自己的意思。
“唔,這事兒你說的有些道理。這事兒,就暫不告訴她吧。起駕,去慈寧宮!我總要為她爭取一二。”
張皇太后這兩天心情十分暢快。
皇后人選她其實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弟弟張延齡有一女兒,二八年華,生的楚楚動人,這是最佳的人選。
但美中不足的,是皇帝有納后權(quán),這確實有些難辦。
張皇太后正在想著法子,突然聽見有人高唱著:“皇上駕到?!?p> 她愣了一愣,隨即嘴角露出笑容。
朱厚熜見了禮后,坐了下來。
“皇兒,難得你有此孝心,還知來向我請安。你長大了,也懂事了啊。”張皇太后開門見山道。
“皇娘,這是身為兒臣的本分,應(yīng)該的?!敝旌駸械吐曊f道。
“好啦,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此次前來,有何事?”張皇太后笑了笑。
“呵,還是皇娘懂我?;誓?,我這次來,乃是為了永福的事...”
張皇太后不等朱厚熜說完,揮手打斷道:“皇兒,其他的事兒為娘都答應(yīng)你,唯獨這件事不行?!?p> “這是為何?”朱厚熜急道。
“你可知婚嫁要行‘三書六禮’?”張皇太后問道。
“這個自然知曉。”朱厚熜答道。
“唔。那你可知,永福的事兒,已經(jīng)過了‘三書’,‘六禮’也已過了‘請期’,只剩下最后的‘迎娶’了。若是這個時候悔婚,你可知這當(dāng)中的利害關(guān)系?這毀掉的,可不僅僅是你我二人的臉面,整個皇室也會因此蒙羞!”張皇太后語重心長道。
“皇娘,若我沒記錯的話,這準(zhǔn)駙馬可是需要到禮部進(jìn)行學(xué)習(xí)的。這鄔景和又是何時去的禮部?我怎會不知道?”朱厚熜瞇著眼問道。
“呵。此事乃是我親自下了懿旨,讓那鄔景和去禮部學(xué)習(xí)。我兒前段時間太過操勞,為娘也是怕你太過勞累,沒有與你說罷了?!?p> 朱厚熜感到渾身冰冷。
雖說這是內(nèi)宮的事兒,但此事需要經(jīng)禮部協(xié)辦。過了這么久了,這禮部的官員居然可以對自己視若無睹,沒有只言片語!這也太可怕了!
張皇太后說的確實也是實話。若不是永福的事兒,她還真想和朱厚熜達(dá)成交易。畢竟她正為了納后的事兒犯愁呢。眼下朱厚熜找到自己,正是自己獅子大開口的機(jī)會,可惜...
張皇太后心里也嘆了一口氣。天不遂人愿啊!
“皇...娘...”朱厚熜一字一句的說道;“此事,就真的沒有半分回旋的余地了嗎?”
張皇太后沒有答話,只是看著朱厚熜,搖了搖頭。
朱厚熜顫抖著嘴唇,忍著心中的怒火,深吸了兩口氣。
“如此,皇兒明白了。皇娘,皇兒還想去讀會兒書,就先行告退了?!?p> “唔,去吧?!睆埢侍罂吹贸鲋旌駸袕?qiáng)忍的怒意,她冷冷的說道。
走在路上的朱厚熜,心里思緒萬千。
身為皇上,對自己姐姐的婚事無能為力。他反而還從張皇太后嘴里察覺到了一個嚴(yán)重的問題。
張皇太后,她能不經(jīng)過自己的允許,私自命令朝中大臣辦事,哪怕這件事是內(nèi)宮的事。
而在朝堂上,楊廷和老而彌堅。他同樣也能通過各種辦法使自己就范,讓自己不得不答應(yīng)他的政見。
若是與他的政見一致,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問題;但若是稍與他的政見不合,則事情處理起來就會舉步維艱。
這兩人,真乃是我的人生勁敵??!
朱厚熜不由得想起袁宗皋。
拖字訣嗎?...也罷,那朕就與你們耗上了。
只是...自己的姐姐,到底該何去何從?
難道真的眼睜睜的看著她步入萬丈深淵?
難!真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