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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都宮

第二章 飽經(jīng)人間心酸事,只盼兒女福綿長

上都宮 肥宅愛瞌睡 3159 2022-07-27 11:45:00

  申時才過一刻,林家的土柸房里還算亮堂,窮苦人家沒啥擺設,更別說什么布置上的講究了。林王氏只在屋子正中支著一張木板床,靠西邊兒拿兩塊磚頭墊著一張瘸了條腿的八仙桌,問木匠張麻子討的一只學徒練手做壞了的腳凳、再加上李家婆婆硬塞給石伢子的一只半新不舊的矮條凳,整間屋子滿打滿算一個半的凳子,一股腦兒地全被堆在桌角邊上。

  山溝溝里的女子顯老,終日里不是在挑肥種地,便是在漿洗縫衣,春夏秋冬、嚴寒酷暑片刻都不得停歇,故而二十出頭便看著像三十好幾,三十來歲就瞅著像是知天命的年紀了,和城里頭那些個撲蝶取樂、吟詩作對長大的大家閨秀,是真真地不可同日而語。

  林王氏十六歲生的石伢子,現(xiàn)如今也不過是雙十一的年華,可她一人拉扯著石伢子長大,只能靠著沒日沒夜的女紅針線來貼補家用,已然落下了不輕的眼疾,過了申時連給人送衣裳都得瞇縫著眼走路,不然看不大清。故而乍一看去,竟和詹州府城里,那些四十多歲的老婆子差不太多。

  可就是這樣一個一旦被丟到詹州府郊外的十里八鄉(xiāng),眨眼間就能和斗大字不識一筐的村婦們混成一團的女子,這時候卻搓著手倚在桌邊,笑得如同初開的杜鵑一般。

  “胡鬧,整日里沒大沒小的,還不快來見過你年叔?!?p>  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笑得如此暢快的林王氏這時候也顧不得自家孩子莽撞了,一把抓過愣在一旁的石伢子推到自己身前,滿是針眼的糙手把石伢子的發(fā)髻使勁往上推了推,力求讓自家娃子臉蛋露得更清楚一些,嘴里還不停地朝站在東側(cè)的年輕人驕傲地說到,“他年叔,這就是石伢子?!?p>  “年叔好~~”

  被林王氏幾個拉扯弄得天旋地轉(zhuǎn)的石伢子這時才注意到自己身前有個陌生人正笑容和煦地看著他。聽了林王氏吩咐,石伢子趕緊口中唱著喏,彎腰低頭,一躬到底,禮法十足。

  說起來也是機緣,這林王氏的娘家當年和王老爺家也算一門,林王氏祖上也算富裕過,好歹算是個書香門第,故而家中藏書倒是不少,雖則一年不如一年,但到了林王氏小時候仍存著些《女戒》、《典德》之類的書,石伢子當日能對李婆婆說出“知恩不忘報”的驚人之語,便是出自林王氏的調(diào)教。

  這王家?guī)X里的可憐人多了,那李婆婆何故對石伢子親睞有加?除卻石伢子眉清目秀、長相討喜之外,最重要的還是這家教禮數(shù),舉手投足、端茶遞水,那真真是讓李婆婆愛不釋手。

  回到土屋中,行完禮的石伢子剛抬起頭,一張極為俊俏的臉龐便映入了他的眼簾,眼若繁星,鼻隆齒白,石伢子沒上過學堂,王家?guī)X絕大部分的娃娃都沒上過學堂,不過看到這張臉時石伢子的腦子里不自覺地就想起了書里的那句“面如冠玉”,仿佛這年叔一看過來就好像是一道光照過來似的。

  “這便是書里的活神仙了吧?”

  石伢子沒見過活神仙,但他知道這位年叔就是李婆婆嘴里榮歸故里的二少爺,也就是此刻他懷里十多塊豬頭肉的原主人,他先是“送來”了吃食,現(xiàn)在又送來了成仙的機會。

  在石伢子的心里這可不就是書里那些儀表堂堂、懲奸除惡、救萬民于水火的活神仙么?

  “真乖?!?p>  那俊朗的年輕人哈哈大笑著摸了摸石伢子的頭,問道,“石伢子你想成仙么?”

  “想!做夢都想!”

  石伢子應聲喊著,一雙大眼睛瞪得賊亮。

  別說石伢子了,這王家?guī)X哪個娃娃不想修仙?娃娃們可以說都是聽著神仙的故事長大的,這王家?guī)X窮山惡水的,整日打鳥都收獲寥寥,娃娃們最愛干的事兒就是拎著板凳排座在幾個“見多識廣”的老人家身邊聽聽那仙人賞善罰惡的故事,要是難得有那些說書的路過,石伢子他們更是輕易不會錯過。

  原因?

  一者小孩兒心性,最喜聽那些新奇古怪的故事,二者,那老人家和說書匠口中的仙俠故事雖然道聽途說的居多,可這飛劍仙山卻是實打?qū)嵉拇嬖冢?p>  不說別的,單是那說書老頭口中的“一谷兩門三宮”,這“三宮”中的上都宮便坐落在詹州東南邊的上都諸峰上,橫跨詹州、瀘州、漳州三府,綿延萬里,控著中土的南界,再往南便是云夢惡澤,妖獸橫行的地界。

  還有那些個邪道上的惡散修,最是禍害人,二十年前詹州府就出過一個專門淫人妻女的惡散修,詹州府軍全體出動都沒能把他拿下,最后還是府尹三跪九叩去求得上都宮的上仙,原本已經(jīng)了卻凡心,一心天道的上仙們念著上天有好生之德,破了不入紅塵的慣例,出動了宮里的大人物,當空一劍便把舊城府的城墻硬生生劈去了大半,將那作惡多端的惡散修當場挫骨揚灰,當真是驚天泣鬼之力。

  可想想輕松,真要修仙談何容易,若要上山求道,不說別的光是那上都諸峰便綿延萬里、每座山峰都高聳入云,以人力根本攀爬不得。

  若要當面求道,仙長們神通威能,飛劍穿梭轉(zhuǎn)瞬便是萬里,這凡民螻蟻碌碌一生又有幾個能得見真容?

  幸好那些個洞天福地的仙門也不是大門永閉,每過數(shù)年數(shù)十年不等,它們都會分遣弟子下山尋些根骨天賦俱佳的娃娃入山傳承。

  而這,便是王年今日前來的目的。

  “東西找到了么?”王年把手放在石伢子肩上,轉(zhuǎn)頭向著他身前的林王氏問道。

  “找著了!府里頭派人傳話的時候我就趕緊找出來揣身上了?!绷滞跏险f著趕緊從懷里掏出來一只巴掌大小的小布包袱,放在瘸腿桌子上手腳麻利地一層一層揭開。

  一直揭到第四層布頭,一張被疊得四四方方的小紙片才終于露出了真容。

  “他年叔,你看石伢子這八字,能成不?”

  林王氏小心翼翼地將紙片展開,露出那上面緋紅的底子還有兩行筆走龍蛇的墨痕。

  也不知是解得急了還是心情激蕩的,林王氏那張不見了俏麗容顏的臉上早已是布滿了紅霞。只見她雙手捏著紙片兩頭,顫巍巍地遞過給同樣是急不可耐地湊上前來的王年,隨即便把自己一雙糙手按在了石伢子的發(fā)髻上,才一個呼吸的功夫,十根滿是針眼的手指就把石伢子原本收拾得緊密結(jié)實的發(fā)髻生生地給攪成了松散的亂發(fā)。

  亂發(fā)耷拉著在眼前晃悠,頭皮還被扯得生疼,一向乖巧懂事的石伢子哪里還不明白母親此時的異樣,那先前還止不住的修道念想在這一刻竟是硬生生被他壓了下去,雖然臉上依舊紅得發(fā)燙,卻沒有像那尋常鄉(xiāng)野娃娃般嚎叫著“即刻就要修仙”的說辭。

  年輕的王年在詹州府城里早早煉出了八面玲瓏的本事,母子二人的表現(xiàn)又如何能逃得了他的法眼?

  只是捏著石伢子的生辰八字,他自個兒的呼吸都粗重的不行,他跋山涉水來找石伢子便是一場豪賭。賭贏了,萬世榮華唾手可得,賭輸了,不提這身上的光鮮衣裳,便是王家?guī)X的家門祖墳都可能要被拆落得一絲不剩。

  不過等他將手中的紅紙黑字上上下下看了個真切,這“庚寅年寅月寅時生”的斷語一字不落地刻進了他的腦袋里之后,他這原本白皙的俊俏臉龐也是轉(zhuǎn)瞬間漲成了一團醬紫。

  這林家石伢子生辰特別,在當年的王家?guī)X里那可是傳極一時,雖然王年今年也不過十九歲的年華,五年前便離了王家?guī)X不曾回鄉(xiāng),但對這石伢子的怪異命格卻也算是記憶猶新。

  王年這一次回來,外人都道是王家小公子衣錦還鄉(xiāng),可只有王年自己知道,他只是為了這石伢子的生辰八字。

  “皇天不負有心人……”十四歲孤身離家,在幾十萬人口的詹州府中起早貪黑、任打任罵地煎熬打拼,這其中的心酸苦楚也唯有他自己冷暖自知,一直到今日,他才終于有了些撥開烏云見月明的痛快。

  “他年叔?可是成了?”

  整顆心都懸在這遠親身上的林王氏眼見王年那一張俊臉上冰凍化水、春暖花開,便等不及地顫著聲問道。

  “成了!姐,我王年向天賭誓,保管石伢子能進仙山,習那長生不老之術(shù),你就耐著性子等著當那神仙娘娘吧!”

  一手拍在桌沿上的王年晃著手中的紅紙片,字字鏗鏘。

  “成了?”

  “成了?!”

  林王氏先是一臉呆滯,繼而大叫了一聲,扳過自家娃娃的身子,“噗通”一下跪坐在石伢子身前,張大了一雙滿是潮氣的鳳眼把石伢子的酒窩、額發(fā)來來回回看了個遍,

  “娘~~”

  看著母親使勁瞪大的雙眼,想著自打懂事起就跟著她走街竄巷、取衣送裳的日子,石伢子喉嚨干干的,竟也說不出話了。

  “成了,我苦命的娃,成了,你要出息了,你要有大出息了?!?p>  林王氏笑面如花,伸出手小心地拭去了石伢子額頭上未曾抹盡的灰黑泥點,繼而拇指輕捻,在那比銅錢略大的紅印上輕輕地摩挲了起來。

  “出息了~~出息了~~”

  說著說著林王氏那眼眶里的晶瑩淚便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被那殘陽一撒,竟也透著五彩斑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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