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薨了!春申君緊接著也卒了!據(jù)說死狀很慘。”劉季又習慣地停住了話頭,看著父兄。而這三人也暫時忘記了剛才商討分家的復雜心情,都被這重大事件震驚了。
最后的合縱之戰(zhàn)才兩年多,國力正衰、被迫遷都來躲避秦國兵鋒的楚國,該何去何從?不要忘記了,現(xiàn)在的豐縣可是歸屬楚國啊。
劉執(zhí)嘉恍惚之后,才意識到兒子的最后一句話,其實是他最想說的。
春申君雖說年已古稀,比楚王大得多,可從他巡察豐縣給自己留下的印象看,身體還很好,現(xiàn)在兒子說死狀很慘?
“快說,別賣關子了。整天在外面晃蕩,回來還不正經(jīng)說話,光會吊我們胃口?!币苍S是剛討論分家就由劉邦而起,劉仲說話很不客氣。
“春申君是因為給楚王奔喪而死。還有呢,緊接著他的全家都被抄斬——可憐當政二十多年的堂堂令尹,最后就是這樣的下場。其實,他完全可以不死的?!?p> “哎呀,你說話一次說完好不好,別怪你二哥說你?!边@下連一向?qū)捄竦拇蟾鐒⒉灿悬c著急了。
“好好,我說。”劉季無奈地看了看大哥。
原來,楚王病重其實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雖然對外封鎖了消息,但這瞞不到春申君。雖然他已經(jīng)被楚王疏遠,又遠在自己封地,但他還是名義上的令尹,朝中還有不少他的勢力。
國舅李園想取代黃歇的地位,于是暗中豢養(yǎng)了刺客準備刺殺黃歇。黃歇的門客朱英得到了這個消息,提醒黃歇注意李園的動向,但黃歇沒有理會朱英的警告。不久,楚王去世,李園搶先進入王宮,在棘門(古代帝王外出,在止宿處插戟為門,稱“棘門”。棘,通“戟”。又古代宮門插戟,故亦為宮門的別稱。)埋伏下刺客。春申君前去王宮奔喪,受到了李園刺客的伏擊。
“可憐春申君啊,一顆大好頭顱當即被砍下來,扔在了棘門之外?!?p> “國舅李園現(xiàn)在有如此勢力,能取代春申君?”劉執(zhí)嘉對李園的殺人動機表示懷疑。
“他可是國舅,有個能給楚王生兒子的好妹妹、好王后啊”劉季搖頭感嘆道,“要知道,楚王寵姬無數(shù),可只有李園這個趙國人,把自己妹妹獻給楚王才生了兒子?!?p> “你剛說春申君可以不死的?”這時,寬厚善良的劉伯似乎想起來之前三弟劉季的話頭。
“所以春申君是一錯再錯??!不聽門客朱英的警告,預先沒有對付李園也就罷了。沒有害人之心,但連起碼的防范之心也沒有了嗎?這春申君是自大,是老糊涂了吧?”劉季恨恨道,“虧我之前還說他處理豐縣流民一事那么果斷呢?!?p> “起碼也可以不去奔喪吧?反正也被疏遠了,在自己封地上養(yǎng)老不快活嗎?”這時候,劉仲就顯露出農(nóng)民的小家子氣了。
“他還是名義上的令尹,怎么能不去奔喪?再說,我看春申君就是個強好爭勝了一輩子的人,說不定還指望再扶持新楚王,東山再起呢。”
“就是不去奔喪,可能李園也不會放過他的?!眲?zhí)嘉感嘆道。
“父親這話說的對極了!這也正是我所想的,人在朝中,身不由已。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感覺春申君遠沒有這國舅心狠手辣——其實,從他給豐縣那個死了兒子的婦人追加補償,我就看出來了?!?p> 劉季邊說,邊點頭然后又搖頭,讓劉執(zhí)嘉感覺到,對如此一代風流人物之死,兒子的心情和自己一樣復雜。
“現(xiàn)在,那就是李園如愿以償,做了令尹啰?”二哥劉仲還是希望得到最新消息。
“是啊,妹妹的兒子繼位楚王,他一個趙國人,竟然也由此堂皇當上了楚國的令尹?!?p> 兒子劉季的語氣里滿是不屑。和聲勢煊赫的春申君相比,李園簡直就是個猥瑣黑心的小人物而已。
“這樣的人物,恐怕難以服眾。”劉執(zhí)嘉也深有同感,搖著頭。
“難道楚王就一個兒子嗎?”劉伯看來還沉浸在春申君慘死的悲傷中,對李園上位做了令尹憤憤不平了。
“說來又奇怪又好笑,自從李園妹妹生下兒子被立為太子后,原來的楚王好像頓悟了訣竅,一連又生了好幾個兒子,不過不都是李園的妹妹、現(xiàn)在的太后生的——這說明楚王和別的女人也能生孩子——說不定之前還有私生子私生女啥的呢?”
劉季的推斷不無合理,可劉執(zhí)嘉對此并不感興趣。
“只怕楚國今后難以太平?。〔灰f昔日的讓其他諸侯國朝秦暮楚了,就連自保怕也難了?!眲?zhí)嘉對楚國、對楚國治下的豐縣未來,更加憂心忡忡了。
“亂世出英雄,也許會有人力挽狂瀾呢?”劉季見父親傷感,主動安慰道。
“反正不是你,快吃飯吧。吃完好幫著分家。”二哥劉仲諷刺道。
“分家?分什么家,我們一家人這樣有說有笑不是好好的嗎?”劉季大感意外。
“所謂成家立業(yè),你大哥二哥都成家了,當然也要各自立業(yè)了,既然遲早要分,晚分就不如早分了。”劉執(zhí)嘉解釋道,似乎也是在安慰自己。
“那也好。我房間里東西,二位大哥看上哪樣,就拿去——”劉季大方道,又趕緊找補回來,“我請父親給我買更好的,哈哈?!?p> 大哥劉伯和二哥劉仲先是感動,然后是意外和生氣,都瞪眼看著這個浪蕩的三弟。
“分家是不是就都不理我了?那三哥以后也要分家嗎?三哥,我們不要分家好不好?”劉交先看看大哥二哥,又緊盯著三哥劉季,語氣里滿是不舍和懇求。
最小的四弟劉交現(xiàn)在也快九歲,馬上也要到馬公學堂讀書,也開始懂得一些事了。
聽了這話,一家人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默。母親李媼愛憐地撫摸著兒子的頭,而劉交的兩位嫂子則一個低下頭,一個扭頭看向別處。
“別擔心,三哥不分家。說不定以后要是我發(fā)達了,我會讓咱一大家子人再熱鬧地住在一起。”劉季打破了沉默,豁達地笑對自己喜愛有加的這個異母弟,接著看向兩位兄長,“再說,分家你不就多了幾個來往的地方嗎,想去玩就去玩——大哥二哥,我說的是不是?。俊?p> 劉交當然可以,可你劉季——唉!
當著父親劉執(zhí)嘉的面,再看著父親一臉期待的神情,劉伯劉仲只能點頭,只是他們的妻子臉色似乎就不太好看了,都趕緊把頭幾乎都埋進了陶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