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東宮出了大事。
下人們來來往往,送藥的送藥,還有幾個從寢宮里出來,拿出了白色的紗布,而且這些紗布上面,都沾滿了血跡,血成烏黑色,明顯是中毒的現(xiàn)象,但是太醫(yī)們卻不知道太子中的是什么毒,因?yàn)槔钫训拿}象平穩(wěn),沒有任何古怪。他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今夜子時,太子不斷嘔血,而且還高燒在身。李昭躺在床榻上,情況很是不妙。這一天,圣上親臨東宮,前來查探傷勢。李昭突然有感覺荼毒攻心,一時氣血竟還有些上涌。一口烏血從他口中噴出,濺到了床帳上,包括染紅了白色的衣襟。寢宮之內(nèi),太醫(yī)們紛紛議論,也充滿了血腥味。站在一旁的李靖低下了頭,看上去有些緊張。
——一日前
“母妃,這是……”一個藥瓶擺在了李靖的面前,李靖皺了皺眉,問道:“母妃,我下不去手,時至今日,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徐貴妃拿出了手帕,將瓶子擦得透亮:“這不至死,但是會讓李昭,忘記之前的事情,這樣,死士一事,就可以掩蓋過去,一開始藥性會比較剛烈,不過不會傷及性命,這是西域的一種奇毒,一般太醫(yī),是分辨不出來的。這一次,不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母妃我自己?!毙熨F妃將藥瓶移到了李靖面前。李靖盯著瓶子,盡管他知道李昭會為了他不追究,但是為了防范,更為了保住自己的晉王之位,他將藥瓶放入了衣袖之中。“兒臣定不會讓母妃失望?!毙熨F妃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這才是本宮的孩子?!?p> ——視角轉(zhuǎn)換
皇后急得抓住了圣上的手臂,道:“陛下,這可怎么辦呀?!?p> 話落,她眼角的眼淚便再也控制不住,順著臉龐的弧度流了下來。
李昭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他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女子的清影,但是越來越模糊,越走越遠(yuǎn),直至消失,李昭伸出了手,想去觸摸,但是始終觸碰不到,那些記憶,最終還是變成了泡影。李昭的手緩緩放了下去,只覺得額頭疼痛,就像是撕裂一般,他捂住了頭,痛苦的喊叫。
皇后上前握住了李昭的手,道:“難道皇家是白養(yǎng)你們的嗎?就沒有一個人想得出辦法?”
李太醫(yī)上前,道:“回稟皇后娘娘,臣等實(shí)在是無能為力,太子的病情,著實(shí)古怪??!”
“你……”吳皇后一時語塞,但她還是為李昭擦汗,道:“要是治不好,本宮絕不會饒了你們!”
李志【當(dāng)今圣上】欲言又止,如今他已經(jīng)年邁,不愿意為難下臣,但是又擔(dān)心李昭的傷勢,畢竟李昭是他親封的太子,是東宮之主,不能有任何差錯。
李昭的手有些冰涼,但是身體卻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難受,他的記憶被逐漸消除,死士,清風(fēng)客棧,還有我的影子都化為了泡影,沒過多久,他的意識便逐漸模糊,手漸漸松開,也沉沉睡了過去……
——宰相府
這一夜,我睡得很熟,夢中逐漸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我緩緩走近,想要看清他的容貌,但是又好像很遠(yuǎn),永遠(yuǎn)也接觸不到。
“你是誰???”不知道為什么,這個身影卻是分外熟悉,我直接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只見他緩緩轉(zhuǎn)過身,我看到的,竟然是臉色慘白的楊晨!!我后退了好幾步,但是他卻轉(zhuǎn)過身,一步步向我靠近,嘴里還念著:“聽說你恨我,想殺了我……”
“??!”我瞬間被驚醒,為什么會感到莫名的恐懼?
我深吸了幾口氣,其實(shí)我明白,我對楊晨更多的只有恐懼,我害怕他回來,但是我不甘心,我下了床榻,想要找一些酒來消遣自己。
于是我離開了房間,走向了后院付端的房間,奇怪的是,房間里竟然還亮著燈。我走近,聽到了銅錢落地的聲音,便知道付端這小子肯定是在數(shù)錢,我一直很不理解,這小子是怎么想的,也不怕被老爹發(fā)現(xiàn)。我悄咪咪的打開了門,果然付端在滟滟的燭光面前津津有味的數(shù)著銅錢,我便走了進(jìn)去,趁他不注意,直接開了口:“大半夜的,干什么呢?”
他好像沒有注意到,便道:“數(shù)錢呢?!痹?p> 落,他好像察覺到了什么,便把銅錢全部攔在了一起,然后趴到桌子上企圖保護(hù)它們:“我還想問你呢,大半夜的,來我這里干什么?
“我……我睡不著,出來透口氣,誰知道就看到你房間的蠟燭還亮著。”我走到了他的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說,你別護(hù)著你的錢了,我保證,不搶你?!?p> 他看了我一眼,僵持了一會兒,他還是松開了手,道:“我這不是趁爹爹不在,過癮一把嘛,平時,他要是看見我私藏了那么多,早就罰我了?!?p> 我捂嘴笑了笑,問:“爹爹去哪里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聽下人說好像是東宮出了事,爹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p> 我心中暗暗自喜:“難道是太子殿下出事了?”
付端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姐,你怎么一點(diǎn)也不驚訝,哪怕是一點(diǎn)點(diǎn)擔(dān)心都沒有?”
我感到莫名其妙:“我為什么要擔(dān)心?”
“姐夫要出事了你就一點(diǎn)也不……”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我捂住了嘴:“你找死啊,誰是你姐夫,別瞎嚷嚷?!备抖它c(diǎn)了點(diǎn)頭,便松開了我的手:“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p> “你滿腦子都是錢,婚嫁之事,你懂的才怪。”我朝他翻了翻白眼,又問:“看你這反應(yīng),太子殿下真的出事了?”付端用手撐著臉,看上去有些沮喪:“本來怕你擔(dān)心,就沒想跟你說清楚,不過你的反應(yīng)實(shí)在是讓我太失望了,既然你一點(diǎn)都不擔(dān)心,那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
我不耐煩的坐到了他對面,道:“有話快說,別婆婆媽媽的?!?p> 付端便道:“我今天聽我娘說了,太子殿下身中奇毒,反應(yīng)異常,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還是昏迷不醒,有時意識清醒,有時好像恢復(fù)正常,太醫(yī)門都很焦急,各個重臣被派去東宮虔誠祈禱,所以爹沒回來?!?p> 我不禁覺得荒誕,原來在皇上眼里,重臣們還可以這么用?
于是我便道:“真是荒唐,既然沒有性命之憂,何必連累大臣?!?p> ——翌日東宮
皇帝和皇后守了一夜,外面的大臣也是,付宰相兩眼間已經(jīng)有了紅血絲,整個人意識有些渾然不清了,便扶住了柱子,揉了揉太陽穴。
李昭這一夜里做了一個夢,夢到女子拿著匕首指著他,但是他看不清女子的面龐,只是莫名覺得心里很是難受,好像被挖空了一樣。他皺了皺眉,醒來片刻才發(fā)現(xiàn)只不過是黃粱一夢,便松了一口氣。
他蒼白的嘴唇微微張開,有氣無力道:“水……”
皇后見李昭醒了,趕忙去倒了一杯水,遞給了李昭,李昭環(huán)顧四周,卻不見李志的身影,便問:“父皇……”
“你父皇守了你一夜,有些乏了,便回宮休息了?!?p> 李昭點(diǎn)了點(diǎn)頭:“母妃,我已經(jīng)沒事了。休息便可。”
吳皇后還是不放心:“真的?”
李昭沖她笑了笑,道:“兒臣沒事,許是這幾天累壞了?!?p> 吳皇后走后,李昭總感覺有些異樣,好像記憶中缺失了什么,但就是想不起來。
——晉王寢宮
李靖此時很是不安,毒是他下的,徐貴妃的目的雖然達(dá)成,但他還是很不安,思慮了片刻,他便起身走出了寢宮,往東宮的方向走去,他要試試?yán)钫选?p> ——宰相府
這一天,父親病倒了,我沒有去看他,而是在房間里賭氣,我聲音很大,對著香草就道:“憑什么?天皇老子都沒有他這樣的待遇吧?生個病就讓父親在外面站了一夜,虧我還要嫁給他,想想就別扭。”
香草急得跪在了地上:“小姐,別說了,這話要是放在宮里,會被殺頭的?!?p> 我氣鼓鼓的坐到了茶桌前,倒了茶就一口喝了進(jìn)去,道:“香草,我不想嫁給他,這種體質(zhì),萬一哪天我變成寡婦,那不就完了?”
香草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小姐你可別說了,太子殿下身體康佳,不會出事……”
我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你起來好了。我不說了?!?p> 話落,我就看著墻上的水墨畫發(fā)呆,畫中有一男一女,男的彈琴,女人則在他身邊吹著竹笛。
看上去和諧,而且不失風(fēng)雅,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這個女子一樣,找到知己,那該有多好。
但是如今,盡管穿越了,卻還是要受到權(quán)利的控制,去嫁給一個,從未謀面,不知道如何相處的陌生人,這種感覺,就像是恐怖箱之類的游戲,你永遠(yuǎn)不知道,你將要觸摸到的會是什么。
我低下了頭,不再去看那幅畫,眼瞼垂下,冰冷的淚水從臉頰滑落,也許唯一能給我動力的,就是成為太子妃,找到在古代的楊晨,好好報仇一番。
——東宮
李靖坐在李昭的對面,李昭的面容好像又憔悴了幾分,不知為何,心底里竟會覺得愧疚。李靖心中冷笑,但是還是朝著李昭微笑,露出了會欺騙人的酒窩:“皇兄,近日可好些了?”
“承蒙關(guān)心,本宮好多了?!崩钫雅t色的外衣,顯得臉龐似乎更加蒼白。
李靖沉默了片刻,但還是開口:“不知皇兄要如何向父皇稟報百姓民情?”
李昭擠了擠眉,眼底里閃過一絲疑惑:“民情?本宮什么時候出宮過?你怕是記錯了?!?p> 李靖心中暗喜,看來忘憂丹的確起了作用,便道:“皇兄誤會了,其實(shí)那天是臣弟巡查京城,但是一時被打斷,不知道如何向父皇稟報,才來詢問皇兄的。”
李昭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如此,依我看,京城百姓生活富足,應(yīng)是國泰民安,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靖朝李昭一笑,便道:“果真是兄弟同心,很是巧妙,臣弟也是這般想的?!?p> “今日你特地來看我,不聊這些枯燥的國事,來?!崩钫雅e杯,道,“我有病在身,只好以茶代酒,還望你不要嫌棄才好?!?p> 李靖笑道:“我怎敢嫌棄皇兄?”便一飲而盡……
雖然李昭感覺到自己有一塊記憶缺失,但是他并不懷疑李靖所言,現(xiàn)在的他,對之前的記憶已經(jīng)忘的干干凈凈。
——午后
李昭換上了衣物,打算去東宮花園散步,想起來還沒有佩戴玉佩,便打開了平時存放玉佩的木盒,但是令他慌張的是,木盒內(nèi)空空如也,他便喚道:“來人吶!”
一個內(nèi)侍便走了進(jìn)來,問:“殿下有何吩咐?”
“本宮的玉佩不見了,你可有瞧見?”李昭便問。
那個內(nèi)侍搖了搖頭,道:“那是殿下珍藏之物,小的不敢注意?!?p> 李昭不耐煩的揮了揮衣袖:“行了行了,你吩咐下去搜查東宮內(nèi)侍,如果有發(fā)現(xiàn)貪心偷竊的,領(lǐng)來本宮處理?!?p> “遵?!蹦莾?nèi)侍行李后便走出了李昭的寢殿,搜查東宮下人去了。
李昭則是扶了扶額,那塊玉佩對他來說意義非凡,可是大病一場后,很多事情也變得有些異?!挥浀弥芭宕鬟^,只記得玉佩一直在木盒里,從未丟失過。
——宰相府
“小姐,您真的不去看老爺嗎?”香草見我遲遲不動身,便問道。
“我怕我忍不住罵太子,還是別再惹爹爹生氣了?!蔽冶愕?。
香草點(diǎn)了點(diǎn)頭,見我沉默,便又道:“小姐餓不餓,要不要奴婢為小姐準(zhǔn)備一些吃食?”
我用手撐住了臉頰:“香草,我娘她……”
香草嘆了一口氣,道:“小姐這是想大夫人了?”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上一世,我就沒見過母親的模樣,這一世,大夫人又早逝,我還真是夠倒霉的,如果母親在世,一定會阻止這場不合理的聯(lián)姻。
香草便安慰:“小姐節(jié)哀為好,大夫人身子弱,沒辦法陪伴小姐,小姐應(yīng)該照顧好自己為妙?!?p> “道理我都懂,但是東宮我還是略有耳聞,據(jù)說那里暗流涌動,稍不注意就會被權(quán)謀吞噬,保全自身,恐怕也是一件難事?!蔽覈@了口氣,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對太子,以及偌大的東宮。
“如今太子殿下體弱,婚期倒是延遲了,但是我寧愿快刀斬亂麻,現(xiàn)在到好,煎熬的要命?!蔽铱戳怂谎郏瑔枺骸跋悴?,以后的路,你還會陪我走嗎?”
“只要小姐需要香草,香草定會陪在小姐左右?!毕悴莩乙恍Γ?。
我心中起了一絲暖意,也許,陪我到最后的,也只有她了。
——夜晚
我躺在床榻上,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便下了床起身,走到了銅鏡面前,拿出了那天男子落下的玉佩。
我心中有些糾結(jié),是不是不該把這個玉佩拿來?但是我又很疑惑,以及不安,萬一這一世里,那個人不是楊晨,那我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我錘了錘腦袋,付小潭,你以后是要成為太子妃的人,楊晨在哪里,已經(jīng)跟你沒有關(guān)系了。這個玉佩,還是留著好了。
我凝視著它,久久移不開視線,為什么當(dāng)時的我,看到了你,還下不了手,難道,我還是放不下你嗎……
我使勁搖了搖頭,覺得可笑,我怎么會對自己的仇人動心?剛剛肯定是幻覺。
——東宮
李昭翻遍了東宮,還是沒有玉佩。他心中微微有些急躁,摔了好幾個琉璃盞,但是最后他還是冷靜了下來,難道自己跟那塊玉佩沒有緣分,所以至今都尋找不到?
想著想著,李昭坐到了床榻上,嘆了一口氣。罷了,自己是要娶妻之人,何必呢……
但是他忘不了發(fā)燒之時看到的那位女子,久久在他的腦海中縈繞不斷,她為何拿著匕首?為何他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那只不過是一個夢,但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一直要與這個夢糾纏不清。
李昭不想再回想,便蓋上了被褥,沉沉睡去……
——翌日
一早醒來,李昭換上了衣物,尚儀局的姑姑走進(jìn)了東宮,敲了敲李昭寢殿的大門。
李昭走上前開了門,李姑姑便向李昭行了禮,道:“奴婢參見太子殿下?!?p> 李昭便道:“免禮,姑姑一早來找本宮,是有何事稟報?”
李姑姑起身,道:“皇后娘娘讓奴婢來告知殿下,付宰相之千金即將入住東宮,奴婢會教好小姐禮儀,特地來向太子殿下領(lǐng)命。”
李昭轉(zhuǎn)過身,道:“準(zhǔn)了。接她過來吧。”
“是?!崩罟霉猛肆藥撞剑辛硕Y,起身,便轉(zhuǎn)身走了。
李昭轉(zhuǎn)過身,關(guān)上了寢殿大門。正好,他也有好奇心,看看未來的妻子到底如何。
——宰相府
一大清早,香草便急急進(jìn)了我的房間,道:“小姐小姐,趕緊起身更衣了!”
我還沒有緩過神,只是用暖和的被褥遮住了面龐:“唉呀香草別吵,擾了我的清夢?!?p> 香草卻一把把我的被褥拉開,道:“來不及了小姐,柳夫人說了,要將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再送進(jìn)東宮才好!”
“……”我一時半夢半醒,沒有反應(yīng)過來,等等,東宮?搬去東宮?
我一下子驚醒:“什么?東宮!”
香草將我拉開:“小姐,快去洗漱吧,皇后娘娘那里不能耽擱!”
我急忙洗了洗臉,用梳子理了理雜亂的青絲,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快,我一時停止了手上動作,有些恍惚……
香草趕了過來,替我梳好了發(fā)髻,換好了新衣。扶我走到了大門口,只見父親,姨娘還有付端,都守在那里,為我送行。
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大門口,就連簾子也是用絲綢做的。
付端拉住了我的手臂,道:“姐,等你回來,我一定送一個好看的釵子給你,如何?”
我心中酸酸的,踏上了上馬車的階子,依依不舍的回眸看:“好,你別忘了,我要金釵子?!?p> 付端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是當(dāng)然,太子殿下要是欺負(fù)您,你就回來,我?guī)湍??!?p> 柳夫人拉了拉他的耳朵:“臭小子別胡說?!备抖顺酝?,咿咿呀呀的亂叫。
父親走上前,道:“小潭,東宮水深,記得保護(hù)自己?!?p> 我含淚點(diǎn)頭,踏上了馬車,香草和我隨行,這個家,是我唯一的牽掛……
馬車上總歸有些顛簸,而我的眼淚,也在這顛簸之中流了下來。香草握住了我的雙手,道:“小姐,別難過,你還有香草……”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是覺得,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