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訪清張村

　　王鉞在集市里東奔西跑清空了購物籃后，便趕著大青匆匆忙忙地往回走。好在驢兒吃飽喝足非常給力，不到酉時就趕回了清張村。

　　清張村地處益都縣西北，村子?xùn)|、北兩個方向是一片丘陵，綿延數(shù)十里。一條小清河繞村而過，山上植被茂盛，野物繁多。

　　村子有西、南兩口，西口通縣城、南口通官道，與縣城大約二十余里，與王鉞家客棧不到二里地。

　　見離村子近了，王鉞便把驢車速度降下來，沿河邊鄉(xiāng)道走著，慢慢的欣賞這沉浸在落日余暉里的小村莊。

　　這一日雖算是休息，卻也忙忙碌碌，還當(dāng)了回逆轉(zhuǎn)裁判。

　　此刻河邊空氣清爽，帶著一點(diǎn)河水淡淡的濕氣；而與“五三”1000局的對弈也剛剛告了尾聲。

　　王鉞嘴里叼著一支從路邊摘來的狗尾巴草，雙手架在腦后，斜躺在車座上，瞇起眼睛，試著去放空大腦，享受片刻的平靜。

　　酉時初刻，到了家家做飯的時候，村中各戶的廚房灶頭都飄著一股股或濃或淡的炊煙，在空中匯聚在一起向遠(yuǎn)方飄散；小清河繞著村邊緩緩地流淌著，夕陽的余光灑在河面上，反射著粼粼的波光。

　　雖然天色不早，村西口依舊有幾個頑童在嬉笑玩耍。

　　當(dāng)中間兒的那個小個子遠(yuǎn)遠(yuǎn)看見王鉞趕著驢車過來，馬上就朝他的伙伴喊道：“鉞哥兒來啦~鉞哥兒來啦~”

　　一邊喊一邊朝王鉞跑過來，生怕被別人搶了先一樣。

　　幾個孩子烏央地一下子圍了上來，圍著驢車“鉞哥兒~鉞哥兒”叫個不停。

　　有時候王鉞回來得早，會給村里孩子們講一講美猴大圣、葫蘆煞星、貓妖捕頭之類的故事，在小朋友里非常受歡迎。

　　王鉞笑著看向圍著他跑來跑去的小孩子們，“嘿、哈！”兩聲比了幾下假把式，又從紙袋里“變”出幾個專門買的糖人來，惹得孩子們一陣驚呼。

　　孩子們得了糖人，一邊互相比較、打鬧著，一邊往村里跑去報(bào)信兒。

　　不一會兒的功夫，村里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推門出來，人流匯集在村子中間的小空地上，繞著王鉞圍成一個圈。

　　“二嬸兒，這是你家的。”

　　王鉞見人差不多都到了，從板車上把提前包好的彩絳、朱釵等東西拿出來，遞了出去。

　　旁邊圍觀的其他家看到了，都嘻嘻哈哈地發(fā)出了善意的笑聲。

　　有幾個及笄之年的小姑娘，躲在人群最外圈，瞧見二嬸兒手里給女兒置備的嫁妝后，都用手遮著臉偷偷打量著王鉞，之間還不時迸出小姑娘們羞惱的呼聲，甚是熱鬧。

　　此刻王鉞一腳踩在車板，一腳踩住車幫，正在把鄉(xiāng)親們托他采購的貨品一件件往車下遞。

　　卷起的衣袖下面，兩條臂膀肌肉分明，橙燦燦的晚陽照在他臉上，給臉上鍍了層金光，端的是一個英俊的大好少年。

　　村里的鄉(xiāng)親們早熟悉了王鉞帶貨的模式，天還沒完全黑下來，一車的東西就已經(jīng)發(fā)地八九不離十。

　　“鉞哥兒！我家今天宰了雞，燉了一鍋，可香哩，來我家吃點(diǎn)吧……”

　　“我家包了豬肉白菜的餃子呢，來我家吃！”

　　“我上次和鉞哥兒學(xué)了烤鵪鶉，今天必得是來我家考校一番……”

　　鄉(xiāng)民們看著忙完發(fā)貨正在擦汗的王鉞，七嘴八舌地發(fā)起了邀請，有些大嬸更是用上了看女婿的眼神，恨不得馬上就給拽到家里去。

　　真舍不得離開這里啊，王鉞心里熱乎乎的。

　　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王鉞能夠順順利利地把小客棧又經(jīng)營起來，還是多靠鄉(xiāng)親們的幫襯。

　　尤其是小店本沒有什么余錢，店里的食材基本都是向村里大伙佘借的，王鉞做好菜賣了錢再去縣城買東西還，說到底都是人情債。

　　“謝謝各位叔伯阿姨的好意了！”

　　王鉞一蹬車幫，利落的跳下車來?？粗車緲阌H切的臉龐，沒來由地心里一陣沖動，抱拳向周圍的鄉(xiāng)親們敬了一圈，“這些日子來，感謝大家的照顧了！”

　　“鉞哥兒，這是做什么啊……”

　　人群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鄉(xiāng)親們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王鉞本就是隨父母由外地而來，不是這清張村張氏族人。

　　半年多前他挨了場重病，村里人特意跑到縣里請了幾個大夫來看，都說不成了。

　　但沒想到王鉞自己挺了過來不說，似乎還開了竅。

　　一開始村里還有人傳言這是鬼上身，最后閑話傳到村中宿老耳里，被狠狠地斥責(zé)了一番才平息。

　　從那之后，村里便有好事的人說，鉞哥兒這是受了仙人點(diǎn)化，遲早要離開小村，飛黃騰達(dá)。

　　這時，外圈的人一陣騷動，只聽見有人“煜翁、煜翁”地低聲叫著。

　　人群自動向兩邊分開，一位拄著木質(zhì)拐杖的老者慢慢悠悠地走到了王鉞身前。他環(huán)顧四周，說道：“拿完了東西，都還擠在這做什么？趕緊回家去。”

　　老者也是村中張氏族人，單名一個煜字。

　　據(jù)說張煜早年間在泊南府教過書，年老還鄉(xiāng)后在村里教兒童啟蒙，在村中輩分又是最高，向來受人敬重，村民尊稱一聲“煜翁”。

　　煜翁耄耋之年，說完這句話喘了一會兒，又接著道：“鉞哥兒無事，隨我來家中坐坐，陪糟老頭子說說話。”

　　說罷也不等王鉞答應(yīng)，轉(zhuǎn)頭便走了。

　　煜翁發(fā)話，村里鄉(xiāng)親們是不敢不聽的，只好都一步三回頭地各自散去。

　　王鉞見諸位鄉(xiāng)親都散了，便將大青拴在小廣場邊上的石墩上，放它在此處吃草，自己則快步往煜翁走的方向追過去。

　　清張村東邊的丘陵邊長著一片竹林，煜翁家的老宅便在此處。

　　說是老宅，多年來都只是一片殘?jiān)珌y瓦，年紀(jì)小點(diǎn)的村民們都只道這里是一片荒屋。

　　煜翁告老歸鄉(xiāng)后，發(fā)現(xiàn)祖屋早已荒沒，鄉(xiāng)親父老們各自出力又幫他在老宅地基上蓋了一間一進(jìn)的小院，老人孑然一身，自己住倒也夠了。

　　王鉞年輕步快，兩步便追了上來。見老人還在院門外，他忙上前扶住煜翁右臂，慢慢攙著一起進(jìn)了院子。

　　院子里陳設(shè)簡單，中間是一張廢磨盤支起的石桌，旁邊放著三個矮石墩當(dāng)?shù)首印?p>　　八張形狀各異的小木桌圍著中間的石桌繞了一圈，是村里蒙童們來此處上課各家自帶的桌椅。

　　籬笆扎的院墻下擺著幾盆花草，除了沒有什么農(nóng)具外，就是簡單的鄉(xiāng)村小院。

　　王鉞有時回村的早，幫村里老人挑水劈柴后，也偶爾來煜翁的院子里聽他教小孩子上課。

　　雖與煜翁交流不多，但也算是相識。不過像今天這樣被老人主動邀請，卻是頭一遭。

　　王鉞扶老人在院中石凳上坐下，煜翁歇了片刻，見王鉞束手在旁站著，便用手拍了拍身旁的石墩子，溫聲道：“鉞哥兒，坐?！?p>　　王鉞拱手答應(yīng)了聲“是”，也不扭捏，便往石墩上坐下。

　　又是半晌沉默，正當(dāng)王鉞尋思是不是由自己找個話頭的時候，煜翁終于出聲：“鉞哥兒……今后有何打算？”

　　王鉞平日里極為注意掩飾自己的想法，畢竟人在異世，安全第一。

　　但離靈控師考核越來越近，這讓從上學(xué)起就愛讀網(wǎng)文，不時在心中幻想超人能力的他甚是心弛神搖。

　　以至今日面對鄉(xiāng)親們時真情流露，暴露了自己離去的想法。

　　現(xiàn)在煜翁竟直接問起了自己的打算，系統(tǒng)的秘密自然是絕對不能向任何人吐露，王鉞只好含糊道：“小子魯鈍，哪有什么打算，只要鄉(xiāng)親們不嫌棄，經(jīng)營好小店便好?！?p>　　煜翁聞言點(diǎn)頭：“踏踏實(shí)實(shí)，甚好，甚好?！?p>　　“說起來，你阿爹走了有近五年了，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紀(jì)。

　　既然你沒有什么打算，我看便由老頭我做主，你若是相中了村里誰家的閨女，自可說來，我為你做媒；

　　若是縣里其他村的姑娘，也不難，你父不在，便由村里長輩替你說親。

　　總之要續(xù)上你王家的香火，也算了卻你爹的心愿?！?p>　　“這……”

　　王鉞本以為煜翁見他不愿訴說志向，要么是旁敲側(cè)擊追問，要么是一怒之下將其趕走，卻怎么也沒想到會給他說媒。

　　煜翁似乎早已料到，笑著捋了捋稀疏胡須：“如何，此刻可是有打算了？”

　　王鉞見瞞不過張煜，只好回答：“煜翁，實(shí)不是有意瞞著鄉(xiāng)親們，只是未來的出途還沒大想好，怕說出來徒增恥笑?！?p>　　“笑什么，誰還沒有年少過?！?p>　　張煜哈哈樂道。隨即又上下打量了王鉞一番，似乎滿意：“說來真奇也。七年前我返鄉(xiāng)，也曾見你父帶你來過村子幾回，那時若是誰說你能登上天途，老頭我非罵他是白晝里發(fā)癡夢。

　　但如今以看來，卻也未必不成，呵呵，真不知你有何奇遇?！?p>　　見王鉞想要出言辯解，煜翁卻不讓他插話，只是搖了搖手道：“不必慌張，我老頭快入土的人，難道還要追根問底摸你的仔細(xì)？

　　只是今后出門在外有人問起來，你記住，既不要說有什么奇遇，更不要說家學(xué)淵源，只道生來如此便好?！?p>　　“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