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客?!坎⒉辉趶]州城內(nèi),而是在廬州城外的荒郊之中。
對此,南宮玨難免心存疑慮。
但是一眾帶路的閑漢皆是這般說法,到最后好不容易有個小乞丐肯帶路,他也只能先去看看。
于是馬車在漆黑的深夜中穿行過一條小溪,經(jīng)過一處村莊,最后又繞過一座山崗,前方曠野之中,便依稀可見幾點忽明忽暗的燈光,一眨一眨仿若鬼火。
那帶路的小乞丐早已收取了一兩銀子的酬勞,遙遙望見這幾點燈火,立刻跳下馬車,轉(zhuǎn)身往回折返,一邊跑一邊說道:“前面便是【如云客?!?,官人多求自福!”
南宮玨沉默不語,繼續(xù)駕車前行。
就在方才來的路上,他已經(jīng)向這個小乞丐詳細詢問過關(guān)于這間【如云客?!康氖?。
照那小乞丐的說法,早在十多年前,這間【如云客?!康挂差H有名氣,雖然建于城郊荒野,依然有不少南來北往的客人投棧,生意好不興隆。
可是漸漸便有風聲傳出,說這間客棧的生意之所以興旺,是因為客棧老板在暗地里用鬼蜮手段,施展了【紙人引客】、【五鬼搬財】之類的邪術(shù)。當?shù)赝泻桶傩諡榱瞬樽C此事,還相繼請來和尚道士上門作法。
如此一來,客棧的生意自是一落千丈,再不復昔日之人氣。最后在一個濕冷的寒夜里,因妻子伙同賬房卷款私逃,萬念俱灰的客棧老板,終于自掛在了客棧門口。
從那以后,城郊這間【如云客?!勘愠闪藥状被臈壍拈w樓。偶有乞丐和行路之人夜里前往借宿,卻見屋中時有鬼火飄忽,還有哭泣哀嚎之聲,嚇得眾人不敢入內(nèi),甚至還鬧出過幾樁離奇的人命案,漸漸再無人敢去。
聽完這間【如云客?!康倪^往,南宮玨只是暗自冷笑,反倒打消了之前的疑慮
——什么【紙人引客】、【五鬼搬財】之類的邪術(shù),便如壓勝、巫蠱之說,根本就是無中生有之事。說到底不過是當?shù)赝卸始蛇@間客棧的生意好,所以惡意中傷,終于弄得客棧老板家破人亡。
至于夜間飄忽的鬼火和哭泣哀嚎之聲,更是有人故意在裝神弄鬼!
對此,南宮玨雖談不上有多少江湖經(jīng)驗,也能大致猜到,應當是有江湖上的幫派或組織看中了這間荒棄的客棧,于是將此處作為據(jù)點,通過鬧鬼一說阻止旁人靠近。
想明白了這一點,整件事便順理成章了:
江濁浪之所以約小雨和開欣在此匯合,只怕不是因為【如云客?!窟@個地名,而是因為盤踞在此間的這股勢力
——這位江三公子,十有八九是要尋求他們的庇護,從而助己方這一行四人北上出關(guān)。
所以現(xiàn)在擺在南宮玨面前的問題只剩一個,那就是暗中霸占著這間【如云客?!康模烤故呛畏缴袷??
馬車繼續(xù)前行,碾開深夜的靜謐,離前方黑暗中那幾點飄忽的燈火光,漸漸越來越近。
突然,南宮玨依稀感覺到一股涼意從自己身旁掠過,一直去往馬車后方。
可是等他細查之時,卻又不見絲毫異常。
南宮玨心中一凜,擔心是有高手施展輕功穿過,急忙拔劍在手,側(cè)耳傾聽。
只聽車轱轆滾動聲不停,繼續(xù)前行的馬車后面,又依稀傳來輕輕的摩擦之聲。
這聲音……
就像是有人用長長的指甲,反復摳抓著馬車后面木質(zhì)的車廂!
南宮玨深吸一口氣,整個人突然從馬車前躍起,如同一只騰飛的蒼鷹,撲落在馬車后方。
車后空空如也
——既不見人,也不見鬼。
南宮玨正驚疑間,馬車里又傳來林嫣如的聲音,驚恐地問道:“你……你是誰?”
難道有人潛入了車廂之中?
又或者是昏迷的江三公子蘇醒過來了的?
南宮玨急忙趕回馬車前,掀開車廂前的帷幕。卻見當中只有花容失色的林嫣如和沉睡未醒的江濁浪兩個人,此外再無第三人。
看到南宮玨,林嫣如才稍微定下神來,心有余悸地說道:“剛剛我睡著了,突然,好像是有人進來了……還……還用手摸我的臉。但等我驚醒過來,又什么人都沒有……”
南宮玨默然半晌,心知是有人故意戲弄,當即向黑夜中沉聲問道:“我等應約來此,并無惡意。尊駕是何方高人?還請現(xiàn)身相見!”
黑夜之中無人回應,更不見絲毫異動。
南宮玨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眼見四下還是沒有響應,他索性將心一橫,回到馬車前猛一揮鞭,駕著馬車全力沖向前方那數(shù)點燈火。
因為在他看來,碰到復雜的問題,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解決辦法
——那就是依照自己這位雇主之前所托,將他平安送至廬州府的【如云客?!浚?p> 果然,伴隨著馬蹄聲響,馬車在黑暗中一路穿行而過,四下也再無異動。
緊接著便有一處古舊的客棧出現(xiàn)在前方深夜里,幾幢二層高的閣樓上,清晰可見搖曳的燈火,竟是有不少人居住其中。若非其間門墻樓閣實在太過破爛,倒像是一間正常營業(yè)的客棧。
南宮玨心知自己所料不差,但不知為何,他心中卻莫名想起先前那些帶路閑漢的話
——這并不是一間接待客人的客棧,而是一間接待厲鬼的“鬼?!??
很快,馬車已來到客棧的院落門前。
只見夜幕之中,分明有一塊掉落下來的殘破牌匾,兀自斜靠在半開的大門旁,上書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如云客棧】!
就是這里,終于到了!
南宮玨停下馬車,向客棧院落里抱拳問道:“我等與人有約,特來此間投棧。煩請主人現(xiàn)身一見!”
沒有人回答。
也沒有人出來迎接。
南宮玨靜候片刻,反而隱隱聽到一幢閣樓上,似乎有少女歡愉的歌聲傳來。
既然已經(jīng)通報過,那就不算失了禮數(shù)。
眼見院落大門未鎖,他便駕馬車撞開一扇只剩半截的木門,徑直入到院中。
還是沒有人理會他們。
幾幢閣樓二層窗戶透射出的燈火光依舊,若有若無的少女的歌聲也未中斷,似乎全然不知有客到訪,又或者根本不屑理會南宮玨一行人。
南宮玨只好將馬車停在院落里,叮囑車廂里的林嫣如照看好江濁浪,然后獨自下車,來到客棧當先那幢主樓門前。
“吱呀——”
殘破的閣樓大門同樣沒有上鎖,被南宮玨一推即開。
門內(nèi)并未點燈,唯有黑漆漆一片。
南宮玨按劍入內(nèi),再次問道:“我等前來投棧,此間可有人在?”
沒有人回答。
南宮玨不敢大意,從懷中摸出火折子。
突然,他只覺后頸處有些許冰涼,像是有人往自己衣襟里吹冷氣。
南宮玨立刻拔劍回掃,劍鋒卻落了個空。
身后沒有人。
難道只是一時錯覺?
南宮玨持劍游走兩步,頭頂處又是一涼,像是有什么粘稠的水滴掉落到了自己頭上
——伸手一摸,分明是帶腥味的鮮血!
南宮玨急忙晃動手里的火折子,頓時便有火光亮起,照亮了整間屋子。
只見這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客棧大堂,柜臺、桌椅、碗筷、酒壇一應俱全,還有一條通向二層的木梯。
所有東西雖然都是破舊不堪,上面卻并無多少灰塵,顯是有人常在使用,又或者說這間客棧仍在正常經(jīng)營。
粗略看清四下情形,南宮玨立刻抬頭,望向上方滴血之處。
然后他就看到一個女人。
那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人,身材很豐潤。該胖的地方胖,不該胖的地方絕對不胖。
現(xiàn)在,這個女人渾身上下一絲不掛,被一條草繩勒住脖子,高高掛在了房梁之上。
鮮血,就是從她臉上涌出,經(jīng)由下頷流淌過身體,最后在腳尖匯聚,滴落在地
——因為她的整張臉皮,已經(jīng)被人硬生生給剝?nèi)チ?,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團!
所以,眼前是一幕兇案現(xiàn)場?
南宮玨驚愕之余,整個人立刻僵直當場。
漆黑的深夜,荒棄的客棧,被剝?nèi)ツ樒さ呐?p> 如此景象,豈不正是自己午間做的那個噩夢?
莫非此刻的自己,仍在夢中?
南宮玨陡然驚醒過來,只覺頭皮發(fā)麻,下意識地轉(zhuǎn)身就走,只想奪門而出,離開此間。
誰知他這一轉(zhuǎn)頭,就看到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出現(xiàn)在了自己面前
——整張臉仿佛是剛被燒紅的鐵塊燙過,帶血的爛肉還未來得及結(jié)疤,正外在滲出黃水;扭曲的五官擠成一團,全然分不清男女老少。
而且,這張爛臉,眼下離自己不過半尺距離,幾乎是臉貼著臉!
這是……房梁上那個被剝?nèi)チ四樒さ呐哪槪?p> 可是明明高高懸掛在房梁之上的女尸,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在了自己身后?
詐尸?
妖變?
南宮玨當場慘叫一聲,整個人踉踉蹌蹌退開好幾步,手中火折子也掉落在地,整個客棧大堂重新陷入一片漆黑。
“咯咯咯咯咯……”
烏鴉啼鳴般的怪笑聲,自黑暗中響起,如同南宮玨夢中所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