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當(dāng)個能吃飽肚子的大頭兵(求推薦 求收藏)
李君羨騎著高頭大馬,在前面走著領(lǐng)路,去往位于那渭水北岸離長安不過二十里地的涇陽。
在那里,有一塊八千畝的地,是李二劃給迪夫用來蓋那書院的,但現(xiàn)在先被迪夫劃了一角充當(dāng)作為軍營駐地。
這里原本是一片良田,往年都會有著勤勞的百姓在此耕種,此時地里也應(yīng)該長出了綠油油的麥苗。
只是今年與以往不同,這里已經(jīng)人煙稀少,田地荒棄了。
此時的涇陽,千里無雞鳴,白骨露于野。
因為在前不久,突厥侵犯邊境,一路南下兵臨京城,便是經(jīng)過此地,并將這一路上的人口擄掠一空。
尉遲敬德臨危受命為涇州道行軍大總管,奉命前去阻擊突厥,在這涇陽打了一場惡戰(zhàn),擊斃突厥騎兵一千余人。
而在這場涇陽之役中,李君羨也曾率部與突厥交戰(zhàn),此時重返故地,卻是百感交集。
但卻不是緬懷舊事,感悲秋風(fēng)的,而是身后的這支長長的隊伍。
十一月的朔日的大朝會空前的盛大,許多年邁的、甚至告病的的閑散官員,都紛紛四更天就起來,穿戴好朝服出門,在坊門內(nèi)列好長隊,等待著五更鼓起。
朝堂之上一直爭論不休,直到午時已過才稍稍平息,宣告退朝。
李君羨這才能前去面見李二,稟告征兵一事。
李二坐在殿中,面帶疲倦,眉頭稍稍蹙緊,將手中的奏疏放到案桌上,才發(fā)現(xiàn)桌上那杯才抿了一口的茶,此時已經(jīng)涼了。
“君羨啊,你這些天在迪兄那,都有些什么感觸?”
“回稟陛下,臣這些天都在怡然莊里跟著一起訓(xùn)練,確實有發(fā)現(xiàn)迪縣男練兵之法的獨到之處。其行列整齊劃一,令行禁止,行走時氣勢震撼非凡,百人隊伍竟能媲美千人勁卒。
他們不為嚴寒艱苦,沒有偷奸?;叄@與我軍中也大不相同。只是他們訓(xùn)練時日較短,也不曾練習(xí)刀箭武藝,還上不得戰(zhàn)場,但對付普通蟊賊卻是綽綽有余?!?p> “還有嗎?”
“迪縣男治理有方,莊中富裕,百姓都安居樂業(yè),衣食不缺?!?p> 李二聽了,卻似乎有些不滿意,端起茶杯慢慢的喝著,思考了起來。
迪夫的飲食對于此時的大唐來說,都太過奢華,李二以身作則,也不好壞了作風(fēng),但這茶藝卻是例外。
不僅常能令李二憶苦思甜,更能提神醒腦,所以在翻閱奏疏時,通常都會備在一旁。
李君羨靜靜的站著候命,不敢打斷李二的思索。
好一會,李二才從思索中醒了過來,搖了搖頭。
“嗯,君羨啊,坐下來慢慢細說,迪兄是如何訓(xùn)練的,你是深有體會的,這能不能在軍中推廣開來?”
“謝陛下?!?p> 李君羨被李二那搖頭懸起來的心稍稍放下,稍一思索,便事無巨細地開始回報那每日的訓(xùn)練過程。
至于能不能推廣,李君羨卻不敢多說什么。
“臣接受訓(xùn)練的時日較短,看不出來有何利弊,所以也不知能否在軍中推廣開來。”
“君羨啊,那晚我與迪兄深談之時你也在場,當(dāng)知朕對你的信任,還有什么是不能說的呢?”
“臣愧對陛下的信重,但臣確實是知之甚少,而推廣一事關(guān)系重大,臣不敢妄言?!?p> “那以你現(xiàn)在之見呢,能不能推廣?”
李二卻是不肯松口,令李君羨暗暗叫苦。
只要話語出了口,且不說會不會引起諸多將士的怨言,一旦以后出了問題,充當(dāng)其沖背鍋的必定是他。
而不開口也是不行的,他現(xiàn)在除了身為那一千新軍的副統(tǒng)帥,已經(jīng)并無其它實職,若是不開口,這副統(tǒng)帥想必也是當(dāng)不了的了,莫非要就此賦閑歸家?
且不說是否甘心,就說他知道的事情,以后會不會遭受猜忌而人間蒸發(fā)了?
“回稟陛下,臣只受過站軍姿的訓(xùn)練,此訓(xùn)練之法卻不講究個人勇猛,其首要的是紀律,這比較適合排手與步射。
但通常勇猛之輩多為桀驁不遜,難以馴服其聽從枯燥的訓(xùn)練之法,且其要求募集后一起訓(xùn)練,卻也不太適合我軍?!?p> 確實不適合此時的軍中,李二雖然早已知道,但還是有些失望。
不由得想起了休沐日在怡然莊里的那聲巨響,以及耗費了數(shù)萬金金子救回來的那個杜禾。
李二心里隱隱作痛,不過想起了杜禾那凄慘模樣,李二又半是擔(dān)憂,半是興奮。
也有了些明悟,迪夫的這一套練兵之法,怕是對應(yīng)的那新武器而準(zhǔn)備的吧。
……
十一月寒冬,李君羨奉命募兵,并令人快馬奔赴附近各縣設(shè)募兵點,告示一經(jīng)張貼出來,一下子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不僅僅是募兵這件事,還有那募兵的要求。
年歲要在十八到二十一之間,身高五尺二寸至五尺八寸,只要不曾犯過罪,都可以前來報名。
也不要求力氣如何,更不要求是否健碩,哪怕是骨瘦如柴也可。
最重要的一條是,招募的兵丁在一年內(nèi)不得歸家。
更沒有說明餉銀如何,因為連李君羨他自己都不知道。
此外,此時實行的是府兵制,士兵平時都是在家耕種,只有等到要作戰(zhàn)時才點兵征召。
三丁征一,五丁征二,獨子不征。
而如這般募兵來脫耕訓(xùn)練的,還是破天荒里頭一次。
沒有人知道要如何訓(xùn)練,訓(xùn)練了之后要用來干什么。
所有的人都在看著,觀望著。
許多的人都是興致勃勃的來,卻又掃興而歸。
其中,大多數(shù)都是些耕種別人田地的佃戶。
莊稼在一個月前就已種下去了,現(xiàn)在天寒地凍,田地里也沒了活,都躲在家里閑著了,看見朝廷派人來募兵訓(xùn)練,本想著去混口飯吃,給家里省點糧食,卻被“一年內(nèi)不得歸家”這一條給打退了。
回不來,田地里的莊稼還要不要了?
自耕農(nóng)早已是步入了小康生活,恨不得天下無戰(zhàn)事,連力役大部分都用錢糧替代,哪里會自己前去投軍的。
至于匠戶們,冬日里也少不了可以忙的活,有著一手好技藝,也就不樂意去做些把腦袋綁在褲腰上的買賣。
能來應(yīng)征的,只會是兩種人。
一種是窮困潦倒,已經(jīng)吃不起飯的人。
另一種則是渴望建功立業(yè),出人頭地的人。
而這兩種人,在此時的大唐里遍地都是。
僅僅是三天的時間,前來報名的人就有一千有余。
李君羨騎著馬一馬當(dāng)先的走在了前面,領(lǐng)著這綿延快有一里地的隊伍,面無表情。
在他的身后,十幾個年輕人也都是騎著馬,意氣風(fēng)發(fā),身上的穿著雖然算不得華麗,也是富貴人家的打扮。
“劉三郎,我等是不是有些疏忽了,你往后看看那些流民模樣,這哪里像是個能成事的軍隊模樣。”
一個小肥臉的,到處張望這,眼神里滿是狐疑。
旁邊幾人也豎著耳朵在聽著。
劉能,家中排行老三,此時神情自若地騎著馬在慢慢的走著,仿佛是在游玩一般,對伙伴的質(zhì)疑卻絲毫不在意。
“且放寬心,告示上蓋有那圣上的玉印,總不會有人膽敢弄虛作假吧。再說前面的李將軍,各位不會不認識,他總不會也是在哄騙我等的吧。
再說如此反而更好,說不得立馬就能當(dāng)上個校尉,有了兵卒,我等也能一展身手,立上幾個大功,到時候我等也不稀罕家中那爵位,哼?!?p> “三郎說的是理,我等并非都家中嫡子,要想封官加爵只能靠自己去掙,而此時正是那大好機會。”
“是這個理?!?p> “就是,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哈哈哈。”
幾人仿佛都已經(jīng)功勞唾手可及,陶醉的神情里,一雙雙眼睛溜溜的轉(zhuǎn),卻是各有打算,清醒得很。
小肥臉的卻很不識趣,出言掃了興。
“話雖然如此,可我還是有些擔(dān)憂,這些人骨瘦如柴,怕是連握刀的力氣都沒有了吧,怎么能立功成事?”
“良秀只管放心,這些人也只是瘦弱了些,只要能吃飽飯,一些時日之后上陣殺敵是足夠了。我等沒有家中支持,那些健壯勁仆也與我等無緣,有這些人總比沒有好吧。
況且,李將軍久經(jīng)戰(zhàn)陣,不會想不周全的,也都不曾嫌棄他們,想來定會有著解決辦法,這些也都不用我等操心的。”
“還是三郎想的周到,這些我都未曾想過?!?p> “良秀今歲才剛成了親,怎的不多在家待些時日,就如此迫不及待的來投軍,莫不是懼怕家中小娘兇殘?”
“哦,三郎,居然還有此事?”
“我可是聽說了,良秀自從成了親,可是都沒怎么出門,我等幾次相約卻不能成,這八成啊,怕是被索取無度,以致走不了路需要休養(yǎng)了吧?!?p>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為何總是約不出來呢。不過良秀啊,這等風(fēng)氣可不能漲,需不需要我等給你介紹些藥材?”
旁邊的幾人出言調(diào)笑起來了。
小肥臉秦良秀滿臉通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劉能有些無奈,他與秦良秀的妻子卻是表親,年少時可不少被她欺負,但這伙伴們似乎理解錯了意思。
……
幾人嬉笑的聲音雖然小,但是李君羨卻是聽得清楚。
心里也是嘆了一口氣。
建功立業(yè),又談何容易。
曾經(jīng)以為,以陛下對那迪夫的敬重,這個新軍是大有前途的。
而且經(jīng)過那些天的訓(xùn)練,他能感受到迪夫確實有著一整套的練軍之法,這個新軍必定會是一支強軍。
而現(xiàn)在,他反而沒那么肯定了。
因為在這隊伍里,八成以上的都是些衣著襤褸,骨瘦如柴的人,明顯是好些天沒吃好了,連走路的力氣都有些缺乏,步履還有些蹣跚。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讓這些人能強壯起來,有力氣去彎弓殺敵。
按著以往,這些人他是絕對不會收的。
但這就是迪夫的命令,他只能執(zhí)行。
十多個瘦弱的年輕人互相扶持著落在了隊尾,走的很慢,嘴唇被凍得有些發(fā)紫,渾身打著哆嗦。
他們原本是武功縣同一個莊里的佃戶,在突厥犯境時被擄掠了去。
渭水之盟后,李二拒絕了突厥進貢的許多馬匹和羊,執(zhí)意要突厥放回那些擄掠的人口,因此才得以回來。
只是回來時已錯過了農(nóng)時,而經(jīng)歷過這么一場兵災(zāi),家中的余糧又已經(jīng)蕩然無存。
好在官府沒有不管,依著戶冊挨家挨戶的發(fā)放些救濟米糧以及幾件衣裳,一般的人家依靠著這些官府的救濟也能艱難熬到來年。
只是可憐了那些家中人口眾多的,吃不飽穿不暖那都是正常的事。
又恰逢縣城里募兵,莊中的伙計們合計了一下,一咬牙,干脆直接報名投了軍,給家中省些糧食。
只是家中一貧如洗,身上的衣服僅能在室內(nèi)保暖,卻不足以抵擋刺骨的寒風(fēng)。
在屋內(nèi)有墻壁擋著時還不覺得,此時在野外被風(fēng)一吹,如同刀刮一般,忍不住的打起了哆嗦。
本來他們還不至于落到最后的,只是經(jīng)過長途跋涉,丁二狗卻是中了風(fēng)寒,渾身酸痛無力,只能由其他人攙扶著。
想要離隊去看醫(yī),卻是不可能的,因為名冊已錄,私自脫逃的一律按逃兵處理,不僅自身難保,還會連累家人。
此時,他們不禁也有些后悔了。
“牛子哥,是不是投了軍,以后就能替俺娘報仇了?”
“想要報仇,也得先要吃飽肚子啊,不然哪來的力氣?!?p> “是啊,二狗你要堅持住,只要到了營地,就能有飯吃了。”
“對,到了營地,就有飯吃了?!?p> ……
與他們一樣抱著“只到了營地,就有飯吃了”的幻想的人,卻不在少數(shù)。
李君羨對此知道得很清楚,同時也知道從京城外的那隊伍里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一名老卒。
但李君羨卻不擔(dān)心有人會脫逃做了逃兵。
不僅僅是已經(jīng)提前告知了當(dāng)逃兵的后果,更重要的是,也告訴了他們,只要跟著走下去,只要到了營地,就能有飯吃,而且還能吃得飽。
這個時候,沒有任何的東西,能比的吃一頓飽飯更有吸引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