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突連忙將這人扶起,背到背上。雖然他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袍,但是當那人的身體緊緊的貼到自己后背的時候,祭突還是不禁打了個寒噤。他覺得這哪里還是血肉之軀?。糠置饕呀洷粌鐾噶?。
想到這里他趕緊加快腳步往城內奔去。走了差不多一百多步,他終于找到了家小客棧。店里伙計還沒迎出來就被祭突給堵了回去。
祭突邊往里闖,邊吩咐伙計趕緊開一間上房,并燒上一大盆熱水。
這伙計也是個精明人,他見這大漢如此慌張,又見他背后形似骷髏的人奄奄一息,已猜出個十有八九。他趕緊引著祭突穿過前堂,來到后院。找了間寬敞暖和的大房,幫著祭突把背上那人慢慢放到床塌之上,然后作了個揖這才忙著燒水去了。
祭突也沒閑著,他給那人揉完雙手揉雙腳,按了前胸撫后背。這時伙計們抬來一大桶熱水,祭突便吩咐其中一個伙計趕緊去準備些熱湯。另外一個伙計留下幫著祭突用溫水給那人擦拭身體。
待那人臉上的泥垢被擦拭干凈以后,祭突認出了眼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人。這分明就是自己的師弟杞敬叔,但祭突印象中的杞敬叔是何等瀟灑倜儻的翩翩公子!跟眼前這個氣若游絲蜷縮成一團的皮包骨如何能聯(lián)系在一起?
祭突看罷,不禁潸然淚下,他又回想起多年前二人在終南山一起學藝時的點點滴滴。他忙擺了擺手,把伙計打發(fā)了出去。然后獨自一人留在屋內一邊輕聲的跟師弟訴說著心里話,一邊用溫水給師弟擦拭著身體。
約莫一刻鐘功夫,杞敬叔的喉嚨里開始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祭突連忙將杞敬叔扶坐起來,而后用力的拍打著他的后背。杞敬叔的氣息這才慢慢平穩(wěn)下來。
恰在此時伙計端來一大碗熱湯。祭突一手扶住杞敬叔的身體,一手按住他的兩腮。杞敬叔的嘴巴被擠開一條縫,伙計趁機把熱湯慢慢灌了兩匙進去。一盞茶功夫過后,杞敬叔的臉上開始慢慢有了一絲血色。祭突這才放下心來,他掏出三四十枚布幣給了伙計?;镉嬆睦锸者^這么多錢,不停的鞠躬謝賞,然后便退了下去。
轉眼天色漸暗,祭突見杞敬叔已無大礙,這才叫來伙計,叮囑再三,然后才轉身離開。
次日一早,待息姑洗漱完畢,祭突趕緊進去問了個安。息姑這些天專等著黃道吉日的到來,逃出樊籠的他,重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身心無比的舒暢。
郁郁不得志的尹吉自從遇到公子息姑之后,仿佛重獲新生一般,生命之火又重新燃起。這幾日尹吉除了偶有公務處理,其他時間全都與公子息姑泡在一起。兩人仿佛有說不完的知心話,訴不盡的知己情。
問過安后祭突圍著邑宰府轉了一圈,并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他便急匆匆的奔客棧而來。
剛進客棧大門,那伙計便興高采烈的迎了上來?;镉嬕贿呑髦荆贿呄蚣劳粓笙?。
原來今日一大早,杞敬叔便醒了過來?;镉嬟s緊伺候著他喝了點兒熱粥,杞敬叔才慢慢有了說話的力氣。杞敬叔問起自己為何身在此處?伙計便把事情原委都告訴了他。不過伙計并不知道祭突的名字,只知道祭突總在稱呼杞敬叔為師弟。
祭突聽完大喜過望,快步走進內院,還一邊走一邊喊道:“敬叔師弟!敬叔師弟!為兄來了!”
杞敬叔聽到有人喊他,勉強著坐了起來。突然房門一開,一個熟悉的身影閃了進來。他早已猜到來人就是自己的師兄祭突,所以鼓足了力氣輕輕的喊了一聲:“師兄!”
祭突快步走到床塌前,不容分說的一把把杞敬叔緊緊抱住。杞敬叔此刻早已淚流滿面,他一邊試圖掙脫,一邊有氣無力的說道:“敬叔見過兄長,待敬叔給兄長行禮!”
祭突哪里還管這些虛禮,只管緊緊的抱住杞敬叔,嘴里嘟嚕道:“不妨事,不妨事!這些年你音信全無,為兄想你想的緊啊!”
尾隨而來的伙計見狀自覺無趣,便退了出去。
“師兄不是在鄭國么?為何來到許田?”杞敬叔畢竟剛從鬼門關走過一趟,說起話來還是有些斷斷續(xù)續(xù)。
“師弟,你還沒恢復,要養(yǎng)住元氣,少說話才好?!奔劳徽f著終于放開雙手,將杞敬叔慢慢放倒在榻上,并給他掩好棉被。
祭突自己也坐到榻上,并將自己來許田的前因后果詳詳細細的講給了杞敬叔聽。
正講著,那機靈的伙計送來了一壺茶和一碗熱湯。祭突從袖袋之中隨意摸出幾枚布幣賞了伙計,那伙計謝過賞便又退了出去。
祭突伺候著杞敬叔喝了幾口熱湯,自己也覺得口渴,便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熱茶。
屋內火盆燒的本就暖和,幾口熱湯下去,杞敬叔的額頭開始滲出了絲絲細汗,面色也開始變得紅潤。他的昏厥本來就是饑寒交迫所致,經過一晚的精心照料,再加上又見到多年未見的師兄。此刻的杞敬叔人也變得精神了起來。
祭突見他如此模樣內心自然歡喜的不得了。他也試探的問了句:“多年未見,師弟為何淪落至此???”
“哎呀!算了,你這身體剛剛有所恢復,等好些了再說也不遲!”杞敬叔剛要開口,又被祭突給截住了。顯然一向沉穩(wěn)的祭突,此刻有些語無倫次。
祭突自覺有些失態(tài),忙呷了口茶,穩(wěn)了穩(wěn)心神,然后把這些年的經歷都一五一十的講給了杞敬叔。
不知不覺已是正午,兩人用過午飯之后,杞敬叔的身體狀況更好了一些。他便將自己這些年的遭遇和盤講給了祭突。
原來杞敬叔本是杞國的公族遠支,本來在國內就沒什么地位。自從學藝歸國之后,杞敬叔便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這些權臣害怕杞國國君重用杞敬叔,便設計陷害杞敬叔一家。
杞敬叔的父親因受不了這種冤枉與侮辱,含恨而終。杞敬叔也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一個人逃到了楚國。以杞敬叔的身手,在任何一個國家謀個裨將的職位,全然沒任何問題。所以到了楚國之后,沒過幾年杞敬叔便從普通的士兵變成了千夫長級別的將領。
可好景不長,去年楚國遠征南陽盆地,杞敬叔也隨軍出征。不曾想楚軍此次遭遇伏擊,大敗而歸,杞敬叔也成了敗軍之將,無顏再回楚國。他本想去洛邑王城碰碰運氣,不成想還沒出楚國身上的盤纏就花光了。他一路風餐露宿,邊乞討,邊趕路,這才勉強來到許田。多日粒米未進的他偏偏趕上這愁人的糟糕天氣,所以昨日暈倒在了許田街頭。
說來也是緣分,此事正好被祭突趕上。
祭突聽完,唏噓不已。
祭突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自己這命苦的師弟,便問他以后作何打算?要不要隨他去鄭國謀個官職。
杞敬叔本就是好面子之人,不然當初離開杞國的時候就徑直投奔祭突了,也不用顛沛流離至今。所以杞敬叔斷然拒絕了祭突的盛情相請。
祭突自然了解師弟的要強,所以也沒過多勉強他。他早已給杞敬叔想到了另外一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