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五年，劉聰遣石勒、王彌、劉曜等率軍攻晉，在平城（今河南鹿邑西南）殲滅十萬晉軍，又殺太尉王衍及諸王公。旋攻入京師洛陽，俘獲懷帝，殺王公士民三萬余人。永嘉之亂后，晉朝統(tǒng)治集團(tuán)南遷，定都建康建立東晉，史稱衣冠南渡。
——第二十二回題引
且說趙漢大軍越過壺關(guān)來襲洛陽，晉大將軍茍晞三路派將對敵。按下其他兩路，先說王曠、施融二將奉令，先引五萬精銳大軍東濟(jì)黃河迎敵。依王曠之意，便欲長驅(qū)而進(jìn)，尋找劉聰主力約戰(zhàn)。施融諫道：“將軍不可。胡虜騎兵勇悍，善于平野作戰(zhàn)；今其乘險間出，我當(dāng)阻水以守，依山勢而拒，則可使其精騎無施其技，必能勝之?！蓖鯐缏勓源笈溃骸敖窈芤呀?jīng)入關(guān)，天子臥不安席，等我去救。今大將軍委我等擊賊，某恨不得一戰(zhàn)而擒，豈能固壘以待？我意決矣，公其勿阻！”于是驅(qū)兵急進(jìn)，揮軍逾越太行山，與漢軍相遇于長平。劉聰正行軍間，見有敵兵來阻，于是喝令上前沖殺。河南軍日夜兼程而進(jìn)，至此已是人困馬乏，便如強(qiáng)弩之末，與漢軍精騎果然一觸即潰。王曠等皆戰(zhàn)死于亂軍之中，敗眾盡降漢軍。可嘆！王曠空有沖天豪氣，但不懂兵法，恃勇千里而來，只為送自己及眾兵性命與敵。
河南一路援軍至此全軍覆沒，按下不表；再說荊州援軍，在刺史王澄引領(lǐng)之下，一路沿沔水西上，打聽漢軍行動去向，欲自南側(cè)襲之，好解洛陽之圍。王如此時正引兵攻打襄陽，聞聽王澄欲經(jīng)此西進(jìn)，不由暗道：“此天使我得報大仇！”于是急分撥人馬，令嚴(yán)嶷自率軍繼續(xù)圍困襄陽，自引一半人馬前至沔水南岸埋伏，等待王澄軍到來。說話的，你道王如與荊州刺史何恨，非要放棄襄陽不打，也要來擊王澄？這里面自有緣故。書中暗表，王澄字平子，瑯琊臨沂人，西晉名士，乃太尉王衍之弟，司徒王戎堂弟，亦屬王氏大族中人。王澄因出身世族，頗有盛名，勇力過人，雅好清談。然為人舉止放誕，不拘禮俗，甚至有脫衣赤身以標(biāo)新立異之舉，因此反為兄長王衍所贊賞。雖任荊州刺史要職，負(fù)軍國之重，但平素不理政事，日夜飲酒，使得荊州大亂，終致流民群起而反叛。王如之叛，其實亦為其強(qiáng)逼遣返回鄉(xiāng)所迫，故此有切齒之仇。王澄恃其計謀，曾襲殺流民之眾八千余人，只知以殺立威，卻不料從而激起更大反抗。流民受重創(chuàng)后，便推杜弢為首，復(fù)縱橫于荊湘，王澄軍對其無可奈何。王澄故此被荊襄流民視為寇仇，皆欲殺之而后快；又因?qū)Σ肯聝春菘量?，?dǎo)致上下離心。
史說王澄自幼聰慧，極善揣摸，雖然人尚未言，但見其行為舉止，便知其心。王衍妻郭氏性情貪鄙，欲令婢女去路上擔(dān)糞灌田。當(dāng)時王澄年僅十四歲，諫其嫂應(yīng)自重世家身份，休如此胡為，讓人輕看。郭氏則被小叔說得大怒，對王澄喝斥道：“昔夫人臨終之日，以小郎囑新婦，未聞以新婦囑小郎也?！币蜃酵醭我骂I(lǐng)，想要毆打。王澄不料新嫂如此兇悍，急忙掙脫，跨出窗外逃走。兄長王衍有盛名于世，時人謂其可做人倫借鑒。王衍尤重弟王澄及王敦、庾敳，曾向世人品評道：“今天下之才，阿平第一，子嵩第二，處仲第三。”阿平者，即說王澄。凡經(jīng)王澄所過目之文題，王衍便不再多言，說道：“已經(jīng)平子之目，我復(fù)何言。”王澄曾跟王衍說道：“兄形似道，而神鋒太俊?！蓖跹軇t答：“誠不如卿落落穆穆然也”。王澄調(diào)任荊州刺史，朝中百官前往送行，王澄卻上樹掏取鵲巢，旁若無人?？上?！似此落拓不羈，超凡脫俗之才，偏又生性不恤下民，心狠手辣，對流民尤其鄙惡，毫不留情。閑言少敘，且說王如自引大軍埋伏于沔水南岸，藏于葦叢之中。天向晚時，王澄果引荊州軍施施然而至，全無防備。王如下令萬箭齊發(fā)，荊州軍大亂，繼之皆挺長矛沖出葦叢，又一陣亂刺，大叫：“只要王澄性命，余者投降免死！”荊州軍聞聽，大半棄械投降。王如馳馬四顧，來尋王澄，欲親斬之，為被殺流民報仇。王澄倒也乖巧，他是積年愛赤身裸體之人，此時哪里還顧得官體？早將盔甲脫了，棄之葦叢，扮作小軍模樣，率十?dāng)?shù)個親隨棄軍而走，一路逃至建鄴，去投族兄王衍及瑯琊王司馬睿而去，從此再也不想西上洛陽勤王之事了。
王如殺敗高澄，但攻襄陽不下，軍中終因缺糧大饑。部下黨羽因分糧不均，于是各引部兵互相攻奪。城內(nèi)守軍見狀，遂大開城門出戰(zhàn)，王如軍大潰，四散奔逃。瑯琊王急派官軍趁機(jī)進(jìn)剿，盡收王如屬下。王如部眾喪盡，只得來向王敦投降。王敦從弟王棱喜愛王如勇猛，請賜為部將。王敦卻道：“賢弟不可。此人奸險蠻悍，難以教養(yǎng)，你性情急躁，不能寬容待彼，則反為禍根?！蓖趵夤陶埐簧?，王敦拗不過他，只得同意。王棱遂以王如為隨身部將，特別寵信。王如與王棱部將比試射箭膂力，屢次相爭釀過，王棱大怒，果然對王如施以杖刑，使王如深以為恥。其后王敦欲反，王棱常加以勸諫，王敦最終動了殺機(jī)，秘使人激怒王如，借其對王棱平日忌恨，于宴前刺殺王棱。王敦聞報，又佯裝吃驚，逮捕王如處死，算是為王棱報仇，其用心機(jī)險惡如此。此是后話，連帶王如一生結(jié)果一并在此表過不提。
閑言道罷，書歸正文。且說至此兩路勤王大軍皆敗，漢將王彌即通行無阻，引軍直出軒轅關(guān)，逼近洛陽。當(dāng)時潁川、襄城、汝南、南陽、河南諸郡有流民數(shù)萬家，素為官吏及當(dāng)?shù)鼐用袼?，此時聞漢軍南下，便皆殺主人及長吏以應(yīng)王彌。漢主劉淵聞報王彌連勝，于是又遣劉靈為將前寇幽州；復(fù)使曹嶷寇掠?xùn)|平、瑯琊二郡。按下王彌及曹嶷二將，先說劉靈一路，引軍前來襲擾幽州諸郡。幽州刺史王浚聞漢軍來寇，急點大軍，遣部將分作兩隊，埋伏于險津兩岸，以待漢軍寇至。劉靈仗其勇猛，不知設(shè)防，徑直率兵從險津中間穿過，被幽州伏兵大起，左右夾擊。劉靈猶然渾然不懼，左支右絀，盡能支吾；未料王浚親引大軍忽至，變成三路夾擊。漢軍大敗，劉靈身中數(shù)十箭，終戰(zhàn)死于亂軍之中，余部俱各敗歸走還。可嘆！這個只望天下大亂，欲趁其亂而起者，終死于亂世亂軍亂箭，也可謂死得其所。
王浚既剿除漢兵，殺了劉靈，遂派部將祁弘，率鮮卑人段務(wù)塵等，引十萬騎兵前往青州討伐石勒。石勒在山東因循日久，只待王如攻下襄陽后率軍南下，不曾防備北兵，于是在飛龍山一戰(zhàn)，被祁弘等鮮卑大軍打得大敗，戰(zhàn)死萬余人馬。石勒于是退駐黎陽，分遣部將攻擊尚未攻下及叛變壁壘，復(fù)收降三十余座，設(shè)置守宰安撫壘眾。又率兵進(jìn)攻信都，殺死冀州刺史王斌，軍威復(fù)振。晉大將軍茍晞聞報大驚，急檄令車騎將軍王堪、北中郎將裴憲，從洛陽率兵討伐石勒。石勒放火燒毀兵營及軍糧，回軍迎戰(zhàn)，駐于黃牛壘，以兵圍攻魏郡。魏郡太守劉矩不敵，舉全郡歸附漢軍。石勒即派劉矩統(tǒng)率其眾為中軍左翼，復(fù)引軍趕到黎陽，大敗裴憲來攻之軍。裴憲棄眾逃到淮南，王堪退兵駐守倉垣。劉淵聞?wù)f收了河北，復(fù)定冀州，于是詔命授予石勒為鎮(zhèn)東大將軍，封汲郡公，持節(jié)、都督、王都等舊職不變。石勒納張賓之計上表堅辭，不受汲郡公之爵，朝中眾臣無不稱贊。石勒又與閻羆攻擊月者圈、苑市二壘皆下，但閻羆不幸被流箭射死。石勒遂領(lǐng)其眾，復(fù)潛地里引一萬輕騎從石橋南渡黃河，攻陷白馬，活捉男女三千余人。又東襲擊鄄城，殺死兗州刺史袁孚；再趁勢攻陷倉垣，殺死王堪。至此冀、幽之地皆平，遂北渡黃河進(jìn)攻廣宗、清河、平原、陽平諸縣，晉軍望風(fēng)而降者至有九萬余人。石勒因乘勝驅(qū)眾再南渡黃河，滎陽太守棄城而走，逃往建鄴，去投瑯琊王司馬睿。
石勒占了滎陽，時聞劉聰進(jìn)攻河內(nèi)，于是率騎兵與其相會，計議分兵而戰(zhàn)。劉聰繼續(xù)西向洛陽，與王彌會合進(jìn)兵；石勒則揮師武德，進(jìn)攻冠軍將軍梁巨。各郡守將不敵，緊急報至洛陽，晉懷帝急詔大將軍茍晞，使其派兵前去救援武德。石勒聞報，留下部將固守武德大營，自與副將王桑在長陵迎戰(zhàn)晉國援軍。梁巨在武德城中糧盡，遣使至漢軍營中請降，部將報與石勒。石勒因梁巨據(jù)城多日，今糧盡而降非其本意，遂不許。梁巨越城而逃，卻被漢軍兵士擒住，于是攻克武德，往長陵大營呈送捷報。石勒快馬趕往武德，活埋降卒萬余，又列舉梁巨罪狀，一刀斬之。晉軍在長陵與漢軍相持，本來久不能勝，忽聞武德已失，梁巨被誅，只得退回洛陽。河北眾壘于是大為震驚，皆請求投降漢軍，并各送人質(zhì)給石勒。正逢漢軍在河北、山東戰(zhàn)事連勝，形勢一片大好之際，漢帝劉淵忽染疾病，旋即病篤，時乃晉永嘉四年，趙漢永鳳二年。七月，劉淵臥病不起，乃召各路兵馬罷戰(zhàn)回軍，并命諸子眾臣進(jìn)宮，在御榻前囑托后事，令尚書臺記其遺囑。石勒、劉聰及王彌三路大將收到檄命，只得回師。
諸將既回，漢主劉淵見諸子及大臣羅列榻前，乃宣布遺囑，令尚書臺記錄在冊，用璽公告朝野：命太子劉和即皇帝之位，別子劉裕為大司徒。任命親王劉歡樂為太宰，劉洋為太傅，劉延年為太保，三人共同輔佐朝政。封劉聰為大司馬、大單于，并領(lǐng)尚書事務(wù)，在平陽西建造單于臺，為其封國。安昌王劉盛、安邑王劉欽、西陽王劉睿分典禁軍；劉淵以劉盛為人忠篤，故臨終付以兵權(quán)重任。其余非劉氏宗室功臣，各依原職，扶保新帝，繼承遺志以成霸業(yè)。又獨召魯王劉隆至內(nèi)，密以羌胡令授之，囑咐若是朝中有變，可持此令前往成都，請李雄發(fā)氐羌之兵相助平叛復(fù)國。八月，劉淵在光極殿去世，壽終六十一歲，在位六年。可惜！一代雄主，雖繼漢統(tǒng)，但天不假壽，以至不能光復(fù)祖宗基業(yè)，得無天命難違，定數(shù)難逃！
列位看官！休道那劉淵明明是匈奴后裔，實乃是漢昭烈帝齊備之玄孫。因受蜀漢征西將軍馬岱所托，胸懷復(fù)興祖業(yè)之志，見西晉日趨衰敗、各地流民紛起反晉，遂建大漢，因定都于故趙國之地，故史稱趙漢，堪稱一代雄主。自趙漢建立起始，進(jìn)一步將中原推向戰(zhàn)亂，同時改變魏武帝曹操以來匈奴五部統(tǒng)治，恢復(fù)傳統(tǒng)舊制，亦為民族融合大為有益。明臣張大齡曾謂：自古夷狄為中國患者有矣，未聞入而帝中國也者，有之，自劉淵始。世儒睹郭欽、江統(tǒng)之說不行，深為司馬氏嘆惜，不知此曹漸染華夏之風(fēng)者，百來年其文雅博洽既與中國士大夫埒，而驍悍魁桀，拔山貫鐵之勇，非華人可得而仿佛也。況中國先亂，而彼有所以乘其隙哉！然淵每聞諸將屠殺之慘，則深戒諭之，用賢納諫，恭儉勤勞，卓有中國君人之度。清朝王夫之亦曰：劉淵雖挾桀敖不逞之材，然其始志亦豈遽爾哉？觀其譏隨、陸之無武，絳、灌之無文，則亦自期于隨、陸、絳、灌之中而已矣。其既歸五部為一，聞司馬穎之?dāng)?，尚欲為之擊鮮卑、烏桓，則猶未必遽背晉而思滅之也。司馬穎延而挑之，劉宣等推而嗾之，始以流毒天下，而覆晉室。司馬穎一潰其防，而河決魚爛，滅其宗而赤淵之族，亦憯矣哉！
話說劉淵死后，太子劉和繼位。劉和性好猜忌無恩，宗正呼延攸、侍中劉秉、西昌王劉銳三人因與劉聰不和，忌其掌握重兵，于是來向劉和獻(xiàn)諂道：“先帝不顧輕重之勢，今使大司馬劉聰擁十萬之眾，屯于近郊，陛下便為垂拱寄坐之君耳。若不早為之計，久必為其所圖矣?！眲⒑吐犘牌溲?，于是連夜召劉盛、劉欽，以三人之諫告之。劉盛說道：“陛下休要聽信讒言，疑自家兄弟。兄弟若不可信，彼外人誰足信哉？晉室諸王之亂，乃前車之鑒，望陛下詳審之?！眲J附和劉盛之議，亦如此進(jìn)諫。二王出宮，劉和猶豫不決，又召呼延攸、劉秉、劉銳進(jìn)宮，以安昌王及安邑王之言告之。呼延攸、劉銳聞此言大怒，辭帝出宮，即率本部兵沖入劉盛、劉欽王府，執(zhí)其二王殺之；復(fù)聚兵五千，攻打劉聰于城西單于臺。
劉聰聞?wù)f呼延攸等造反，尚未發(fā)言，部下諸將已大怒道：“先帝尸骨未寒，便來誅殺自家兄弟，國家功臣。此等昏君，保他何用！”于是簇?fù)韯⒙敵雠_，將兵來迎。量那呼延攸及劉銳等輩，焉能是劉聰諸將對手？自是一觸即潰，部將紛紛棄兵歸降。呼延攸及劉銳見事不妙，急反身而逃，走入南宮。諸軍攻入南宮，執(zhí)呼延攸、劉銳、劉秉及其親信等數(shù)十人，皆就地殺之，然后又奔西宮而來。天子劉和聽聞南宮喧嘩自出，在半路遇著，遂厲聲喝道：“宮禁之內(nèi)，誰敢持兵見帝，如此無禮？”話猶未落，諸將上前，已將劉和砍倒在地，再復(fù)一刀，已然斃命。諸將遂出迎大司馬劉聰，請入光極殿繼承大位。劉聰入宮，見天子劉和倒在血泊之中，佯作大驚，悲哭道：“使部下叛亂，弒殺兄長，乃我之罪也！”便要抽劍自殺。
眾將急奪其劍，跪倒于地道：“是呼延攸等起兵作亂，弒殺天子，于殿下何干？若要問弒君之罪，三賊皆已伏誅，不必再問。國不可一日無君，殿下休自苦，當(dāng)即帝位，以安社稷天下?！眲⒙敿僮魉阑畈辉?，于是令請出北海王劉乂，說道：“弟乃我父嫡子，皇后單氏所生，你諸公可奉之為天子，孤愿北面為臣。”劉乂哭拜于地道：“兄年長于弟，且屢有大功于國，父皇陛下亦極為器重，方使于城西建單于臺居之。今天子即崩，理應(yīng)王兄繼之，休再推辭?！毖粤T伏地大哭。此時群臣聞訊皆至，亦與諸將請大司馬承繼大寶。
劉聰故作無奈，下令收斂劉和尸首，停柩于西宮，自于百官簇下登光極殿，即天子大位。眾官拜舞山呼已畢，劉聰即道：“非是我弟因年幼固讓，爾等諸公固請，孤斷不為此篡逆之事。今宜當(dāng)眾明諭，待我弟成人之時，便是孤讓位還政之日?！北姵悸犃T，齊呼萬歲。于是劉聰即位，史稱漢昭武皇帝。改元光興，冊立劉乂為皇太弟，兼領(lǐng)大單于之職。又尊劉淵妻單氏為皇太后，己母張氏為帝太后，妻呼延氏為皇后，子劉粲為撫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以劉殷為太保，李弘為大鴻臚，其下群臣，皆按級封贈。九月，葬劉淵于永光陵，上謚號為光文皇帝，廟號高祖。劉聰意欲平滅晉朝，一統(tǒng)天下，即封石勒為征東大將軍、并州刺史、汲郡公，持節(jié)、開府、都督、校尉不變。石勒堅辭征東大將軍之職，劉聰準(zhǔn)之，登基三個月后即發(fā)詔令，派劉曜、王彌及長子河內(nèi)王劉粲領(lǐng)兵西進(jìn)。三將奉詔，以劉粲率兵四萬為先鋒，進(jìn)攻洛陽。石勒將輜重留在重門，自率騎兵二萬前至大陽，與劉粲會師。遂于澠池?fù)魯x將裴邈，乃直入洛川，擄掠梁、陳、汝南、潁川之地，陷壁壘百余。劉粲兵出頧轅，石勒出成皋關(guān)，在倉垣圍攻陳留太守王贊，但被王贊擊敗，于是退駐文石津。石勒便欲引軍向北繞行，幽州刺史王浚命部將王甲始迎戰(zhàn)。王甲始率遼西鮮卑萬余騎兵，在津北擊敗石勒部將趙固。石勒于是燒毀棄壘，率軍轉(zhuǎn)向柏門，迎重門之輜重，到石門渡黃河，于繁昌攻擊襄城太守崔曠，克而殺之。劉粲聞石勒兵敗于倉垣及文石津，于是引軍回依劉曜、王彌。
晉元嘉五年，漢嘉平元年，昭武帝劉聰復(fù)派前軍大將軍呼延晏，領(lǐng)二萬七千人進(jìn)攻洛陽。漢軍連戰(zhàn)連勝，至河南十二度擊敗晉軍，殺三萬多人。又詔命劉曜、王彌及石勒等，皆與呼延晏會合進(jìn)兵。劉曜等人未至，呼延晏已先至洛陽城，攻陷平昌門，縱火焚燒東陽、宣陽諸門及諸府寺。懷帝遣河南尹劉默抵御，旋即擊敗漢軍。呼延晏因后續(xù)部隊未到，不敢繼續(xù)猛攻，于是從東陽門撤出，至于洛水，盡數(shù)焚毀晉懷帝打算出逃所用船只。劉曜、王彌等人率軍到達(dá)，與呼延晏合兵，分兵三路一起再攻洛陽。僅用三日，即攻陷宣陽門，漢軍一擁而入。王彌、呼延晏率兵攻入南宮太極殿，縱兵搶掠，盡收晉宮中宮人及珍寶。而劉曜則大展殺戮，誅戮晉朝官員和宗室三萬余人。于是俘晉懷帝及皇后羊獻(xiàn)容，將其夫婦及傳國六璽移送平陽。劉聰乃宣布大赦天下，改年號嘉平，以晉懷帝為特進(jìn)、左光祿大夫、平阿公。
列位看官，趙漢攻破洛陽俘虜懷帝，便是史謂“永嘉之亂”。經(jīng)此一戰(zhàn)，西晉名存實亡，開啟五胡亂華之局。永嘉亂后，北方五胡相繼建國，便謂“五胡亂華”。匈奴劉聰已建漢國，后建前趙；并、青二州則為羯人石勒所據(jù)，國號后趙。鮮卑本居塞外，酋長檀石槐統(tǒng)一各部，劃慕容氏居幽州、段氏居遼西、宇文氏居遼東、拓跋氏居漠北。后慕容氏與拓跋氏相繼入主中原，分別建立前燕及代國（后稱北魏）。氐人李雄于惠帝末年于蜀中建成漢；氐人苻健建前秦，都長安。羌人建國較后，以后秦為主。書中暗表，永嘉之亂對中國后世影響之巨，不可等閑視之。永嘉之亂造成五胡亂華，五胡亂華復(fù)又造成南北朝對立，九州皆陷紛亂，致有“五胡十六國”。此后南北分裂達(dá)二百七十余年，遂有“南謂北為索虜，北謂南為島夷”之論。至于由此江南得以開發(fā)，民族融和，南北文化調(diào)和等不世之功，亦成于此。
閑言少敘，書接上文。且說漢軍攻破洛陽，擄走晉懷帝司馬熾，晉宗室諸王非殺即逃。時有秦王司馬鄴字彥旗，乃晉武帝司馬炎之孫，吳敬王司馬晏之子，晉惠帝司馬衷及晉懷帝司馬熾之侄。因初繼伯父秦獻(xiàn)王司馬柬為嗣，故襲封秦王之爵，永嘉二年拜為散騎常侍、撫軍將軍。逢永嘉之亂，洛陽即破，司馬鄴仗著乖巧得以逃出京師，快馬奔到滎陽密縣，投其舅父荀藩、荀組。舅甥相遇，抱頭痛哭一場，于是自密縣南走許、潁避難。豫州刺史閻鼎與前撫軍長史王毗、司徒長史劉疇、中書郎李昕聞知秦王脫于大難，于是率軍來迎，與荀藩、荀組等共同謀劃，欲奉司馬鄴回長安，再復(fù)晉室。未料行至半途，部將劉疇等中途叛變，幸有閻鼎引兵追上將其誅殺，荀藩、荀組方才幸免于難。閻鼎即裹挾司馬鄴乘坐牛車，經(jīng)宛縣逃奔武關(guān)，途中又多次遇到山賊攔截，士卒逃散，停留于藍(lán)田。閻鼎于是遣人告知雍州刺史賈疋，賈疋立派州兵迎接司馬鄴，一路護(hù)送到達(dá)長安，又使輔國將軍梁綜引兵駐守。
永嘉六年九月初，閻鼎等人欲擁立秦王為帝，司馬鄴因天子尚在漢國為虜不肯。于是稱皇太子，任諸侯盟主，登壇祭天，建宗廟社稷，按朝廷制度，選拔設(shè)置官員。乃封賈疋為征西大將軍，以秦州刺史、南陽王司馬保為大司馬。賈疋出兵討伐流賊張連，不料反被張連殺害，于是眾推始平太守麹允兼任雍州刺史。永嘉七年四月，聞?wù)f晉懷帝死，司馬鄴望北痛哭，攜群臣舉行哀祭之禮，因即皇帝位，改元建興，是為晉愍帝。命衛(wèi)將軍梁芬為司徒，雍州刺史麹允為使持節(jié)、領(lǐng)軍將軍、錄尚書事，京兆太守索綝為尚書右仆射。又詔命鎮(zhèn)東大將軍、瑯琊王司馬睿為侍中、左丞相，都督陜東諸軍事，南陽王司馬保為右丞相、都督陜西諸軍事。當(dāng)時西晉皇室、世族已從洛陽紛紛遷至江南，西晉中原王朝其實名存實亡。建興三年，晉愍帝多次令丞相司馬保募兵以保帝京，司馬保問計于群僚，眾官皆道：“蝮蛇嚙指，壯士當(dāng)斷腕以救。今胡寇士氣正盛，當(dāng)斷隴道以觀事變。”從事中郎裴詵道：“今蛇已經(jīng)嚙首矣，難道復(fù)斷首乎！”司馬保意決，便以鎮(zhèn)軍將軍胡崧為前鋒都督，集中各軍向長安進(jìn)發(fā)。麹允欲奉愍帝到司馬保駐所，索綝說道：“司馬保若得天子，則必挾之以令諸侯?！庇谑悄肆T。自此長安以西不復(fù)尊奉朝廷，朝中文武饑餓困乏，皆靠至林野采集野谷為生。
話說劉聰既殺劉和自立，復(fù)忌其兄劉恭以后為亂，乃密使人殺之。劉淵雖死，但所遺單太后仍然年輕，美麗不可方物。昭武帝劉聰甚愛之，入宮與其私通。劉乂規(guī)勸其母，謂“自身不正，人方可污之”。單太后由此大恚，羞愧自殺。劉聰妻呼延皇后欲為其子劉粲奪取太子寶座，即謂昭武帝道：“父死子繼，古今常道。陛下繼承高祖之業(yè)，則立皇太弟何為！若起變亂，則劉粲兄弟必?zé)o遺種矣?！眲⒙旊m不答，但心內(nèi)已自猜忌。嘉平二年正月，昭武帝封才人劉娥被為右貴嬪，其姐劉英被封左貴嬪，劉殷孫女四人皆為貴人，位次貴妃?；侍軇V勸阻昭武帝，說以同姓婚姻不宜。劉聰心中不喜，說道：“某乃匈奴人，劉娥及劉英乃是漢人，何謂同姓婚姻！”劉乂暗道：“你不知高祖乃蜀后主之后，非但漢人，亦乃漢室宗親？”但終不敢言。五年之后，至麟嘉二年，劉乂終遭劉粲、靳準(zhǔn)陷害，被劉聰廢黜為北部王，立劉粲為皇太子。不久劉乂被殺，此乃后話，劉乂一生結(jié)果于此表過。
建興四年八月，漢帝劉聰命劉曜、劉粲率領(lǐng)大軍十萬，進(jìn)兵攻打關(guān)中。劉曜率軍圍攻長安，內(nèi)外斷絕聯(lián)系，至十月長安城大饑，斗米價值黃金二兩，居民互相為食，城中大半人餓死。太倉中有釀酒所用曲餅數(shù)十塊，麹允將曲餅砸碎熬粥，奉晉愍帝充食，不久曲餅亦盡。晉愍帝大哭道：“今窮困危急至此，朕為社稷而死，應(yīng)當(dāng)其分。但思將士遭難，應(yīng)趁城未陷而行全身之計，或使百姓免受屠戮之苦?！秉L允聞言亦哭，但無計奈何。愍帝于是草詔降表，派侍中宋敞向劉曜送上降書，自己脫衣赤膊，銜璧抬梓出城投降。群臣哭泣呼號，攀援車駕相從而出，愍帝不勝悲哀。御史中丞吉朗不愿降虜，拔劍自殺。劉曜在城外列陣迎降，焚其梓棺，受其玉璧璽綬，晉愍帝被送往平陽，眾官從之。漢昭武帝劉聰?shù)堑?，封愍帝為光祿大夫、懷安侯。愍帝受封，叩拜于階下。麹允不忍見此情景，伏地痛哭不止，然后自殺。
晉愍帝投降漢趙后，劉聰對其百般羞辱。外出打獵，令愍帝為車騎將軍，戎服執(zhí)戈，在前面開路。平陽百姓皆聚觀指點道：“這便是晉朝皇帝，今為我陛下扈從車駕?！睍x朝遺民故老無不飲泣流涕。劉聰圍獵而歸，趁宴會令愍帝行酒，并洗酒杯。漢帝如廁，復(fù)使愍帝侍立，執(zhí)凈桶之蓋。晉臣見此多失聲痛哭，尚書郎辛賓更是抱住愍帝流涕，被劉聰當(dāng)場所殺，其后將愍帝殺害，終年十八歲?？蓱z！觀晉愍帝一生，當(dāng)其繼位之時正值永嘉之亂，長安城中不滿百戶人家，房屋坍塌，荊棘成林。朝廷無車馬服飾，文武亦只能將官銜書于桑木板上，以備標(biāo)志而已。國中軍隊不過一旅，公私有車四輛，器械缺少，糧餉運(yùn)輸不能接濟(jì)。當(dāng)外敵橫行、京都危急之時，各地諸侯皆無獻(xiàn)身之志，四方將帥更無勤王之舉。愍帝君臣處境窘迫，受辱被殺，不亦諸侯之過耶？至此西晉滅亡。自武帝泰始元年起，至愍帝建興五年終，共傳四帝，國祚五十一年。而自此之后，匈奴控制中原，長達(dá)一百多年之大動亂方才開始。而后各族陸續(xù)在北方建國，史稱“五胡十六國”是也。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