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
祁西大街。
白日的祁西街市不比晚上差,人來人往的行徑也都摩肩接踵,街道兩旁的空地上也有不少張著大傘的小商販。
街道向東西兩邊延伸,行人一直不斷。
隨意在繁鬧的大街上徜徉著,腳下一片輕盈。
絢爛的陽光普灑在這遍眼都是的綠瓦紅墻之間,突兀橫出的飛檐、高高飄揚(yáng)的商鋪招牌旗幟、粼粼而來的車馬,川流不息的行人......
前兩天夜里的行樂,讓那個叫樓媚的女子出了名。
都說她是西荒女子,但西荒境地人煙稀少,大多都是少數(shù)民族,有的更是成為了幫派的殺手,這女人的身份怕是沒有這么干凈吧。
但百姓想的不會有那么多,只是對這個女子的新鮮感一直沒有消減。
西荒美人,還真是少見。
不過這兩天,算是招搖過市了吧。
“你別忘了來的目的是什么了。”
看著樓媚一直在商鋪周圍走走停停,雖然心情好,但感覺這次來祁西的目的已經(jīng)完全讓她拋之腦后了。
溫宴一直隨行在后,不免提醒了一句。
聽了這話,笑臉盈盈的樓媚并沒有被影響到,依舊徘徊在商鋪之間。
眉目間似乎有了些輕視的感覺,對于朔朝的這些東西,似乎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東西好,樣式多,款式美,自然招人喜歡。
路過一個賣香包的商鋪,正細(xì)細(xì)挑選,余光卻瞥見溫宴一直緊跟著她,神情有了微微變化,
“我們時間充足,不著急當(dāng)下動手。你太緊張了,我們才來祁西幾天啊,不急于這一時,等等再說吧?!?p> 她不緊不慢,溫柔的笑容當(dāng)中卻隱藏著無數(shù)的殺機(jī)。
也不知道他們來祁西,是有什么任務(wù)。
這一路走得急,然而步態(tài)氣度依舊從容高雅,如白鶴徐行。
“早些完成,早些回去不好么。”
外面的世界固然精彩,還是會有人因?yàn)榫实臇|西停滯不前的。
樓媚驀的停下了腳步,轉(zhuǎn)身面對溫宴,讓正徐徐上前的他一下子停了下來,差點(diǎn)就撞到了樓媚的面前,
她的眼神,似乎變了。
“你別忘了,我們只是搭檔而已,你沒有權(quán)利干涉我的想法?!彼焕湫?,根本就不屑于聽溫宴一直說的那些話?!皫燈腊f了,此次任務(wù)全權(quán)由我負(fù)責(zé),我說什么時候動手,就什么時候動手,你若著急,自己去便是了?!?p> 溫宴雖然是樓媚的搭檔,但是行事作風(fēng)也不亞于樓媚,聽了這話,自然是不甘心的。
“師衾艾也說過,她要的是容澈的性命,你前兩天已經(jīng)見過了,為何不動手?!?p> 師衾艾——
聽說跟白駝山莊駱出野和離心谷容臨關(guān)系非常不一般,絕學(xué)肅陵針,曾讓江湖中人聞風(fēng)喪膽,但后來退隱江湖,不知所蹤......
如今跟西荒的人有聯(lián)系?
想要容澈的性命?
又是有了什么樣的計(jì)劃針對離心谷呢?
不過前兩天在集市,容澈和樓媚那樣近的見過面了,若真的可以動手,他們又何必等到現(xiàn)在,樓媚不是等待時機(jī),她是一直在把握分寸。
她冷笑,片刻后說道,
“你知道他身邊都有誰么?”
溫宴想了想,脫口而出,
“離心谷?衍嵐宗?”
果然,他忘掉了一個最重要的人物。
樓媚徐徐在他面前徘徊,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他身邊的那個女人,你可還記得?”
那天晚上,樓媚一開始找的就是容澈,但后來容澈拉著那個女人的手,并回絕了樓媚的邀請,似乎跟他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
見溫宴沒有說話,樓媚繼續(xù)說道。
“那個女人,是朔朝長公主君琬琰,最好別招惹她?!?p> 這君姒的名聲,就有這么大么?
西荒的人覬覦朔朝,但江湖人覬覦她的身份......總的來說,還是會有人覬覦她的存在,雖然未見她的能力如何,光看名頭都是不敢惹的人物。
一個離心谷的少谷主,跟朔朝長公主廝混在一起,怕是有些事情吧。
按照樓媚這么說的話,現(xiàn)在的確不是動手的最佳時期,萬一那個公主用朔朝的兵力追究起來,怕是沒那么容易脫身了。
正在言論的兩個人,被一個衣衫襤褸的路人撞了一番,一下子便把樓媚撞到了溫宴的懷里。
是那個藥人。
那人看著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走路都不著邊際了。
“喂,撞了人就跑,你誰啊?!?p> 雖然背著身子,但就看背影,樓媚好像看出來那個人是誰了。
“等一下,那個人,我好像在哪兒見過?!?p> 再看那個人走去的方向,正是云麾客棧,容澈他們?nèi)缃竦穆淠_點(diǎn)。
“你見過?”
“說不上來,感覺很熟悉,他也不像是這里的人?!?p> 女人的直覺一般都很準(zhǔn),樓媚說感覺像,就一定感覺像,見過就一定是見過的。
那個人也是走路迅速,連走帶跑的就往云麾客棧的方向走去,生怕時間過得太快,事情沒有辦清楚。
正要進(jìn)門,卻被一個出來送客的小二給攔住了。
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確是。
“哎哎哎,你誰啊,什么人就往里面沖,也不看看這是哪兒啊?!?p> 那小二就擋在門口,說話的聲音故意提高了一分,惹得周圍的人紛紛過來行看。
藥人抬頭望了一眼牌匾,氣喘吁吁的說道,
“云麾客棧,是這里沒錯啊?!?p> 又往前走了幾步,那小二更是不客氣,直直推搡著他的肩膀,硬是把他往外推開。
不過這個藥人的感覺,跟剛剛殺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眼神空洞,就像是什么都不知一樣。
“你以為這客棧什么人都能進(jìn)啊,也不看看你什么模樣?!?p> “我是來找人的,時間緊迫,你就讓我進(jìn)去吧?!?p> 的確啊,時間緊迫,君姒也等不了這么長時間的吧。
樓下吵吵鬧鬧,樓上的人也是被這聲音吸引住了,白季一副看熱鬧的樣子站在窗戶前,看著樓下圍滿了人,也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容澈也是著急的很,現(xiàn)在也沒什么事情能打動他了。
“你找誰啊你,你怎么可能認(rèn)識這個客棧里的人呢?!?p> “這位小哥,我真是來找人的,你就讓我進(jìn)去吧?!?p> 聽著外面吵吵嚷嚷,周南雎也是不想這種聲音打攪了樓上有些人的休息——
一聲低沉而又沉穩(wěn)的聲音傳了出來,
“你找誰?”
那藥人像是找到了稻草似的,對著正出門的周南雎說道,
“叫容澈...對,容澈....是一位姑娘要我來的?!?p> 容澈?
藥人的聲音很大,白季又恰巧把窗戶開著,坐在窗戶邊上的容澈恰巧聽見了這一句,直接拿起桌上的劍便沖了出去。
速度迅雷,沒一下子就到了樓下。
看著眼前這個身上傷疤明顯的人,衣袍破爛不堪的樣子,也是沒有任何的疑慮,剛剛聽他說的“一位姑娘”,容澈一下子就緊張了。
“你剛剛說的一位姑娘,在哪里?”
藥人遲疑了一下,“燁剎閣的后山?!?p> “誰讓你來的?!睆娜莩旱难凵窭?,看出來的更多的是緊張和擔(dān)心,完全也不顧面前的人究竟是好是壞,只要聽到君姒的消息,他就會覺得緊張。
“就是她讓我來的,在燁剎閣不遠(yuǎn)的山洞之外,她受傷了?!?p> “你帶我去。”
正準(zhǔn)備跟那個藥人一起走的時候,白季不慌不忙的下樓看見正準(zhǔn)備走的容澈,突然喚了一句,
“哎哎哎,你弄清楚沒啊,萬一.....”
“不管那么多了?!?p> 那人在前面帶路,容澈便一直跟著,離開了一天一夜了,君姒怕真的是撐不住了。
周南雎讓白季先回去,看好客棧的人,自己也跟著他們的步伐而去了。
離山洞其實(shí)沒有多遠(yuǎn),只是路上有些崎嶇,不知從哪一條路走而已。
盤盤桓桓的路,走錯一條都有可能走到另外一個地方去。
山洞就是密室的出口,燁剎閣現(xiàn)在沒有追上來,應(yīng)該就是那個藥人說的——郁塵正氣血翻騰,許是管顧不過來了吧。
周圍都是高聳的樹,在其中一棵樹下,一個身著紫衣的人正倒在其中,好像...
是她。
“阿姒。”
靠近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已經(jīng)差到了極致,唇白都已經(jīng)不知普通的顏色了。
在碰到她肌膚的那一刻,盡管容澈擔(dān)心至極,還是被她冰冷的肌膚一下子縮回了手去。
身上冷的太過于異常了,現(xiàn)在也不是冷的天氣,為什么會這么怕冷?
“對不起?!?p> 容澈也沒管那么多,將她的頭靠在自己的懷里,一下子就將她攔腰抱了起來,輕散的頭發(fā)掠在臉頰上,眉眼當(dāng)中似乎夾雜了無數(shù)的疲憊。
三個人正準(zhǔn)備離開,空氣中突然有了濃郁的強(qiáng)風(fēng)襲來,容澈也怕君姒再受冷,便背過了身子去。
等待煙霧散盡之后,眼前的人,是熟悉的模樣。
還是,躲不過。
“看來她的血還真是好用啊,不僅僅引出了我的藥人,更是釣到了大魚啊?!?p> 郁塵一臉邪邪的樣子,卻用著招搖的語氣說著,好像用了君姒的血引來這么多人,是一件很值得張揚(yáng)的事情。
容澈輕輕將她放下,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手腕上的血清晰可見。
從手臂的傷口留下,整個手臂都是溢出的血,衣袍上的血跡也更是不減。
傷口觸目驚心,這......
“你敢傷她?!?p> 容澈的眼神當(dāng)中,卻是無限凌厲的殺氣。
郁塵倒是不懈,微微冷笑,看著容澈懷里的君姒,有看了看眼前站著的周南雎和他的藥人,神情更是一副不當(dāng)回事的樣子了。
“少谷主難不成心疼了?你若是喜歡上她,怕是你,招架不住?!?p> 這句話,倒也是深意太多了。
郁塵知道君姒是朔朝的頤安長公主,跟容澈的身份差別太大,就算是喜歡怕是也不得善終吧。
更何況,敬康帝君妟不是好對付的角兒。
“招不招架的住,無需你多言?!?p> “嗬,你是真不知道她的身份,還是......”
正當(dāng)兩個人在爭執(zhí)的時候,一襲青衣突然從人群當(dāng)中出現(xiàn),葉韶青站在兩方的中間,也并非是來幫忙的。
跟君姒交談過那一次之后,她好像對于某些事情,有些動搖了?!斑@后山還真是熱鬧啊,破山空的前輩,離心谷的少谷主,還有郁閣主的藥人...都在啊?!?p> 葉韶青一臉輕柔的笑容,面對的不是容澈他們,而是郁塵。
站在中間本就是奇怪,這話說出來之后,就更是。
十二銀翼的掌控權(quán)在葉韶青的手里,她不開口,郁塵也無法調(diào)用那些人來作為他的屏障,之前的如意算盤,應(yīng)該是被識破了吧。
“看來她沒等錯啊.....我還跟她說,不值得。”葉韶青望著容澈抱著的君姒,在抬眼看向容澈,“她說你會來,還真是信任你啊。”
沒有幾面之緣,這樣的信任,真的來之不易。
“你們對她做了什么?!?p> 君姒的身上,是真的冷得出奇。
要不是容澈已經(jīng)探過她的鼻息了,還真以為是...
葉韶青微微冷笑,在中間的空檔處來來回回的走著,一會望了望郁塵的人,一會對著容澈說道,
“也沒什么,只是郁閣主用了濕冷的霧氣關(guān)了她一天一夜,厥陰之癥怕冷的很,自然是不能長久待在密室的。再加上郁閣主的藥人丟了,若不是她的血,或許現(xiàn)在都不一定找得到這個能耐大的藥人呢。”
這不像是來幫忙的,像是來搗亂的。
葉韶青說的這些話,郁塵只是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這哪里像是來幫襯的,根本就像是與那些人一伙的。
非得激怒了他們不可?
厥陰之癥勉強(qiáng)聽說過,一年四季不管什么溫度,所受之人都會怕冷無比,更不能待在濕冷的地方,輕則昏迷不醒、重則絕發(fā)身亡。
這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事情。
“葉姑娘話說的好聽,難道你就沒有橫插一手么。”
葉韶青側(cè)身看著郁塵,然后又說道,
“白駝山有白駝山的規(guī)矩,駱莊主只是要我們帶她回去而已,倒不像你一樣,擅作主張,非得趕盡殺絕!”
有些東西,紙是包不住火的,盡管郁塵的私心在過于強(qiáng)烈,旁人并非是一點(diǎn)都看不出來。
單憑他養(yǎng)藥人這一說,就很難跟駱出野解釋。
一身武功絕學(xué)來源于何處,他敢認(rèn)么?
“郁塵!”
容澈怒斥了一聲,卻已經(jīng)暗暗攢緊了手中的隱鳶劍。
周南雎轉(zhuǎn)身看著兩個人,再看了看君姒的情況,失血過多是一回事,身體冰冷又是另一回事了,救治的事情可不能一拖再拖了。
突然搭上容澈的手,輕聲的說道,
“你帶她先回去,這里交給我?!?p> 容澈詫異的抬起頭看著周南雎,關(guān)鍵的危急時刻,他也不能拋下前輩離開啊。
“前輩,您...”
周南雎笑笑耳語,“破山空可不是說說而已的,好玩不好玩,他們清楚?!?p> 破山空的掌法不一般,江湖上還沒有幾個人能夠扛得住這么強(qiáng)勁的掌風(fēng)呢,盡管之前君姒用碧海潮生的真氣化解,可還是差一點(diǎn)就陷入了真氣逆轉(zhuǎn)的境地。
這樣的絕世武功,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讓人破解的。
所以對抗這么幾個人,綽綽有余。
十二銀翼要是出手,早就出手了,單憑葉韶青這幾句話,就說明她現(xiàn)在也不是站在郁塵那一方的了。
“記得回離心谷之后,替我給你師父段滄帶句好。不必等我,該做什么事情就去做什么事情吧?!?p> “誰也別想走?!庇魤m花了大計(jì)劃才把君姒留在這里的,也不能隨即讓旁人橫插一手。
藥人,已經(jīng)是他付出的代價了!
“那你試試!”
周南雎將容澈和藥人推了出去,一記掌風(fēng)便朝著身后的郁塵那些人而去了。
看著郁塵如此,葉韶青也是退身出去,沒有更多的管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