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殊途同歸
鎧戎將軍速回邊關(guān)的消息幾日后在王都傳開了，其中的緣由有成了茶樓里說書人的新鮮橋段。有的說比鄰的鄔月國前來鬧事，有的說尚書大人與李太傅借機削弱鎧戎將軍的兵權(quán)，更有人說鎧戎將軍觸怒王上而被指派邊關(guān)，歸來遙遙無期。
池暮摩挲著手中的請柬，這是小微剛送來的，上面寫的賓客除了池家的大大小小，還有一些叫不上名的遠房親戚。曲城到王都不過一日車程，若他們提前抵達，也許在她離開前還能見上一面。
“還沒死心？”石青雨站在房門邊，語調(diào)懶懶。
石青雨的長發(fā)高高盤起，一層又一層的裙衫顯得厚重又繁瑣。這是她出嫁后的第三次回石府，并且每次都是獨自回來。本來回娘家這種事不宜太頻繁，加上又沒有夫君作陪，很容易讓人浮想聯(lián)翩。但她本人的心態(tài)倒是灑脫，完全不在意李家人怎么看。
“你我終究是殊途同歸啊……”因預(yù)料到池暮的結(jié)局，她倍感心慰?！皬埳崞@時候去了邊關(guān)，看來他對你的好也是止步于此了。”
池暮收起請柬，想著這位李夫人不是好伺候的主，只好陪著笑容。石青雨看出了她的敷衍，冷然道，“我娘說得沒錯，你就不是省油的燈?！?p> “大夫人還真看得起我?！背啬河幸徽f一。
石青雨湊近，“她非常擔(dān)心迎娶之日你逃不出石府怎么辦?！?p> 池暮不語，只是靜靜地看她。
“怎么不說話了？我娘沒猜中？”
池暮低頭，朝她勾了勾手，“大夫人是擔(dān)心我留下來會將她取而代之么？”
石青雨大怒，伸手就打過來，池暮側(cè)頭躲閃，笑意猶在，“如此說來大夫人會助我逃出石府，對么？”
池暮的鎮(zhèn)定出乎石青雨的意料，自嫁入李家后，她處處拘謹，如今連個小小姬妾也能如此囂張，可又想到母親的交代，她總算忍住沒發(fā)脾氣，從腰間拿出一張金色腰牌，扔給池暮。
池暮對這腰牌是有印象的，去茶院那日石青雨便是用此牌進出自如。
“我娘見不得你在府中，這腰牌能隨意出城，日后你便自求多福吧?！笔嘤赀€是有些不情愿。
池暮拿著腰牌，若有所思。
“竟連聲多謝也不會說？”石青雨抬高音調(diào)。
“多謝?！背啬簯?yīng)聲開口，“你就是過來給我這個的？”
“真是不知好歹！”石青雨甩袖而去。
這腰牌送得微妙，若說姚瓊芝想趕她出府，她信。但要助她出逃，除非中邪了。
到了傍晚，池暮還在忙活著出逃的諸多準(zhǔn)備。她又梳理了一遍出逃的路線，以及有何能會遇到的阻礙，從石府到城門，走小路的話需要一個時辰，若是坐馬車……馬車太過顯眼被她否決?；槠谀侨召e客眾多，她打算假扮侍女趁亂出逃，城門于每日戌時關(guān)閉，她必須在此之前出城。
至于石青雨的腰牌，她自然不敢輕易就用。
池暮整理了一個小包袱放進衣柜里，因為不放心又翻出來清點了一遍，才稍微松了口氣。
小微過來敲門的時候池暮已經(jīng)收拾好了，端端正正地坐在床邊。
“姑娘，大夫人請您過去一趟?！毙∥⒄驹陂T外垂頭，并沒有進來的意思。
池暮微微蹙眉，“我還沒用晚飯呢……”
“大夫人正等著您?！毙∥⒈３治⑿Γ酥鉀]再有任何表示。
姚瓊芝的手段歷歷在目，池暮心有余悸。小微直接把她帶到姚瓊芝的房中。姚瓊芝的住處是個獨院，院內(nèi)一塵不染，花草鮮少，死氣沉沉。穿過拱形木門，看到大夫人一人坐在堂廳之中用晚飯，桌上擺了五六盤菜，但她只動了面前的一疊清炒藕片。
池暮停在門邊，小微在桌上添了一副碗筷后便退下。
“坐下來吃點吧?！币Ν傊]抬頭，送了一小口飯進嘴里。
“我還不餓?！背啬涸谧鲎詈蟮膾暝?p> 姚瓊芝終于正眼看她，板著眼色，“聽話是石家的規(guī)矩，只要你還在這，就不能壞了規(guī)矩。”
池暮在對面坐下，看著這一桌的菜，沒有半點食欲。姚瓊芝繼續(xù)吃著，就像她不存在一般。
池暮拿起筷子，猶豫著要從何吃起。
“還需我給你夾菜嗎？”姚瓊芝突然道。
池暮立即夾起一塊甜筍放入口中，清甜過后微苦，大概是過了季節(jié)，難以找到鮮嫩的筍枝。
“今早青雨去找過你了？”姚瓊芝問。
池暮點點頭。
“她還小，情緒是有些偏頗。”姚瓊芝放下碗筷，“但有一點她沒說錯，石家容不下你?！?p> 池暮頓了頓，姚瓊芝明顯是話里有話。
“若能選擇，定是避于千里之外。”
“眼下你是有選擇的。”姚瓊芝面露笑意，“人人皆有命數(shù)，你既已幫老爺擋去病祟，能全身而退是最好的，何必強留在石家增添煩惱呢？”
“大夫人說的是?！?p> “只是有件事我需要再次確認?！贝蠓蛉司o盯著她，看得仔仔細細。
“何事？”
大夫人的笑漸漸變得猙獰，像是一瞬間明白了什么，忽而語調(diào)起伏，“我小看了你們所有人?！?p> 池暮被這笑聲震得心里發(fā)麻，不自覺地往后挪了挪，心中的恐慌驟然放大，占據(jù)了她全部思緒。眼前的大夫人兇狠得可怕，池暮幾乎被壓抑得喘不過氣，而在姚瓊芝把手伸過來的瞬間，她幾近崩潰。
池暮霍然起身，退至墻角。
姚瓊芝步步靠近，不緊不慢。
“看你這副模樣真想現(xiàn)在就把你活活吞下，不如——”
“不如大夫人再等等，石大人就快回府了?！?p> 一個清冷的聲音打破二人的對峙，甄游行色匆匆不像是有備而來。
“命師怎么來了？”對于甄游，姚瓊芝沒了之前的恭敬，而是話中帶刺，“我這兒雖不及宮中，但也不是你一個男子能隨意進出的。”
甄游看了一眼池暮，斂起神色，并沒有絲毫退讓，“在下冒然出現(xiàn)，不過是想提醒大夫人，石大人的決定不會輕易改變?！?p> “命師眼中只有我家老爺，可別忘了他能坐上如今位置背后是我姚家的支持！”大夫人幾乎是吼出來的。
“這話，大夫人還是親自跟石大人說吧?！闭缬尾辉倥c她糾纏，拉著池暮往外走。
池暮踉蹌跟在后面，即便是一頭霧水也不想就這么任人牽著鼻子走。她用力掙脫，停在原地，甄游微微喘氣，回頭看她。
池暮指著不遠處的石家大門，嗤笑道，“這么氣勢洶洶，是要帶我離開這鬼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