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太師察覺自己心思飄得太遠,不禁失笑,將蕭媛微涼的手拉過來捂在掌心,溫聲道:“媛兒,墨王是何等人物,這大半年來多少女子擠破頭想嫁入墨王府,連見上一面都不可得,鎮(zhèn)國公家的小郡主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說不定他沒別的想法,只是看在往日的師生情誼,對榕榕多照應(yīng)幾分罷了?!?p> 蕭媛幽幽地瞥了直男夫君一眼,不予置評。
這等可望不可及的人物,卻對自家閨女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差點死于非命還忙著給慕榕開脫,這“師生情誼”還真是情深意重,自我感覺不是普通的良好。
“墨王那傷......”她皺眉沉吟道,慕太師卻正經(jīng)八百地接口:“閨女咋就那么行呢?放諸東齊北月西楚南夏,誰能碰得了墨王一片衣袖試試?”
蕭媛被氣笑,含嗔帶怒地斜睨,“這都說的什么話呢?榕榕把人傷成那樣,人家還幫著解圍,給你閨女留著面子呢。于情于理,咱們都該好好答謝墨王才是。”
至于怎么答謝......也得看墨王圖的是什么。
哎,愁人??!
這廂慕太師夫婦對坐發(fā)愁,初陽院里,慕陽臉色也不大好看。
某不要臉小師弟一進到藥室,不忙著給他家主子治傷,先是悠哉悠哉地負手瀏覽醫(yī)書,還對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品頭論足一番,才挑三揀四地幫忙秤藥材,根本沒點身為晚輩的自覺。
“你大爺?shù)??!蹦疥柊盗R一聲,任勞任怨地收拾自家小妹捅出來的婁子,才看了幾眼就察覺有異,神情陡然變得凝重。
他取來銀簽,小心挑開傷口,望著微微泛黑的銀簽,眸底發(fā)沉。
“墨王殿下,榕榕說您原本就有傷,敢問是何物所傷?”慕陽心里默默又問了句:“何人所傷?”
墨云霄倚在竹榻上,無視慕陽探究的目光,平靜地望著窗邊輕輕搖曳的竹風(fēng)鈴,語氣淡然:“弩箭?!?p> 慕陽不語,耐心等待片刻,才又等來墨王殿下開尊口,“此事,還望三公子保密。”
慕陽心中“咯噔”一聲,知道自己猜對了——墨王身上有比弩箭舊傷更駭人的秘密。
白辰研磨藥草的動作早就停下來,聽主子主動開口,緊繃的心情頓時一松,抬眸笑道:“三公子瞧出什么來了?”
裝!接著裝!
慕陽橫了他一眼,將銀簽扔進瓷碟,神色冷凝,“此毒由淺入深,經(jīng)年累月,雖不致命,但墨王殿下若要保命,還是珍重自身,莫要輕易受傷為好?!?p> 墨王身上的毒深入臟腑,雖然經(jīng)過調(diào)理,加上他內(nèi)力深厚,心脈不致受損,但血中余毒未清,若是遭到重創(chuàng),傷口不易愈合。
換句話說他白挨了小妹一劍,根本是在玩命!
他內(nèi)心嘆了口氣,若是三天前知曉此事,說不定白云老人的避毒丹還可派上用場,但如今......總不能把小妹煉成解毒丹救人吧。
“這事兒......榕榕可知?”慕陽遲疑片刻,盡量語調(diào)輕松自然地說道。
“無妨?!蹦葡龅卣f道:“她無須知曉?!?p> 慕陽無語良久,覺得保持無知還是比較快樂,干脆不問了,撇撇嘴道:“行吧,小師弟,你處心積慮把墨王殿下帶來我這兒,師兄也不能讓你無功而返,今日就讓你開開眼界吧?!?p> 白辰一臉“我稀罕嗎”,正色道:“三公子此言差矣,這傷在下也能治,不過太師府山明水秀,適合養(yǎng)傷,這才勞煩三公子大駕?!?p> 慕陽:“......”我信你個鬼!
當年白云老人收關(guān)門弟子,白辰這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上山門,原本以為他年紀小肯定吃不了苦,他卻出乎意料地拚命,沒日沒夜勤學(xué)苦修,小有所成,收拾包袱拍拍屁股就走——聽說是打仗去了。
仗一打完,人又乖乖地回來,前前后后整整十年,慕陽只見過小師弟數(shù)面,沒想到此人本質(zhì)如此無賴......
慕陽正取出金針細細在火上燒炙,懶懶地挑眉,“你行你來?”
“不敢不敢?!卑壮嚼^續(xù)搗藥,雙眼卻目不轉(zhuǎn)睛地等著看小師兄有何真本事。
慕陽輕哼一聲,出手如風(fēng),在墨云霄中極穴、天突穴、肩井穴等十二處穴道扎下,見他神色自若,不禁嘆道:“墨王果真不同常人,這疼是真疼,若是榕榕,早不知撒嬌耍賴幾百回了......哎您先歇著吧,若要把余毒給徹底清了,恐怕要費些功夫,我得想想?!?p> “砰”的一聲,白辰突然將藥杵扔下,表情如在夢中,聲音有些假裝鎮(zhèn)定的顫抖,“三公子......主子身上的毒,可解?”
慕陽隨手取過紙筆,蹙眉涂涂寫寫,隨口道:“難,但也不是辦不到,若是師父出手......”
“師父說此毒他不能解,但你能?!卑壮接舶鸢鸬卣f道,很不甘心——就像當年那個哭著上山拜師的小少年。
慕陽倏地抬頭,滿眼凌厲。
此毒雖難纏,絕非無藥可解,他能行,更不用說是白云老人。
“把話說清楚!”慕陽沉聲道,不由得想起師父曾立誓永不出白云山,越發(fā)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白辰望向榻上似無知覺的主子,猶豫半晌,才低聲道:“師父當年曾欠下一個人情,無意間釀下大禍,他老人家閉關(guān)前,曾說他這輩子做過最大的錯事,就是不問緣由,將冰心毒給了不該給的人。因此他為了彌補過錯,授我千金藥方,傳你金針之術(shù),就此不再過問世事?!?p> 醫(yī)毒不分家,白云老人既是醫(yī)者,也擅長制毒,老人家潛心研究金針之術(shù),并將這身本領(lǐng)盡數(shù)交給慕陽,命他立誓一生不得入朝堂,無論貧富貴賤、是敵是友,不可忘卻醫(yī)者本心。
難道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嗎?
冰心毒,乃白云老人早年閑暇之余所制,當時他云游四海,想用此毒來延緩南疆毒瘴對人體的傷害,卻沒想到一念之差,鑄成大錯。
長期服用此毒,將心脈淤滯,四肢乏力,久而久之全身都不能動彈,只剩下腦子有知覺,成為一個清醒的廢人。
無論是誰從白云老人手上拿到這味藥,又神通廣大地用在墨王身上,那恐怕都是一樁駭人聽聞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