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道:“據(jù)我猜測,大約是想證明什么吧?!?p> 話已至此,說得更白就太露骨了。
余蘅道:“我不在乎她的目的,我只在乎……”
沈望微笑:“要救出鄭國夫人,其實十分簡單,大長公主要什么,殿下就做什么吧?!?p> 余蘅朝后靠去:“若你只是想說這句話,你所求便要恕我無能為力了。”
“我還不曾開口,殿下竟知我有所求?”
“別賣關(guān)子了,說吧?!?p> 沈望道,“幫我進(jìn)宮,我告訴你怎么救出江宛?!?p> 余蘅并未答應(yīng),只說:“愿聞其詳。”
“這世上還有一個和安陽大長公主是真正的血脈相連。”沈望道。
余蘅立刻想到:“明昌郡主,可她們母女決裂多年,幾乎是死仇。”
沈望不再說話,而是攤開了手。
余蘅掀開車簾:“妃焰,腰牌給我。”
余蘅把腰牌扔給沈望。
沈望把腰牌收進(jìn)袖中:“明昌郡主與平津侯魏疏感情甚篤,家中連個通房也沒有,平津侯也不愛應(yīng)酬,素來不去花街柳巷,殿下可知為何?!?p> 余蘅皺眉:“平津侯養(yǎng)了外室,這并不是個多大的秘密?!?p> 沈望:“可明昌郡主卻不知情?!?p> 余蘅盯著沈望,沈望微笑回望。
“姑且信你一回吧?!庇噢康馈?p> 沈望稍松了口,下意識捏了捏荷包,荷包里裝著一角飛花流金紙,紙上寫了一句“春日飛花速殺寒”。
余蘅把紙條給了沈望,是希望他交給安陽大長公主,但是沈望沒有。
他沒有,他要進(jìn)宮,便是因冤有頭債有主,要去討債了。
……
安陽大長公主在江宛心里,是個很難看透的人。
因此,安陽請她一起用午飯,江宛總要用一用小人之心,猜疑這是個鴻門宴。
然而安陽實在是個太有魅力的人,江宛聽她說了兩句,就徹底不記得防備她,畢竟安陽要殺她易如反掌,怕也沒有用。
小青山的飯菜做得極為美味,若是由著江宛吃,她肯定是要吃撐的,幸好安陽大長公主時刻注意著她:“這丸子油膩,你脾胃弱,還是少用些吧?!?p> 江宛愣愣放下丸子:“我吃了許多嗎?”
“已吃了兩個了。”安陽篤定道。
江宛受寵若驚:“殿下竟還留意我吃了幾個丸子。”
“鮮少與人同食,你又用得這樣香,長得也好看,我自然忍不住多瞧你幾眼?!卑碴栃Φ?。
“殿下盡管看,我不怕人看的。”江宛傻呵呵一笑。
安陽忍俊不禁。
江宛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下意識把丸子塞進(jìn)嘴里。
嚼了兩口覺得不對,想吐出來,又怕失禮。
安陽笑道:“行了,吃了就吃了吧,你既喜歡,下頓還叫廚房給你做?!?p> 江宛嘴里有東西,只連連點頭。
大約看江宛吃了個八分飽,安陽就放了筷子,婢女們飛快收了盤碟,點上熏香。
江宛面前,又多了一個小盅。
她起初以為是漱口水,打開了才發(fā)現(xiàn)是一盅湯。
色清無油,藥味恰好好處,并未蓋過湯本身的鮮味。
“殿下這藥膳……”
竟跟秦嬤嬤給她做的一模一樣。
她原先一直吃著秦嬤嬤給的方子,身子一日強過一日,后來去拜訪閆神醫(yī),又換了方子,效果并不比秦嬤嬤燉的藥膳好。
不過也是情理之中,若這方子用來緩解她體內(nèi)的絕嗣毒,自然是下毒的人更懂得該怎么用藥。
秦嬤嬤原來也是……
江宛低頭喝湯,許多從前不明白的事,現(xiàn)在都看清楚了。
喝完湯,凈手漱口,江宛和安陽大長公主挪到了另一間屋子里。
安陽日常起居之地跟宇清殿的格局很像,每間屋子都很大,但是因為布置得好,所以不會讓人覺得空。
江宛吃飽了有些困倦,但抬頭一看,便半點瞌睡也沒有了。
這間屋子竟然有個玻璃頂。
江宛震驚地張大了嘴,安陽看她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抬手讓人熄燈。
室內(nèi)燈光俱滅,透過玻璃頂,便能看到漫天星斗。
這也太會享受了。
安陽笑道:“好看嗎?”
“好看,但覺得自己看的不是星星,而是白花花的銀子?!?p> “這塊琉璃是西域那邊運過來的,沒花錢,難得是難得,可惜終究還是有裂縫的?!?p> 安陽說得輕描淡寫,江宛卻知道這塊玻璃的珍貴。
黑暗中,似乎身份之別也少了,江宛盤腿坐在榻上,仰頭望著玻璃。
看了一會兒,江宛才回過神。
“殿下懂觀星嗎?”
“說不上懂,只是小時候,皇祖父教我辨認(rèn)過一些?!?p> “太祖?”
“聽你這語氣,好似很驚訝似的?!?p> “我是很崇敬太祖的,殿下曾與太祖一起看星星,那么我也算是跟太祖看過星星,所以又驚又喜?!?p> 安陽轉(zhuǎn)頭看她:“你崇敬太祖什么?”
“太祖說過的許多話都怪離經(jīng)叛道的,正好與我叛到一起。”
“你也知道自己離經(jīng)叛道啊?!?p> “可惜沒早生一百年,否則太祖一定會欣賞我的?!苯鹱缘玫馈?p> “這話倒也沒錯,”安陽似乎也有了聊天的興致,“前朝有裹腳陋習(xí),太祖下令廢除,卻收效甚微,后來太祖想了個辦法?!?p> “什么辦法?”
“向天下選妃,卻不選腳短于六寸的,誥命夫人聽封也是如此,領(lǐng)旨前須讓鐵面無私的嬤嬤先量腳的長短,”安陽道,“其實當(dāng)時出了不少惡心事,世家大族為了誥命甚至有人活活砸斷了夫人的腳,只為了把骨頭捋正,也有立刻休妻,從鄉(xiāng)下娶個大腳農(nóng)婦來的?!?p> 江宛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些事:“可若非如此,他們又怎肯解開女孩的裹腳布?!?p> “皇祖父應(yīng)該也是這么想的,我們這家姓余的,都是冷心冷肝的種,若談血緣親情,我這一生也只在皇祖父身上看到過,”安陽不知從何處摸出一細(xì)頸酒壺,自嘲道,“這么說來,我還是適合給人做孫女。”
也許是氛圍太過輕松,江宛忽然問了一個好奇很久的問題:“坊間都傳說明昌郡主并非是你親生的?!?p> 安陽沉默片刻:“為了生她,我整整痛了一天一夜,但我這一生要做的事太多,所以不大有功夫做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