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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在青山外

第九十五章 殘酷

宛在青山外 連灼 2030 2021-09-27 07:07:00

  余蘅與安陽大長公主過招時,江宛正抱著膝縮在榻上,認認真真地啃著一顆紅棗。

  史音坐在她對面,含笑道:“夫人胃口不錯?!?p>  “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了,今日的胃口才好了一些。”江宛把干果攢盒朝史音的方向推了推,“大人也可以嘗嘗。”

  史音很給面子,伸手捏了一枚柿子果脯,細細品嘗。

  “史大人所為何來?”

  史音道:“夫人誤會了,我并不姓史,至于我的名字,夫人也是知道的?!?p>  江宛一怔:“不知大人的原名是……”

  史音頓了頓:“我叫曾子佳。”

  “女狀元曾子佳!”

  史音道:“女狀元不敢當(dāng),雖也曾殿試應(yīng)對,但夫人應(yīng)該知道,我是被趕出宮門的?!?p>  江宛看著史音的眼神頓時變了,原先是漫不經(jīng)心帶著點敷衍,現(xiàn)下卻十分認真,還透著股崇拜和心疼。

  史音被她看得幾乎有點難為情,正想說話時,卻聽見江宛開口。

  “曾子佳,”江宛字正腔圓地喊她的名字,然后嚴(yán)肅道,“你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史音一愣,怔然回望。

  她被點為會元,站到宇清殿中,意氣風(fēng)發(fā)之時,也曾有此念頭。

  是啊,我就是個了不起的人。

  不僅勝過天下女子,還力壓群雄,錦繡文章天下知。

  她那時是多么得意啊,當(dāng)眾揭破自己的女子身份,還大放厥詞,倒是天下男兒盡不如,娥英如今稱狀元。

  古今狂生,不外如是。

  而等待她的,卻是一場噩夢。

  她被奪走功名,被逐出家門,被天下人唾罵,被人套了麻袋毒打,被逼得沿街乞討,甚至被一群乞丐拖進破廟里行齷齪之事,那段日子,她活得比野狗還不如,就在險些命喪黃泉之時,殿下派人救了她。

  她心里明白,若殿下想出手,早在她被趕出皇宮時,便可以招攬她,可殿下沒有,因為殿下就是要她嘗盡屈辱,要她生不如死,要她知道天下人除了她安陽大長公主以外,沒有人會接納她,沒有人會允許她活得像個人。

  這樣,她才甘心做殿下跟前一條聽話的狗。

  曾子佳早就死了。

  也許在她發(fā)現(xiàn)治國方略寫得再好,但只要是個女人,就注定被打落地獄時,她就死了。

  那么老天爺應(yīng)該讓她更早去死,在她被堂兄奚落女人讀書無用,決意換上男裝,非要爭這一口氣的時候,她就應(yīng)該去死了。

  可她沒有,所以時至今日,她依舊沒有屈服。

  所以江宛才說,她是個了不起的人。

  曾子佳拋棄了姓氏和名字,卻還是脊梁筆直地站著,俯仰無愧。

  如果她比男人強,就要被摧毀,那么她要自己永遠不低頭。

  多年過去,史音以為自己早已將這點僅剩的傲氣藏在了心底,沒想到竟然被江宛一眼看了出來。

  江宛輕聲道:“那會是新的天地,可安陽大長公主似乎不想要那樣的天地?!?p>  史音沉默片刻,慢慢嘆了口氣。

  史音是崇拜安陽的,所以她知道殿下的心氣已經(jīng)散了,似乎并不單為某個男人或某件事,只是這么多年過去,殿下已然看破紅塵,權(quán)位之爭對殿下來說只是小孩子的游戲罷了,殿下倦了。

  殿下也老了。

  史音:“夫人,其實你很像年輕時的殿下。”

  江宛:“我且把這當(dāng)作恭維了。”

  史音:“是真的,你說為不公憤怒的時候,殿下大約也會覺得你像她。”

  江宛:“或許,你我和安陽大長公主都有相像的地方?!?p>  史音:“因為不服?!?p>  江宛道:“因為不服?!?p>  “也許未來,你可以做成我和殿下都沒有做成的事?!笔芬粽J真說,“因為你很堅定,或者說,你很確信,而我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懷疑自己,天下都信那一套道理,也許我真的只是個投錯胎的男人,也許女人就是不行,我若問你,你會怎么答?!?p>  “當(dāng)然不是!”

  “是了,所以你要繼續(xù)往前走,不單是為你自己,也當(dāng)是為了我,為了殿下,為了所有女子?!?p>  “可是安陽說我是做不到的?!?p>  江宛的臉蒼白瘦削,被狐裘絨邊擁著,看起來柔弱極了。

  江宛在安陽大長公主面前說的那番話,的確十分稚嫩,讓人不禁想問她——小姑娘,這人間的殘酷,你才見識過幾分???

  可無所畏懼的赤子之心比什么都可貴。

  史音:“若是沒法從上至下,也許可以試著從下至上。”

  江宛不解。

  史音朝她一笑,轉(zhuǎn)而道:“聽說夫人痊愈,大長公主邀您一道用晚膳。”

  江宛頷首。

  “夫人身體不適,先歇個午覺吧,我先告辭了?!笔芬羝鹕硇卸Y。

  江宛下榻還禮。

  江宛不知道余蘅今天來拜訪安陽大長公主,卻有個意想不到的人不光知道此事,還清楚余蘅所求。

  “沈平侯?!?p>  夕陽余暉在天際揉出一層薄薄的橘光,天色將暗未暗,沈望迎著太陽落下的方向站著,瞳孔映出淺琥珀色,神色頗決絕。

  “昭王殿下,今日應(yīng)是無功而返吧?!?p>  他站在官道正中央,若不理他,便只能從他身上軋過去。

  沈望此人并非是個無的放矢的人,他敢攔車,便是有計。

  余蘅道:“上馬車談吧?!?p>  沈望上了馬車,在余蘅對面坐下,竟也不著急開口了。

  余蘅:“你知道我去了小青山?!?p>  “自從我知道鄭國夫人留在了小青山,便一直派人留意殿下動向,今日也是特意在此處等著殿下?!?p>  余蘅:“安陽大長公主讓我等。”

  “殿下這樣聰明的人,想來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大長公主的用意?!鄙蛲?,“她四處遞刀,自己卻置身事外?!?p>  余蘅不動聲色,心中卻感嘆沈望竟將亂局一語道破。

  安陽大長公主若真是個盡心竭力的主謀,江宛恐怕早就死了,北戎南下,南齊北上,這天下應(yīng)該已經(jīng)亂得不能看了。

  所以安陽并沒有事事關(guān)心,而是把權(quán)力分散下去,讓下屬自己做主。一個覆天會卻好像有無數(shù)個目的,有時候甚至有自相矛盾之嫌。

  余蘅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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