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那就好，姐姐回來了，我心中歡喜的很，以后我們姐妹定然要多走動、走動。”碰了一顆軟釘子，沈靈菡卻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
肖氏看她們聊得熱鬧，臉上的神色似寬松幾分：“凝華剛回來，你們以后自然有的是機(jī)會親近，還不快帶著她坐下歇一歇？今日你的嬸嬸們離開的早，沒能見上一面，不過也不打緊，以后有的是機(jī)會。”
肖氏共生養(yǎng)了三子一女，女兒遠(yuǎn)嫁到了衢州，后來因生病過世。三個兒子沈棟、沈梁、沈青則一起住在偌大的沈府。她口中的嬸嬸們，便是沈梁、沈青的正妻蘇氏和孟氏。據(jù)她所知，這兩位看著和善，但私下的動作同樣不小，當(dāng)初趙蕓香能夠徹底將她們打壓住，還是在自己當(dāng)了皇后之后。
“是，祖母?！?p> 沈靈菡拉著沈凝華走向一旁的椅子，說了一聲：“姐姐快坐。”
沈凝華點(diǎn)點(diǎn)頭，剛要邁步向前走，卻忽然感覺裙擺一緊，后背一陣推力傳來，身體不由自主向前栽過去。
端著熱茶走過的丫鬟本可以后退避開，卻仿佛被嚇傻了一般猛地叫了一聲，砰的和沈凝華撞在了一起，一壺?zé)岵柘蛑愣殿^澆了過來。滿滿一壺滾燙的茶水，澆在臉上怕是會將人燙下一層皮來！
沈靈菡面露驚恐的看著這一幕，擔(dān)憂的叫了一聲：“姐姐！”
千鈞一發(fā)之際，青雀扯過身后柱子上的帷幔，手臂用力刷的一聲帷?？囍睂⒉杷€(wěn)穩(wěn)地?fù)踝。t菱連忙借機(jī)扶住沈凝華拉著她向前兩步才算是躲了開來。
茶壺砰的一聲摔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開來。
沈凝華回頭，看著掉落在地上的茶壺，神色變了變，有些無措的看了看肖氏和跪地請罪的丫鬟。
“姐姐沒事吧，怎么這般不小心？你是怎么端茶的，差點(diǎn)就燙傷姐姐了?！鄙蜢`菡上前拉著沈凝華的手臂很是氣憤的說道。
“沒什么事，妹妹不用生氣，是我沒走好，平地里還差點(diǎn)跌倒?！?p> 趙蕓香從沈凝華進(jìn)門開始一直端坐在椅子上，直到這時才起身對著肖氏賠禮：“幸好凝華的丫頭身手不凡，不然真的傷到了，都是兒媳管教不周，讓那丫鬟如此松散，還請老夫人不要怪罪，回頭我便好好罰她?！?p> “既然你承認(rèn)管教不周，就將那個笨手笨腳的丫鬟打上十板子趕出府去吧?！毙な衔⑽櫭迹寄块g帶著絲絲不愉，“凝華丫頭，府中事物都是你母親在打點(diǎn)，你剛剛回來有什么需要的去找你母親說，可萬不要委屈了自己，畢竟你是我沈家正經(jīng)的嫡女，萬不要失了體面?！?p> 趙氏聽到這話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沈凝華是正經(jīng)嫡女，那她的靈菡算什么，這肖氏老糊涂了不成？
沈凝華心中動了動，老夫人分明是在挑撥她和趙氏母女的關(guān)系，不過，就算是她不挑撥，自己和她們之間也是水火不容，既然如此，那就賣老夫人一個好，想著便對肖氏福了福身，輕聲應(yīng)下，才跟著繼母趙氏走了出去。
出了松濤苑，趙氏回頭道：“凝華，你剛剛回來，先去休息吧，院子早已經(jīng)備好了，若有什么缺的，派人來告訴母親一聲，你父親朝中事物繁忙，沒能過來見你，你莫要心中不舒服?！?p> “母親多慮了，父親身為丞相，更得皇上重視，自然忙碌的很，這些年凝華沒能好好孝敬父親，本就心中不安，不敢有絲毫其他想法。”
沈靈菡接話：“看到姐姐第一面就感覺異常親切，我就住在沁雪居，姐姐沒事定要時常來坐坐?？刹灰犇切┤撕f個什么，父親是沒有見過姐姐，才……想來等見到了一定會極為高興的。”
趙氏眉頭一皺，打斷沈靈菡的話：“靈菡，時辰不早了，走吧?！?p> 沈凝華眨了眨眼睛，一道幽深的冷光一閃而過，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自己這個妹妹最擅長揣度人心，前世自己便是聽了這番話后心生不安，見到沈棟緊張的手足無措，更加被他厭棄，后來多番彌補(bǔ)，仍舊讓他覺得自己上不得臺面。
視線瞥到從廳門處出來的雪竹，沈凝華神色一動，看向白渃道：“白渃，替我擦一擦裙擺，似乎有些臟了。”
“是，小姐。”白渃拿著帕子蹲在地上仔細(xì)的擦了擦，裙擺上仍舊留著一些水印，“小姐，還是回去換身衣服吧。”
“也好。”
看到雪竹腳步停頓半晌才走開，沈凝華勾了勾唇角。其實(shí)在廳內(nèi)之時，沈靈菡因?yàn)橛兴櫦桑茸∷箶[的時候并沒有太過用力，推的力道也不足以讓她跌倒，之所以會出現(xiàn)那一幕，不過是她順勢而為罷了。
前世她也是無意中才知道，肖氏在嫁到沈家之前曾經(jīng)和她的表哥有一門親事，卻不想后來這位表哥竟然退親迎娶了趙家的女兒。肖氏恨極之下嫁給了當(dāng)時初入官場的沈林。
趙蕓香嫁過來時，肖氏極為反對，不曾想一直很孝敬的沈棟這次卻違背了她的意愿，再加上，趙家飛出了趙慧盈這只擔(dān)任皇后的金鳳凰，肖氏更加無法對趙蕓香太過生硬。因此，老夫人和趙蕓香之間的矛盾可是深的很，她不過是向肖氏表明，她不會和趙蕓香站在一隊(duì)……
來到趙氏安排的院子，沈凝華唇邊笑意冷了冷。
周嬤嬤偷偷打量了一番沈凝華的神色，卻是什么都看不出來：“小姐，夫人說了，原本應(yīng)該讓小姐住落梅院的，但是因?yàn)橼w家的表小姐經(jīng)常要來住，再加上最近忙著老夫人的壽宴，實(shí)在是騰不出手來，還請小姐見諒?！?p> “嬤嬤多慮了，母親事務(wù)繁忙我自然是知道的，這處也是極好的，青雀，送送周嬤嬤?！?p> “是，小姐?！?p> 白渃利落的將沒有歸置好的東西收拾整齊，端了一杯茶水過來：“小姐，這處院子雖然寬敞，但卻不是個好住處?！?p> 趙氏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在住上面留下話柄，這院子庭院寬敞，景色也算是不錯，只是這院子名叫靜心苑，和沈家家奴們住的地方隔了兩道墻面，雖然說出去沒什么忌諱，但沒有聽說哪家的嫡女會住的這樣偏僻。
紅菱不平的說道：“那大夫人定然是故意的，小姐，我剛剛看了，這里距離那些奴才們住的地方可不遠(yuǎn)，大夫人該不會安排人半夜爬墻毀了小姐的名聲吧？”
碧珠掩唇偷笑，心知紅菱又該挨訓(xùn)了。她們幾個人中，紅菱年紀(jì)最小，既不像白渃心細(xì)如發(fā)，也不如青雀武藝高深，讓她像自己一樣幫著小姐管理器物更是做不來，反而是一直口無遮攔，可小姐對她卻極為縱容。
果真，白渃瞪了紅菱一眼，叱道：“改天我親自教教你規(guī)矩，什么話都敢向外說?！?p> 紅菱縮了縮脖子，連忙看向沈凝華：“小姐，奴婢失言了。”
“你說的也不無可能?！鄙蚰A微微垂下眼簾，擋住眼底暗潮洶涌，趙氏敢給自己安排這樣的院子，過不了多久，她定然要她求著自己搬出去，“碧珠，我母親的嫁妝單子整理好了吧。”
“是，小姐，早就整理好了?！?p> “嗯，仔細(xì)的收著，該討的東西總要一件一件討回來?！鄙蚰A從荷包中拿出一塊瑩白的玉佩，唇邊笑意盎然，今天她大張旗鼓的在沈府門口鬧了動靜，那個楚君熠若是有心想知道并不困難，估計(jì)今晚就能將五千兩黃金收回來了，“青雀，晚上若是有客人來，不用太過在意，別鬧出太大的動靜就行?！?p> 青雀點(diǎn)點(diǎn)頭：“是，小姐放心好了?！?p> 回到沈家的第一夜，沈凝華睡得極為安穩(wěn)，夜半驚醒的時候甚至都有些迷糊。
“真是個黑心肝的丫頭，連奴婢都這樣狠毒，若不是本公子武藝高強(qiáng)，恐怕連你的門都進(jìn)不了?！睉蛑o的聲音想起來，惹得沈凝華瞬間清醒過來，正看到一身暗青色衣衫面帶笑意的楚君熠。
“楚公子好雅興，深更半夜的玩起了翻墻入室的把戲，想來是帶了金票過來的吧？”
“金票沒有，人倒是有一個?！背谛闹畜@訝，若不是仔細(xì)的調(diào)查過，他都不敢相信，眼前美若仙兮的女子就是他在山谷中遇到的黑丫頭。
“哦，既然這樣，那我也就不客氣的收下了。”沈凝華起身靠在床頭，將玉佩從枕頭下拿出來，拎著上面的瓔珞轉(zhuǎn)了兩圈。
“哦，沈小姐是要收下我這個人了？”楚君熠挑眉。
“當(dāng)初救你一命，換五千兩黃金，既然現(xiàn)在你沒帶金票過來，那你的命我就收回去了?！鄙蚰A笑看著他，話鋒一轉(zhuǎn)問道，“你可知道我在山谷中遇到了什么人？”
“還請告知?！?p> “一個極為擅長用毒的婆婆……”
沈凝華話音一落，楚君熠眉心一跳，連忙起身遠(yuǎn)離床邊，不曾想剛剛站起來就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
“你用了什么毒？”
“也不是什么厲害的，就是讓你能任人宰割而已?！鄙蚰A上下打量了一番楚君熠，看向門口，“青雀，進(jìn)來吧。”
“小姐。”
“楚公子將身家性命抵給了我，我剛剛也答應(yīng)收下了，你給楚公子換個容貌，就將他送出去，我損失了的金子總要想辦法討回來?！?p> 楚君熠眼神頻閃：“你想怎么討回來？”
沈凝華輕輕一笑，眼中光芒搖曳：“聽聞京都之中可是有不少青樓楚館，楚公子被譽(yù)為雙絕公子之一，自然身價不凡，想來我那五千兩黃金很快便能夠回來了?！?p> 楚君熠呆愣了一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丫頭竟然是要將他賣去當(dāng)小倌！
“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我自然是知道的，楚公子早先不就說過了，不過我想著，你夜半前來我的院子，肯定無人知曉吧，既然這樣，我將你賣了也是人不知鬼不覺，誰能想到堂堂雙絕公子，竟然淪落到了風(fēng)塵之中？”
“呵呵……”看著那張明媚的笑臉，楚君熠怒極反笑，這么多年，他還真是第一次遇到這般有意思的丫頭，“你倒是膽子挺大，你就不怕……”
“楚公子最好別說什么威脅我的話，我的膽子歷來很小，萬一為了防止泄露消息，將你毀尸滅跡，那可就不好了?！?p> 楚君熠緊緊地注視著沈凝華的雙眸，只感覺那雙黑瞳仿若無邊的深潭，冒著絲絲肅殺的寒氣，卻是一點(diǎn)玩笑之意都沒有。心頭念想一轉(zhuǎn)，楚君熠驀地笑開：“呵呵，我不過是開個玩笑，你怎么就當(dāng)真了呢?！?p> 沈凝華同樣彎著唇角，眼中閃過道道流彩：“我也不過是開個玩笑，倒是楚公子表演的極為逼真，我什么都沒做，你就中毒了?！?p> 楚君熠一頓，動作利落的從地上站起來，哪有剛才不能動彈的模樣：“都是喜歡開玩笑的人，你我倒是可以引為知己。你下的難道不是讓人渾身無力的毒，我裝的不像？”他敢單槍匹馬的過來，哪里會一點(diǎn)準(zhǔn)備都沒有，剛剛聽到沈凝華說到毒婆婆，他心中便有了想法，他的身份不普通，沈凝華又想要從他身上要錢，那么用的毒藥十有八|九便是軟筋散之類的，于是便裝作中毒倒在地上，沒想到被識破了。
“楚公子裝的很像?！?p> “那你是如何看出來的？”楚君熠好奇。
沈凝華抬眸看著他：“楚公子是不是應(yīng)該先將五千兩黃金拿來再說？”
“五千兩我自然是帶來了，不過，給不給就要看我的心情了?！背谧谝巫由希瑥膽阎心贸鲆化B金票狀似隨意的左右把玩。
“你真的想知道？”
“自然?！?p> 沈凝華笑意燦爛幾分：“那你為何不看看自己的手?！?p> 楚君熠猛地低頭，他的右手從指尖開始正快速的向上變黑，心中猛地一驚，左手連點(diǎn)，封住右臂的穴位，看到黑色緩慢下來才看向沈凝華，挑眉道：“這是沈小姐新學(xué)來的本事？”
“雕蟲小技而已?！?p> “不知道這是什么毒？”
“這是什么毒不方便告知，不過你不是想知道我剛剛為何能看出你在演戲，我現(xiàn)在倒是可以告訴你了。”
楚君熠越發(fā)好奇：“為何？”
“因?yàn)槲沂种锌蓻]有蒙汗藥、軟筋散這類低級的毒藥，我的藥一旦用出去，總會給你留下點(diǎn)什么，比如楚公子的那只手，若是不快點(diǎn)醫(yī)治，以后你恐怕就要習(xí)慣用左手做事了?！鄙蚰A看著他手上的黑色一點(diǎn)點(diǎn)向上爬，語氣頗為輕松。
“哦？這樣豈不就讓人知道自己中毒了？”楚君熠不關(guān)心右手，反而問起別的。
“那不是更好？”沈凝華挑眉反問。
“有何好處，一想便知道是你下的毒？”楚君熠說完，驀地頓住，眼神驚異的看向沈凝華，他竟然沒有察覺到她什么時候、用什么方式下的毒。
沈凝華笑而不語，她在山谷中研究的不僅僅是如何煉制更厲害的毒，還有如何下毒更加讓人無法察覺。明明知道自己中毒了，卻怎么都找不到下毒的人，只能眼睜睜等死，這才是最為殘酷的。
楚君熠微笑：“你告訴了我，就不怕我傳揚(yáng)出去？”
“楚公子大可試試。”沈凝華絲毫不在意，低頭看著手中的玉佩，威脅之意展露的很是明顯。
楚君熠一笑：“放心，好歹我們之間也共同患過難，我可不會出賣你，五千兩在這里，沈小姐是不是要將我身上的毒解開？”
沈凝華聞言抬眸看向青雀：“青雀?！?p> 青雀上前從楚君熠那里接過金票仔細(xì)查驗(yàn)了一番：“小姐，是五千兩金票不錯?！?p> 沈凝華點(diǎn)頭，將玉佩扔到楚君熠的懷中，直截了當(dāng)?shù)拈_口：“楚公子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