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你們是何人，相府門口不可隨意停留?！瘪R車剛剛停下，守在朱門兩旁的侍衛(wèi)立刻上前呵斥。
心中忍不住冷笑一聲，沈凝華暗忖，這下馬威也來的太過低級了一些，她的繼母趙蕓香可不會用這么低劣的手段，不知道這兩個侍衛(wèi)背后受誰指使？
“放肆，大小姐在此，還不快退下?！奔t菱不滿的冷喝一聲。
一名侍衛(wèi)大笑一聲：“今日大小姐舉辦宴會，正在府內(nèi)并沒有出門，哪里又冒出來一個大小姐，有膽子冒充沈家的小姐，倒是下馬車讓我們看看？”
聲音剛落，卻是見緊閉的車簾慢慢的敞開了，一名身月白色衣衫的少女下了馬車，將腳凳擺上，恭敬地將一位淡藍色素色羅裙的少女迎了下來。
沈凝華抬眸看去，那侍衛(wèi)神色兇狠中帶著不屑，看到下車的沈凝華明顯被她的容貌震驚了一下，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將那侍衛(wèi)視線中夾雜的閃躲收入眼底，沈凝華冷淡的眼神平靜無波的看過去。
說話的侍衛(wèi)心中一驚，只抬頭對上沈凝華黝黑的雙眸就感覺心中冰涼，猛地低下頭躲避開，他早先便收到過消息說是有沈家小姐會回來，這時也不過是受了二少爺沈軒霖的命令，讓這個小姐出個丑?？伤?，沈凝華再怎么不受寵也是主子。
“早先便送了信給父親、母親，我一路歸家心切，提早了半天回來，你心中有疑慮也是自然，不過，母親向來顧慮周全，想來應該早有安排了吧？”沈凝華微笑說道，若是他們再不讓她進去，自然便是趙氏沒有顧慮周全。
“什么信，我們兄弟從來沒有聽過什么消息，你們幾人分明是招搖撞騙，且在相府門前還如此喧嘩，來人，將這幾人拿下，廷杖二十?！奔热蝗艘呀?jīng)得罪了，那就在夫人和小少爺面前討個巧，這個大小姐即便是真的，在如今的相府內(nèi)也不見得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那侍衛(wèi)話音一落，便從旁邊角門里涌出來十幾個人，舉著梃棍神色不善的向著沈凝華等人沖過來，分明是早就在那里等著了。
“青雀，拿出點證據(jù)來，讓他們認識、認識，還從沒聽說過哪家的嫡小姐被看門的奴才拉下去打板子的?！鄙蚰A皺眉冷聲道。
青雀恭敬的點頭，看向周圍的眼中劃過一絲漠然，從鬼門關(guān)回來的第一眼，她看到的便是沈凝華，救命之恩以命來報，因此對于沈凝華的命令，她從來都是一絲不茍的執(zhí)行。
眼看侍衛(wèi)舉著庭棍打過來，青雀猛地躍起來，腳尖在棍子上借力，狠狠地揣在那侍衛(wèi)的胸口，直接將人踹倒在地上，而后不等他反應，一腳便踩在他的手臂上，只聽到咔擦一聲，那人的手臂便變了形。
“啊……我的手……”
敢和主子動手，這手不要也罷！青雀冷笑一聲后，如法炮制，一腳一人，將沖過來的奴才全部踹到在地上。片刻后，她活動著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眼角向著角門處一撇，一腳踢起地上的一個奴才，砰地一聲砸到了門上。
藏在大門后面的周嬤嬤眉心猛地一跳，差點跌坐在地上，這沈凝華哪里來的膽子，竟然在相府門口大動干戈？慌亂間抬頭，發(fā)現(xiàn)沈凝華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臉上的笑意說不出的讓人遍體生寒。
“你們幾個大膽的奴才，竟然將小姐擋在門外，還不快住手?！敝軏邒呖觳脚艹鰜?，臉上滿是歉意，“老奴見過小姐，小姐在外大半年，定然是受苦了，這些奴才沒有認出小姐實在是大罪過，奴才稟報夫人定然好好懲治他們，你們還不把門打開將小姐迎進去。小姐，夫人早已經(jīng)安排人打掃好了院子，小姐安心住下。”
這沈凝華竟然出落的如此動人，她真的將毒解了？
沈凝華看向從半開的角門中快步走出來的嬤嬤，眼神微微的動了動，來人是周嬤嬤，正是繼母趙蕓香身邊的得力助手之一，在主子面前最會討巧，心思卻狠毒異常，就想剛剛，那幾句話說的不錯，但聽在不知情人的耳中，不知道會生出多少齷蹉的想法來，畢竟誰家的小姐會在外大半年還受盡苦楚的？
而且，等趙蕓香懲治這些奴才要等到什么時候？真當她是孩子不成？眼神掠過一眾神色各異的侍衛(wèi)，沈凝華對青雀說道：“有勞母親費心安排，青雀，將行李拿進去。”初來乍到，她不著急，所有的帳總能一筆一筆收回來。
“是，小姐。”青雀脆生的應了一聲，走到馬車中拎出兩個大木箱，而后大步向著正門走去。
“側(cè)門已經(jīng)開了，正門是迎貴客的地方……”受沈軒霖指使的侍衛(wèi)還想要說什么，青雀瞇了瞇眼睛，抬手提起箱子仿若無意似得擦過那侍衛(wèi)的胸口，“小姐是沈家正經(jīng)嫡女，從來沒有走側(cè)門的說法，讓開！”
那侍衛(wèi)頓時臉色煞白，沒有想到只是用箱子輕飄飄的一撞，他身上的骨頭卻仿佛被撞碎了一般，捂著胸口快步后退。
青雀輕蔑的笑了笑，也不見她有什么大動作，只是用箱子向前一推，厚重的大門便被吱呀呀的推開。
麒麟瑞獸蹲踞兩側(cè)，御賜牌匾頭頂高懸，厚重的朱色高門大大的開啟著，透過兩扇朱門看到分明是府內(nèi)精致華美的景色，沈凝華卻感覺到一片血雨腥風。
白渃、碧珠上前，恭敬的跪地行禮：“小姐，請。”
沈凝華眼神掃過面色難看的周嬤嬤，緩緩地邁開步子，帶著四名丫鬟進入沈府。
不遠處的閣樓上，楚君熠唇邊笑意盎然：“這黑丫頭竟然脫胎換骨了……想來沈家接下來會越發(fā)的有趣了?！?p> 走了幾步的沈凝華微微的蹙了蹙眉，回頭看了一眼楚君熠的方向，眸色深了深，捏了捏衣袖中的香囊微微的笑了笑，走動間露出一簇海藍色的穗子。
閣樓上楚君熠的笑意驀地僵住，那穗子分明是之前他用來綁玉佩的，她竟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
一路上，周嬤嬤心中不斷的懊悔，剛才不僅沒能給沈凝華一個下馬威，反而是助長了她的威風，這番動作下來，府中的下人怕是沒人敢小瞧她。若是被夫人知道了，不知道會生出多少不滿來。
沈凝華卻是萬分的愜意的打量著四周，唇邊的笑意一直沒有下去。久違的景色啊，到底已經(jīng)有十幾年沒有看過了，仔細看來真是別具一番風味。尤其想到這個時候什么都還沒發(fā)生，她能夠用大把的時間將前世的仇人一個個踩下地獄，就忍不住心情更好。
沈棟為當朝丞相，而且一直深受當今圣上的寵信，這府邸也是皇上賜下的，每一處都建造的美輪美奐。
“小姐，夫人吩咐了，小姐車馬勞頓，可以先回去梳洗一番?！?p> “母親想的極為周到，只是許久未見祖母，心中十分想念，無論如何都要先去拜見一下祖母。”沈凝華回頭，“青雀，跟著周嬤嬤，讓她領(lǐng)著你將行李放下?！?p> 周嬤嬤心頭一跳：“小姐許久未回來，道路上定然不熟悉，還是讓奴婢領(lǐng)著小姐吧。”她不跟著過去萬一出點什么事情夫人怪罪下來怎么辦？
沈凝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周嬤嬤：“不必了，自己家還有不熟的？”
那雙眼眸黑暗幽深，帶著清凌凌的光芒，仿佛能夠直接看到心底一般，周嬤嬤被駭?shù)貌铧c忍不住后退一步。為何感覺這沈凝華如此邪性？
“小姐，想來這個時候夫人和二小姐定然在老夫人那里，時機正好呢?！贝軏邒吆颓嗳缸哌h，一直沉默的白渃出言說道。白渃在幾人中年紀最大，也最為沉穩(wěn)心細，是最早跟著沈凝華的，其他三人對她很是信服。
“還說什么引路，那個周嬤嬤定然是想提前去給她主子送消息，還是小姐聰明，將她支走了?！奔t菱也上前說笑。
沈凝華看過去，微笑道：“紅菱也聰明了?！?p> “小姐！奴婢一直跟著您，怎么會一點進步都沒有呢?！奔t菱跺腳說道。
“好了，可不要讓小姐丟人?！卑诇c呵斥，紅菱連忙低頭站好，惹得碧珠在一旁偷笑不已，使得紅菱不住的拿眼睛瞪她。
沈凝華沒有理會她們，徑直向著老夫人肖氏所在的松濤苑走去，今天是沈棟休沐的日子，沈靈菡定然在想辦法表現(xiàn)父慈女孝，怎么會像那個侍衛(wèi)說的一樣舉辦什么宴會。
眼神在周圍不斷行禮的奴婢身上掃過，沈凝華臉上帶著笑意，心中卻一片冰冷：
當初她從山谷中走出來，腳上的傷太過嚴重，繼母趙蕓香便再次讓人將她送到別莊休養(yǎng)，這一休養(yǎng)便是兩年半，直到她及笄才回到沈府。那時候她滿身都是格格不入的氣息，后來下了苦功夫才慢慢地不被人鄙視，但不知禮的名聲依舊伴隨了她極長的時間，到她封后的時候依舊有反對的臣子拿這件事情的當借口。
想在想來，若不是需要自己嫁給百里瑾澤，恐怕到死沈家都不會將她接回來。
松濤苑門口，身穿淺粉色衣衫的丫鬟看到沈凝華，連忙迎了出來：“奴婢雪竹見過小姐，老夫人早已經(jīng)等著小姐了?！?p> “勞祖母掛心了，我許久未在府中，祖母身邊多虧了有你伺候?！鄙蚰A微微頷首，神色高貴中帶著冷然，動作行云流水。這個雪竹可是祖母身邊最得力的丫頭。
雪竹一愣，隨即越發(fā)的不敢有任何輕視：“這是奴婢的本分?！贝笮〗阍趺炊疾幌袷侨比私虒У模吹故潜褥`菡小姐顯得尊貴許多，而且這身樣貌也太過驚人了一些。
沈凝華微笑點頭。
看到她的表情，雪竹不知道為何再次補充了一句：“大夫人和小姐也在里面?！?p> 白渃上前拉住她的手，手腕一動一只晶瑩剔透的翠玉手鐲已經(jīng)不著痕跡的到了雪竹手腕上：“多謝雪竹姑娘。”
雪竹一頓，這鐲子成色上乘入手溫潤，怎么看都不似凡品，想要將鐲子退回去，卻發(fā)現(xiàn)白渃已經(jīng)恭敬的站在了沈凝華身后，只好打起門簾道：“小姐請?！?p> “老夫人，小姐來了?！?p> 門簾被打開，沈凝華舉步邁入正廳，令人舒爽的涼意夾雜著陣陣冷香頓時令人神清氣爽，她用眼神堪堪一掃，行禮道：
“見過祖母，見過母親?！?p> 首座的老夫人肖氏聞言轉(zhuǎn)頭，正看到沈凝華。
她正屈膝行禮，身形纖細修長，一身淡藍色素色羅裙讓她看上去略顯單薄，微垂的臉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瓊鼻挺立、朱唇點點，姣好的容顏竟然絲毫不遜色于沈靈菡。
“免禮，剛剛還聽你母親說了你回來的消息，真是萬幸，休養(yǎng)了這么長時間，不僅養(yǎng)好了身子，這人也越發(fā)好看，可見是祖宗保佑，回來便好了?！?p> “勞祖母憂心，是凝華的不是，想來也是上天不忍看祖母掛念，才讓我得遇機緣，解了一身病痛?！鄙蚰A再抬眸，卻是眼眶微紅。
老夫人肖氏看在眼中，眼中多了幾分滿意之色，原先還擔心這個孫女無人教導，如今看來倒是多心了，看著似乎是個能用得上的丫頭。
趙氏的眼神卻是變得凌厲起來，手中的茶杯微微晃了晃，搖動的茶水泛起細細的波紋，來信中只說樣子變好看了很多，卻沒說竟變得如此出色，這般容貌豈不是要威脅到靈菡？
肖氏笑意親近，待沈凝華起身連聲開口：“快些坐過來，讓祖母看看?！?p> 沈凝華很是乖巧的走到肖氏身旁，眼神帶著些膽怯和期盼。
肖氏心中滿意，拉住她的手說道：“別說，這模樣真是格外的標志。靈菡，快來見過你姐姐?！?p> 沈凝華早已經(jīng)注意到了立在肖氏身旁的“好妹妹”沈靈菡，此時抬頭細細看她，心中忍不住恨意翻騰，奪夫的挖心之苦、斷骨的痛不欲生、碎尸的撕心裂肺……就是眼前的人將她生生打入了地獄，她到死都對這份入骨之恨銘記于心！
心中恨意翻滾，語氣卻格外的溫柔：“妹妹，好久不見?！?p> 沈靈菡筆直的站著，眉如遠黛、目若秋水、唇似花瓣不點兒朱、膚如凝脂溫潤無暇……只是靜靜地站立在那里，就讓人感覺整片天地都明亮起來一般，這樣的美人真是世間難尋，不然百里瑾澤也不會待她如珠如寶，椒蘭專寵一世榮華。
“姐姐，我們許久未見，再見倒真是認不出來了，母親早先便和我說過，姐姐的病醫(yī)好了，這大半年來也沒有收到從別院來的消息，我還悄悄問過母親幾次呢，不知道是什么奇遇，令姐姐有了這番天翻地覆的變化？”沈靈菡上前態(tài)度親昵的拉著沈凝華，言語之間滿是關(guān)心。
笑意溫柔、言語關(guān)切，若不是了解沈靈菡的秉性，她都以為這個妹妹是真的關(guān)心自己了，當初她不也是以這樣的面目將淬了毒的刀子一柄一柄插入自己的心的嗎？
“之前唯恐母親擔憂，我便沒有在信中細說，不過卻將種種經(jīng)歷都細細稟告了父親，妹妹莫要擔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