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五愛李姐
轉(zhuǎn)眼間到了八月份,去年這時候離開這里去了鐵西的新創(chuàng)酒樓,時間過得真快,一年了。
八月份是一年最熱的月份,從十五號開始,廠內(nèi)放高溫假,一放高溫假酒店吃飯的客人沒幾個,馮哥給大家放了三天假。
老大和劉曉燕出去玩了,老四去了葛曉霞家。
想回家看看母親,想想就三天假,一個來回坐車就得兩天,在家只待一天,不如不回去,白搭車費(fèi)。
給陳師傅打了傳呼,想去他那看看,陳師傅回電話說已經(jīng)不在他師父那干了,這幾天辦戶口的事,在老家呢。問他還準(zhǔn)備上哪干去,他說沒定呢,等辦完戶口再說。
放下電話覺得自己無處可去。
回寢室也沒意思,就我和老二倆人,他又不愛說話,總躺在床上看小說。離婚之后他變得沉默寡言,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
想去看看趙姐,只知道她在五愛市場,不知道在哪個區(qū),五愛市場那么大也不好找。再說現(xiàn)在快中午了,等到地方趙姐也下行了,要去得明天早上早點去。
站在電話亭著呆了半天,想了想還是招呼老二喝酒去,暈乎乎的回來好好睡一覺,明天去看趙姐。
老二不在寢室,出去的時候他還在了,這剛多大一會兒就見不著人了,跑的真快,估計是出去了。
想找個人喝酒都找不著,小弟也不在,去她姐那了,看來是孤家寡人了。
從寢室再次出來,到小吃部打包個菜,買了瓶酒,回到寢室坐在床上把酒菜擺好,拿起一本小說,邊看小說邊喝酒,自娛自樂。
一個人慢慢喝著,隨著小說里面情節(jié)的跌宕起伏,一瓶酒不知不覺喝沒了。酒沒了小說也不看了,躺在床上開始睡覺。
發(fā)現(xiàn)一個人喝酒挺有意思的,安靜,沒人打擾,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喝完了躺在床上就睡覺,也不打擾別人,也不會借著酒勁耍酒瘋。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養(yǎng)成了一個人喝酒的習(xí)慣——喝酒看小說,或者是打開電腦看電影,其樂無窮。
晚上七點的時候被吵醒了,睜開眼睛一看老二回來了,一起回來的還有李海娜和周蘭。
老二喝多了,進(jìn)屋就倒在床上,把腦袋搭在床邊開始干嘔,趕緊把臉盆拿過去,他干嘔幾聲沒吐出來。把他腦袋扶正,叫他別動彈,睡覺。
“不睡,我不困,沒喝多?!彼悦院恼f。
李海娜站在床邊對老二喊:“李老二,下回說啥也不和你喝酒了,瞅你喝完酒這德行,沒能耐就別喝。”
“滾,給我滾?!崩隙]著眼睛喊。
把李海娜往后推了推,讓周蘭領(lǐng)著回去。然后把老二扶正當(dāng),叫他躺著舒服點兒,又折騰了一會兒慢慢睡著了。
過了一會兒周蘭過來,看老二睡著了,輕聲問:“睡著了?”
我點點頭,問她:“你們一起喝的?”
“嗯,我們上北陵公園溜達(dá)去了,回來的時候喝的?!彼f:“一開始就要了一瓶,喝完了他非得還要喝,攔都攔不住。”
“他那是心里不痛快,尤其你還在跟前兒?!?p> “是,看出他心里不得勁兒,也沒怎么攔著?!?p> 她看著睡著的老二,這個曾經(jīng)是自己丈夫的男人,有些難受,還有些心疼。她沒想到自己真的和他把婚離了,可是不離婚又能怎么樣呢?兩個人過不到一起,只能分開。
當(dāng)初和他在一起就是個錯誤,不是一根藤上的兩個瓜,怎么也拴不到一起。彼此都努力了,最后都很累,還是各走各的。
她嘆了口氣,說道:“我不打算在這干了,倆人不在一塊兒能好點?!?p> “這事擱誰都這樣,離婚了還在一起工作,天天能看著,能不難受嗎?他能挺過來就不錯了?!蔽艺f。
“也不愿意看著他難受,我也難受。”
“那你找活了嗎?”我問。
“找了。”
“在哪?”
“黃河酒店,海娜以前干的那家?!彼f。
“他家可是帶小姐的?!?p> “我知道,怕我當(dāng)小姐?”
她淡淡的笑了笑,顯然早就知道那是一家?guī)〗愕木频辏⑶以诶詈D冉o她介紹的時候她就想好了要去,一是能夠離開老二,省的倆人在一個飯店工作尷尬,二來她感覺那里挺適合自己的。對我的擔(dān)心她也理會到了,說:“沒事,我干我的活,和小姐不發(fā)生關(guān)系,再說了也沒人逼我當(dāng)小姐?!?p> “盡量別去?!?p> 我還是不希望她去,也能想到她去那里一定是李海娜介紹的,不僅對李海娜的初心有了懷疑,如果周蘭現(xiàn)在還是她的二嫂她能把周蘭介紹到一個帶小姐的酒店工作嗎?顯然是不能的,不但不能,還會竭力阻止。
“都說好了,明天我就過去。放心,我當(dāng)不了小姐,想當(dāng)小姐都不用來這地方,在我們那就行,比這掙錢多。”
她說完笑了,對我的勸告很感激,接著說:“譚哥你真不錯,等我到那穩(wěn)定之后過來找你喝酒,愿意和你喝酒?!?p> 我不由自主的苦笑了一下,看她已經(jīng)決定了也就不再權(quán)勸,也許我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也許她是想要換一個環(huán)境來重新開始。
她和老二命中注定有一段夫妻之緣,也注定不會白頭偕老,分開之后各自安好。
第二天早早起來去了五愛市場。
剛一進(jìn)市場,就被巨大的噪雜聲給湮沒了。和每天在廚房工作一樣,這鼎沸的噪雜聲一點不亞于廚房里面灶臺的轟鳴聲和排煙機(jī)的嗡嗡聲。
以前王姐在這里工作的時候,她的飯店在市場外面,沒聽到這么大噪雜聲。也不禁觸景生情,想起了王姐和英子,不知道她們現(xiàn)在何方,過得如何。
服裝區(qū)很好找,雖然趙姐沒具體說她同學(xué)檔口的位置,但是回想一下她說的情形,大概可以知道那是一個有獨(dú)立空間的檔口,不是像一樓這樣的散戶。還有趙姐說過她賣衣服的那一趟,每個檔口前都站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檔口前拉客。
有了具體印象就好找一些,看看時間剛十點多,也不著急,一邊逛著一邊找,順便也感受一下五愛市場的熱鬧氣息。
一樓都是買鞋帽的,打聽了一下板鞋的價錢,菜七塊錢,看看腳上穿的,十二塊錢買的,心想這里真是便宜。
來到二樓,都是賣服裝的,一家挨著一家,每家之間用一個隔斷隔著,分成好多區(qū)域。這個區(qū)域是賣內(nèi)褲的,那么區(qū)域內(nèi)的商鋪全都是買內(nèi)褲的,那個區(qū)域是賣內(nèi)衣的,那么區(qū)域內(nèi)的商戶全都是賣內(nèi)衣的。轉(zhuǎn)了一大圈,沒看到趙姐。
上了三樓,時裝區(qū)域,在一個檔口前看到了趙姐。
還有十米到檔口了,停下腳步,趙姐正在和一個買衣服的女的談價錢。
她手里拿著一條黑色的裙子,對女的說:“不貴了,這還貴?整個樓我家是最便宜的,看你也走好幾家了,一定是誠心買,這樣吧姐們兒,一口價,三百二?!?p> 說完擺了擺手中的裙子,特意展示給女的看。
“二百,我就給二百,你要是賣我就買,要是不賣我就走了。”女的不為所動,說著就要往外走。
“哎呦,姐們兒,你也太能講價了,二百連上貨都上不來,得賠死。我也不說三百二了,姐們兒,你再加點兒,二百八拿走,多少也讓妹妹掙點兒?!壁w姐馬上道。
“頂多給二百二,你要是賣我就拿著了。”
看來這女的也是講價好手。
“二百二就是進(jìn)貨價,這樣,我也不多掙,姐們兒你也是誠心買,跟你說這是今年的新款,限量版,最適合你這身材穿了,我也是為拉你這個主道兒,別再講價了,二百四拿走,以后買衣服還到妹妹這來,保證給你最低價?!壁w姐好說的非常真誠。
女的猶豫了一下,看了眼趙姐手中的裙子,然后開始掏錢。
趙姐立馬把裙子包好裝進(jìn)袋里,接過遞過來的錢,把裙子遞給女的。
“姐們兒,你太能講價了,誰娶你享老福了?!?p> 女的驕傲的笑了笑說:“必須的?!?p> 女的往外走,趙姐一邊往外送一邊熱情的說:“姐們兒,買衣服就過來?!?p> 她猛地看到站在不遠(yuǎn)處的我,臉上的驚喜叫我長達(dá)兩個小時尋找的疲憊立時煙消云散。
“哎呀!你,你咋來了。”
我笑呵呵的走到趙姐面前,說:“來看看你。”
她好像還沒緩過神兒,伸手拍了我一下。
“太想不到了——”
我笑了笑說:“有啥想不到的,就不能來看你?要不我走了?!?p> “你敢!”
她擺出了小女人嬌態(tài),拉住我,并且上下打量著。
“我們那放高溫假,沒啥事過來看看你?!蔽艺f。
“高溫假?你們還放高溫假?”趙姐有點不相信。
“廠內(nèi)放高溫假,店里沒生意,也跟著放假了?!蔽医忉尩馈?p> “奧?!彼c點頭,“我覺得你們不可能放高溫假嘛,廚房天天都高溫,放假飯店不得黃了?!?p> 這時從檔口里走出一個三十多歲,身材微胖,面容姣好的女人,看了我一眼問趙姐:“小華,你朋友?”
趙姐回頭說:“哦,我弟?!比缓蠼o我介紹道:“我同學(xué),老板娘,李娜,你叫李姐?!?p> 沖李娜點點頭,微笑著說:“李姐。”
李娜微笑,上下打量著我,感覺她在看我身上穿的衣服。
我上是一件白色的半截袖,下身是一條深藍(lán)色褲子,腳上穿的是一雙軍板鞋。全身上下加起來不到一百塊錢,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個剛從農(nóng)村出來的土包子。
她看完之后收回目光,帶著疑問問趙姐:“他就是你說的那個弟弟?”
“對,就是他,今天放假了,過來看我?!壁w姐有些滿足的回道。
“噢——讓你弟進(jìn)來坐?!?p> 李娜說完又看了我一眼,心說也不出奇冒泡呀,小華咋喜歡他?但是看著挺爺們兒的,有點彪,和打家劫舍的土匪差不多。
我說:“不用了,在這站會兒就行?!?p> 說實話檔口不大,里面擺的全是衣服,站兩個人都有點擠,再坐個人就更沒地兒了。
“沒事,我和我弟在這站會兒,正好來人買衣服還能看著?!壁w姐說。
李娜說:“幾點了還來啥人,正好你弟來了,趕緊收攤,今兒就這地兒?!?p> “沒到兩點呢,再等會兒,我弟也沒事?!壁w姐說。
“不等了,等也是干坐著,沒啥人了,收攤吃飯去?!崩钅葥]了下手,然后說:“正好你弟來了,我請客,請你們姐倆兒吃一頓。”
趙姐有點不好意思。
李娜是個爽快人,不等趙姐說啥就開始收拾,趙姐過去幫忙,很快歸攏完,然后出了市場,到一家家常菜館,李娜點了四個菜,要了啤酒。
趙姐看李娜沒要白酒,對她說:“來瓶白酒,我弟喝白酒?!?p> 李娜聽說我喝白酒顯得很興奮,高興的說:“好呀,今天碰著酒友了,我也喝白酒,不喜歡啤的,漲肚,還胖人,看我都胖成啥樣了。”
說完自己先笑了。
“咱們在這吃飯,你家那口子咋辦?”趙姐心細(xì),想到李娜老公。
“不用管他,打麻將呢,現(xiàn)在打麻將就是他活兒,除了打麻將還能干啥?沒看上回進(jìn)貨他都沒去?!崩钅缺г沟?。
趙姐說:“你得說說他,不能總打麻將,干點正事。”
“說有用嗎?我還少說了?”提到老公李娜有些來氣,接著說:“說完了還那個味兒,不管了,愛干啥干啥,只要不和我要錢就行,現(xiàn)在是沒惹急我,惹急了就跟他離,愿意哪去哪去?!?p> “說說你還來勁兒了,哪那么好離的,沒離呢?離了就后悔。”趙姐用過來人的語氣對李娜說。
“我還怕那事?等惹急眼兒的,叫他光屁股走人。”李娜很霸氣,估計在家她說的算,一把手。
“還別說,你能干出那事來?!壁w姐笑道。
菜上來之后李娜端起酒杯,趙姐在她這干,和趙姐還是老同學(xué),老同學(xué)的弟弟來了必須把面子給足,大聲說:“小華,今天正好你弟來,打你來了咱姐們兒也沒在一起好好坐坐,今兒個好好喝喝,來,干一個?!?p> 說完和我跟趙姐碰了下杯,一仰脖干了??吹梦乙汇?,頭一次見女的喝酒這么猛的,一口干了,那可是三兩的杯。
趙姐喝的是啤酒,她也干了。這個時候不能給趙姐丟臉,也跟著干了。
放下酒杯趙姐對我說:“你李姐喝酒厲害,一般男的喝不過她,弟,你小心點?!?p> “沒你趙姐說的那么能喝,就是愛喝,平時不怎么喝,今天高興。”李娜說。
“那你今天也少喝,回去還得管孩子呢,別因為喝酒你們兩口子再干起來?!壁w姐半開玩笑道。
“那是吹!他要是敢跟我呲牙,我就叫他光屁股,還敢反天了?!崩钅群敛辉谝?,似乎吃定了她老公,真實情況也這樣,在家她老公什么都聽她的,她也確實能干,可以說這日子都是她一手過起來的。
“你也夠一說了,把人家管的都啥樣了?!壁w姐說。
“我可沒管他,現(xiàn)在他多自由呀,該吃吃,該玩玩,以前還來行上幫幫我,現(xiàn)在連行都不來了,就知道打麻將,一天到晚的玩。開始的時候我說他還能聽聽,現(xiàn)在連聽都不聽了,懶得管他,愛咋地咋地,手里的那點錢嘚瑟完了我看他還嘚瑟啥?!?p> “不說這些,提他鬧心,來喝酒?!?p> 李娜說她的事,端起酒杯對我說:“聽小華說你挺能喝的,來喝一個。”
“李姐,咱們慢慢喝吧,剛干完一個?!蔽倚挠杏嗉?。
她哈哈笑,對我說:“我是嚇唬人,頭一杯干是為了震震你,不能再干了,喝一口。”
她說完端起酒杯和我碰下杯,抿了一口,這一口看著是抿的,也不少,下去三分之一。看她喝了,我也喝下三分之一,喝完心想這個李姐挺能喝,喝酒喝喝水似的,喝不過她。
挺長時間沒看到趙姐了,我倆兒嘮了不少,嘮到飯店事的時候她問起了老大和劉曉燕處對象的事,告訴她倆人處的很好,一切正常。
女兒都愛關(guān)心這種事,當(dāng)知道老大和劉曉燕相差十五歲的時候,李娜說:“很正常,男人都喜歡歲數(shù)小的。這事擱過去有人講究,現(xiàn)在不是個事兒?”然后對趙姐說:“男的有錢八十歲找十八的都正常,你是沒錢,你要是有錢找個歲數(shù)比你小十多歲的也一樣?!?p> 趙姐說:“那可不一樣,你看男的沒人說啥,要是女的得讓人講究死?!?p> “講究個屁!就行男的繞山放火,不行咱們女的家里點燈呀。我這是沒離,要是離了就找個小伙兒。”
李娜是一個敢說敢做女人,屬于女漢子。另外五愛市場在九十年代造就了許多身纏萬貫的富婆,她們是第一批富裕起來的人。
都說男人有錢就學(xué)壞,女人也差不多。
這些第一批富裕起來的女人,她們致富的經(jīng)歷十分辛苦,可以用艱辛來形容,幾乎都是在五愛市場還是露天的時候就開始練攤,風(fēng)里來雨里去,幾番打拼下來積攢下財富,成為富婆。當(dāng)擁有了財富之后最先享受的是自己的老公,有些老公開始背著在行上依舊打拼的女人在外面花天酒地,找小姐養(yǎng)小三。
男人的背叛被女人發(fā)現(xiàn)后女人的反擊是暴風(fēng)驟雨般的,于是就出現(xiàn)了“五愛市場離婚潮”,很多女人成了單身富婆。
單身富婆不再相信愛情,因為和自己過了半輩子的男人都靠不住,半道認(rèn)識的能行?既然男人能找小姐養(yǎng)小三,女人也可以養(yǎng)小白臉,不要愛情,看著養(yǎng)眼就行,反正自己有錢。
女人為了錢可以出賣身體,于是男人叫她們小姐,認(rèn)為她們很賤??墒悄腥送ㄟ^身體和花言巧語來賺錢的時候,賤起來連小姐都不如。
和李娜喝酒很痛快,一是她酒量大,二就是她性格像男人,能說到一起去。
李娜看我的一身行頭和這個城市有些不搭,對趙姐說:“小華,給你弟弟買身衣服,小伙兒長得挺精神,打扮打扮,人是衣服馬是鞍,換身衣服立馬不一樣?!?p> “不用,有衣服穿?!蔽亿s緊說。
“啥不用,我家不行,全是女裝,等明天去那些賣男裝的轉(zhuǎn)轉(zhuǎn),都是行里的,便宜。”李娜說。
“我正張羅著給他買呢,誰想他今兒就來了,我明天去看看?!壁w姐道。
“姐,不用,我有,再說天天在廚房干活,也穿不上?!?p> “你不用管了,聽我的。”
從飯店出來李娜直接回家,我和趙姐溜達(dá)一會兒。趙姐說李娜給她配了一個傳呼機(jī),把傳呼號給了我,叫我有事就傳她。
我說:“這回不怕找不著你了,我要是不在三臺子干了就告訴你,省的你擔(dān)心。”
趙姐說:“你要是不在那干了一定告訴姐,要不然找不著你姐得急死?!?p> “放心,一定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