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約而至,里屋已然飄出了飯菜香,我努了努鼻子小心聞了一口,是很久都沒在家里聞過的溫暖的感覺,我停下了步子有些猶疑,咬咬牙忽略了腹中空空的吶喊,艱難的走向了柜臺。我聽著身后不斷響起的碗筷聲,飯菜被移到了外屋,香味在我的鼻尖飄散不去,聽著聲音我依稀能想象出那女人坐在椅子上吃飯的樣子。
屋內(nèi)一時之間只能聽到碗筷碰撞的聲音,在這撲鼻而至的飯香味下,我甚至對自己的自控力有些小小的自得。我伏在柜面上寫著今天的作業(yè),柜面略高,椅子又矮了些,我不得已必須要撐著身子才能勉強夠著作業(yè),于是我也只好拿著課業(yè)本放在腿上,在昏暗的燈光下,我恨不得將頭垂的埋進本子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后頭坐著的她起了身,她從我身邊擦身而過的時候,我好奇地抬頭偷看一眼,便看見她端著碗朝店門口走去,卻不料她突然一個轉(zhuǎn)身,我與她的視線便撞在了一起,我有些不自在的移開了自己的視線轉(zhuǎn)向別處,又聽她說
“忘記問你了,你要不要吃飯?”我剛想搖頭,她又隨意加了一句:“不吃那我就喂阿三了?!?p> 阿三是她總喂的一條野狗,瘸了一條腿,所以就被她取名叫阿三,我媽總會對她這樣的行為嗤之以鼻,嘴里叨叨念念的說:“一條沒人要的畜生還給喂飯取名。”我總是沉默聽著,內(nèi)心卻會想起那條幼年時我抱回家的狗,肥嘟嘟的可愛極了,我給他取名叫肉肉,只不過沒養(yǎng)多久后就死了,最后一次見面是在我家的飯桌上。每次看見老板給阿三取名,甚至有時還會買肉腸來專門喂阿三,我總覺得心底有某塊地方被觸動,大腦最深處總覺得有些熟悉,好像我以前也這樣過。
我張開的嘴有些愣住不知道該接什么話,我當然想吃,誰想狠心不去看香噴噴的飯菜而甘愿餓肚子呢,我早在飯菜端上桌的時候就餓的饑腸轆轆了,我看著她手里的那碗飯菜,不露痕跡的吞了吞口水,搖了搖頭就低下了頭。
她也并沒有再試圖挽回我的心意,利落的轉(zhuǎn)身出去招呼了早就等在門口搖尾巴的阿三,我又悄悄抬頭偷窺著她的一舉一動,瞧她蹲在門口的檐下,碎發(fā)散在了她的臉龐,對著阿三小聲低語的她竟然嘴角還帶著弧度,我看著她輕撫阿三腦袋的樣子,她替阿三梳理毛發(fā)的樣子,我心底竟冒出了“她原來是這樣一個溫柔的人”的想法,那天我才明白了,她根本不是鎮(zhèn)里人說的那樣不通人情,對人冰冷疏遠,只是我們都不是她想溫柔以待的對象而已,或許我們在她的心里,遠不如一只阿三。
我在這家清冷的雜貨店已經(jīng)待了快滿一年,雖然我和她之間依舊話很少,可是似乎在這沉默之下少了一些陌生,她默許了我不必交錢的晚飯,我也經(jīng)??吹剿诎盖安恢涝趯懶┦裁础N遗c家里的關(guān)系愈加緊繃,隨著弟弟的長大,我在家的日子越來越難熬,幾乎可以說是如履薄冰,躲在廁所里偷偷的大哭已是常態(tài),在我的世界里,淚水是不值錢的,淚水只會存在于我家三平米的廁所里,一滴一滴無聲的落到地板,最后被一腳踩了上去,就抹去了痕跡。
每天晚上從雜貨店回來后,我都要將工資上交才能得到睡覺的許可,我已經(jīng)可以感受到母親強烈的讓我輟學(xué)打工掙錢的意圖,她不滿足于我現(xiàn)在打工賺來的錢,雖然早已習(xí)慣了她的漠視與謾罵,可心里那股想要對抗的勁頭似乎也越來越弱,我身邊幾乎所有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們在初中就早早輟學(xué)去電子廠打工了,有些甚至已經(jīng)嫁為人婦,我母親也勸我早點工作嫁人,說是可以撈彩禮錢,也算回本。而我能幸運的讀到高中,也是與她做下了交易——又或者說是被迫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每個月給她足夠的生活費,這樣她才勉強允許我接著在家里生活以及我接著讀書的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