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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葦難渡一心

貳 偽裝

一葦難渡一心 芮小周 4214 2020-04-08 16:50:34

  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到了以前。

  那時候的她和他才因為一件事鬧了好久的矛盾。

  那時候她毅然決定和他冰釋前嫌,重新審視,重新定義他們的關(guān)系。

  她站在新學校、新教室的講臺上,一步一步朝他走去,迎著從窗外吹進教室的風向他走去的樣子。

  忐忑,期待,自信。

  少女滿懷初次喜歡一個人的羞澀心事,忐忑不安,滿心歡喜注視著她喜歡的那個人,那時候的森葦,自信自己可以和他在一起。

  即便是讓家長、老師否定的早戀,她也做好了一切打算。

  如今,森葦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幼稚簡單的可愛。

  也,有些可笑。

  初中一年級下冊,她循規(guī)蹈矩地穿著寬松的運動型校服,當時還是中學時代流行的清爽齊耳的學生頭,頭發(fā)在微風的吹拂下代替她緊張的心,飛舞得有些凌亂,稚嫩的臉龐顯得嬌憨。

  沒有絲毫征兆的出現(xiàn)在束羿他們班上。

  臉上掛著厚重羞赧,青澀得可愛,她禮貌溫和地說:“我叫森葦,森林的森,蘆葦?shù)娜?。剛從岳嵐一中轉(zhuǎn)學過來,請大家多多關(guān)照?!?p>  不久和班里同學打成一片后。

  陳婉還作出鄙視她樣子問過她,“葦哥兒,我一直懷疑你來班上報道的第一天那個小可愛小羞澀是不是裝的?!?p>  那個時候,在他們看來,森葦一向是一個大方溫和、放得開夠活躍的女孩。實在難以把她和第一次來班上那個害羞、靦腆、文靜的女孩聯(lián)想到一起。

  森葦掖了一縷頭發(fā)別在耳后,莞爾一笑:“那可不,第一印象嘛,自然得好點。”

  陳婉怪自己多嘴,就把那個小可愛裝在心里不好嗎,非得戳破現(xiàn)原形。

  可森葦覺得那日與其說是羞澀,倒不如說是緊張激動到臉紅心跳。

  那個不久前因為矛盾離她那么遠的男孩,重新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不是朋友發(fā)小而是另一種身份——她喜歡的人,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即便她是有備而來,突然見到他,她的心臟就像裝了定時裝置的炸彈,只要一接觸到設(shè)定的時間范圍內(nèi),就會無法控制,一觸即發(fā)。

  難為情的是,那天,束羿的一舉一動對她而言。都是無標準的時間范圍。

  到現(xiàn)在,森葦想到那天自己的表現(xiàn)都會覺得沒出息。

  她裝作沖所有同學投以最真摯的微笑,可余光里全是他。

  束羿似乎對她的到來只有一霎的驚訝,和斜對面的她和他共同的好友袁立然交換了一下彼此都莫名其妙的眼神便覺得沒什么大驚小怪的了。

  他安靜的坐在座位上,有著不符合那個年紀的刻板和清冷淡然。

  初春的陽光明媚正好,透過樹蔭,透過玻璃窗柔柔的靜悄悄的灑在他的肩上,他干凈清爽的小板寸,他平靜的雙眸,他不由自主微微輕抿的嘴唇。

  他的一切都與她熟悉的兒時好友束羿似乎相差無甚。

  可在她心里他的形象卻因為如今她對他的喜歡在悄無聲息的發(fā)生一種奇特的轉(zhuǎn)變。

  她想,這種轉(zhuǎn)變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這種光環(huán)效應(yīng)吧。

  她慢慢朝他靠近,靠近那個她從前一直彳亍著不敢靠近,喜歡著的男孩兒,不再畏手畏腳。

  可這么多年她又做了什么呢。

  她依舊是還是只敢拿著友情這種幌子在他們的感情里面招搖撞騙,自欺欺人。

  可終于可以不用開玩笑的方式告訴他“我喜歡你”,卻必須將他們的友情徹底銷毀。

  銷毀了。

  他和她,就只剩下她這段低微的單相思了。

  夏希冉從她一進校門就一直跟著她。

  她那一頭齊腰長發(fā)已經(jīng)干了,很隨意扎成了馬尾。

  重新?lián)Q了套衣服,純白色的開衫襯衣里面是黑色的緊身背心,勾勒出玲瓏有致的曲線,淺藍色寬松七分牛仔褲,白色淺口帆布鞋,露出纖細潔白的腳踝。

  她很好看。

  她的好看,是不含攻擊性的、人畜無害的。就算是衣著中性,就算是素顏,看起來也落落大方,端莊,淡雅。

  她臉上總掛著笑,即便他其實知道,她的笑有時候并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但她只要一笑就露出的淺淺梨渦,清澈漂亮的雙眼,溫柔的讓人看了心里就很舒服。

  不止他這么覺著,他了解到的,只要是和森葦有過接觸人,上到八十下到5歲,多數(shù)都是夸獎她的。

  連他家那個冷硬古板的老爺子也和老媽夸過森葦:“森家那個丫頭不簡單吶,這么小年紀就這么穩(wěn)重大方?!?p>  他媽也贊同:“關(guān)鍵人家還溫柔又和善,她這個年紀少有這么嫻靜的姑娘了?!?p>  “這就是大家閨秀的氣派?!?p>  老爺子眼神中流露出藏不住的贊許和欣賞。

  他每每聽到這些話心里也在給她叫好,倒不是叫她秉性純良的好,而是夸她演的好。

  他以前看到的森家姐姐的確是氣質(zhì)沉穩(wěn),眉目疏朗,喜怒哀樂不全形于色,待人接物禮貌周全,在社交場合大方有度,知書達禮,贏的長輩的稱贊,同輩的欣賞的大家閨秀。

  可他一次又一次看到的她和束羿的相處,才完全顛覆了他對她的認知。

  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她往往是歡脫的、活躍的。她的笑才是最真實,不含一點偽裝的。整個人才會有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有的那種可愛和天真爛漫。

  某一次他去森家。他和森晨在二樓,客廳就只有森葦和束羿。

  他碰巧下樓拿飲料,看到她睡在沙發(fā)上看書,腳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踢在沙發(fā)另一頭坐地上擺弄樂高的束羿的肩膀。束羿像是習以為常,久了臉上才露出無奈,輕輕說了句:“你干什么。”

  他聲音有變聲期少年的沙啞和低沉。

  那一瞬間要經(jīng)過她身旁拿東西的夏希冉聽到輕得像風吹過得一句話:“干你啊。”

  夏希冉頓時一愣,像是發(fā)現(xiàn)了驚天秘密,表情是像被雷劈過一樣的驚恐,內(nèi)心慌亂中,停下來看了她一眼。

  這個姐姐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被他聽了去,好像為剛剛自己說過輕佻話感到得意,臉上有些紅暈。

  夏希冉取了東西快速的上了二樓。沒有乖乖做做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那一套。他沒進屋,興趣盎然的暗中觀察。

  聲音太輕,束羿自然沒聽到她說的話。

  她的不理會和不收斂激起了他的不悅,直接拿了抱枕放到她小腿上,然后,就那么用力一坐,屁股落到了抱枕上。

  森葦被這一壓,吃痛的抽了口氣,尖叫著要把腳拔出來。

  束羿裝作沒聽到繼續(xù)不理睬。

  森葦突然就笑了,束羿雖然不知所以,但還是當做沒聽當。

  誰知她說:“沒想到平時裝成乖寶寶。一沒人就色心大發(fā)?!?p>  “沒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正值青春期,對我這種美少女發(fā)小產(chǎn)生這種想法再正常不過?!?p>  束羿警覺的意識到自己又要被調(diào)戲了,想硬著頭皮翻盤,可臉皮不夠厚只好沉著一張臉說:“你又胡說什么?!?p>  “想坐我腿,直接坐就好了,不用不好意思還墊個墊子?!?p>  束羿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幾乎是彈起來的,耳朵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臊的,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她輕輕拍了拍穿著熱褲的露在外面中的大腿說:

  “這么白嫩的大腿坐上去一定彈性很好,不用客氣,請移臀就坐吧!”

  覺察到清白人品被冒犯到的他死死地盯住坐起來的一臉戲弄的森葦,蹙著眉頭,顧忌著樓上還有兩個弟弟,壓低了聲音說:“森葦你怎么沒臉沒皮的?”

  “是你給人家壓疼了嘛!”

  她無辜的扁著嘴嘴,故意發(fā)出嗲到人肉麻的聲音。

  束羿倒吸一口冷氣,勸自己冷靜。奈何他那時候也不過十來歲,還不能控制住自己手,直接抓起一個抱枕就往她她那張演過頭的嬌滴滴的臉上砸。

  那樣的事,夏希冉撞見了不是一次兩次。

  多了,他也就習慣了,不過,他卻喜歡上了她。

  無論是長輩面前端莊乖巧的她,還是同輩面前優(yōu)雅大方的她,亦或是,束羿面前歡脫俏皮真實的她。那都是她,都是他喜歡的森葦。

  只是被她知道他喜歡她后,呈現(xiàn)在他面前的她總是拒他于千里之外,淡漠冷清的她,卻會傷害到他。

  她在宿舍樓底的花圃邊坐了好久才決定上樓,一起身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居然麻了。

  雙腿沒支撐住,一個踉蹌又一屁股墩兒坐回了原位。

  森葦只好一邊按腿一邊繼續(xù)發(fā)呆。

  “還好嗎?”

  她不知道夏希冉是從哪里冒了出來,一臉擔憂看著她。

  森葦對還微麻的雙腿不管不顧,站起身來就準備離開,冷冰冰的:“干嘛?英雄救美可沒你的份?!?p>  “你為什么總是對我這么兇?!毕南H焦室馕桶偷膯査?。

  “別誤會。我對誰都一樣?!鄙敳辉概c他周旋,依舊自顧自的走。

  夏希冉?jīng)]跟上來,在她身后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森葦知道他說的以前是什么時候。

  夏希冉是自己的弟弟森晨的同班同學,又和森家住同一個小區(qū),以前就經(jīng)常去森家和森晨約著一起玩兒。

  森葦那時候是怎么也沒想到他居然會喜歡上自己,可慢慢發(fā)覺了卻一發(fā)不可收拾了。

  夏希冉高一就對森葦表過白,那時候她高三。

  她比夏希冉大四歲,而夏希冉上小學是被他家老爺子發(fā)現(xiàn)天賦異稟于是揠苗助長硬生生跳了一級。

  她高三的時候,17歲。

  而高一的夏希冉才13歲呀,甚至比自己親弟弟還小了兩歲。

  簡直是罪過啊!

  被森晨察覺到時,倆小孩兒還打了一架。森晨吼他:“我把你當兄弟,你居然想當我姐夫,你才多大?。“l(fā)育了嗎你!”

  夏希冉不服氣:“那你13歲的時候還和隔壁班班花談戀愛呢!你那時候才初二,我都高一了!”

  雖然倆小孩的友情沒有因為她而結(jié)束,可自那以后,森晨卻再也沒讓他來過森家。

  森葦自然也很少再見他。

  在后來他居然從京城跟到了這兒。森葦知道以他的成績在京城是能考的上全國最高學府邶傾大學,她一開始還寧愿信他那句抄襲束羿的話“男兒志在四方,不得局限于邶傾”。

  可自從他一上大學,別人一問他為什么非得上F大,他倒坦誠,直接跟人說:“因為森葦在F大啊?!?p>  于是又和森晨打了一架。

  她知道了他居然對她窮追不舍,既然她躲不掉他,那么只好再也不搭理他。

  夏希冉說:“以前你更溫柔。笑起來特好看?!?p>  森葦回頭看了他一眼,無奈的笑了:“小朋友,我一直覺得你很聰明啊,怎么,為什么我對你前后態(tài)度轉(zhuǎn)變那么大,你難道不明白?非讓我說這么清楚嗎?”

  說完,不愿看他落寞的眼神,轉(zhuǎn)身離開,“我走了,別跟來?!?p>  “我也想像你一樣豁出去喜歡一個人,去喜歡你?!?p>  他上前從森葦身后抱住她,從沒想過,平日里看起來堅強的她,居然身體這么單薄。單薄的讓人抑制不住想保護她的沖動。

  “森葦,我一直都喜歡你。讓我一直護著你吧!”

  森葦想這是偶像劇男主才會說得出這么肉麻的臺詞,身上起了層雞皮疙瘩在心底悄悄啐了口口水吐槽道:“這是什么狗血劇情!”

  她可不打算配合終于放下對男二的愛戀,接受他,流出感動的淚水,她壓著聲音,開口:“我沒那么重的分量能重要到被誰保護,當然更不需要被你保護。”

  話畢,夏希冉清晰的感受到肚子被手肘一擊的疼痛。

  他被揍了。

  揍他的那個女生一臉冰冷,面無血色,轉(zhuǎn)過身看他:“不好意思。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你潑我水和剛剛的肘擊相抵了。我感冒了不怪你,我有輕重,你也不至于死掉?!?p>  夏希冉被弄得得哭笑不得,目送她的背影漸行漸遠。

  有那么一個夏天,她的臉貼在束羿的背上,隔著薄薄的棉體恤聽到他的聲音穿過胸膛進入她的心里,這樣一句“你也需要人保護啊”他也說過啊。

  或許,以后,他便不會那樣了吧。畢竟,剛才他扔給自己的眼神那樣決絕。

  她走到樓道口,夏希冉依然在身后說:“我不想放棄!”

  森葦還是沒被夏希冉感動哭,倒是因為他剛剛的行為讓她回憶起從前的事,因而聯(lián)想到剛剛她的沖動讓束羿對自己溫柔體貼已不復存在了,實在覺得可惜。

  她回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臉上依舊帶著溫柔的笑:“不好意思,我也不會放棄!”

  夏希冉知道她說的不會放棄什么意思。

  不會放棄喜歡束羿,不會放棄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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