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幾日便是霜降,秋季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本該正是氣溫逐漸下降,涼熱交替,冬天即將開始的時候,這天氣還是絲毫未減熱度,悶熱得要命,一絲風也沒有。
森葦卻感覺不到一點熱意。
這都多虧了樓上哪位好心人把她潑濕、幫她降溫!
烏黑的高馬尾被迫增添了水的重力無力垂落著,濕答答的衣物貼在身上,她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慘了。
果然,失戀和大雨最相配。
可這也不是正經(jīng)大雨呀,算是人工降雨嘛?
再者,她還沒被當事人告知她已失戀啊。
她覺察到有不少人在看笑話,可作為這場事故的主人公,她并不否認不花錢還能看這么一場像話劇一樣跌宕起伏的笑話還挺值當。
畢竟沒有太多女生會自顧自的站在表白對象的宿舍樓背言情小說臺詞似的煽了那么久的情,都快把自己感動到了,卻被一盆冷水給潑濕并被告知“他剛走”。
劇情反轉(zhuǎn)極快并留有懸念。
她唯獨慶幸這天她穿的深色短袖連體工裝褲,不至于讓她會因為走光丟臉。
卻也因為這套工裝,讓浸濕了水的她看起來像討要工資不成被無良老板痛扁一頓的淳樸、頑強的車間小妹。
這位車間小妹還有點《霸道總裁愛上我》類型小說中敢于和命運斗爭到底的女主的氣質(zhì)。
森葦咬牙切齒的瞪住面前的“霸道總裁”。
可面上習慣性地掛著禮貌的笑,這樣的笑,說不上瘆人,但絕對不會是和顏悅色。
“夏希冉,當男人沒你這么小氣的吧,不就是我拒絕過你一次嘛!你犯不著這樣整我吧?”
面前的男孩卻沒有“霸道總裁”和無良老板的風范,他一本正經(jīng),滿眼歉意,看起來比她還純良無害。
這位當然不是“霸道總裁”,卻也不是她的表白對象。
就在不久之前,這個小伙子才深情款款的給她表過白。當時她倒是拿她有喜歡的人的理由潑過他冷水,如今他倒用真水澆她個劈頭蓋臉。
夏希冉看上去無比歉疚,連忙解釋道:“葦葦姐,我真不是故意的!那盆水是放窗臺上澆花的,我一個不小心就把它給碰下來了。我真不知道你就剛好正對我們宿舍樓下呀?!?p> 森葦剛想罵他沒腦子誰把澆花的水放窗臺,這不是蓄意害人么,卻被這小子一聲“小束哥”愣住了神。
周圍看熱鬧的人似乎也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男主角,一見到束羿出場便開始起哄。
倒不是夏希冉不配擁有男主劇本,實在是她剛才告白時指名道姓地喊了句“束羿,我喜歡你。”
而束羿是誰,整個南區(qū)宿舍幾乎無人不知。
他是大三就快修完大學四年的課程的人。
從大一開始,束羿每天輾轉(zhuǎn)于教室、圖書館之間,每天學習時間超過10個小時。每學期有十幾門課,大學前三年束羿共計修了198個學分,F(xiàn)大要求大學四年修滿180個學分。不僅如此,束羿僅用半個月就通過了雅思考試,并且取得了優(yōu)秀的好成績。
他就是那種,比你聰明還比你努力的人。
看著束羿常年面無表情的臉森葦突然心虛了起來,一開始的勇敢頓時煙消云散。
她在心里罵了聲真慫,便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微笑的裝什么也沒發(fā)生的樣,說:“他們說你不在。我回去換個衣服,待會再來找你。”
“怎么回事兒?”
束羿表情凝重,聲音都格外沉重。
她知道束羿緊鎖的眉頭是因為見到她渾身濕透以為她受了委屈。
束羿和她,是發(fā)小,是摯友,是家人,是很愛她的人,是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的人。
可,他一旦知道,她愛他,是愛情。他又會怎樣。
不知怎么,知道束羿沒聽到那段告白,她居然有一絲僥幸。
畢竟,她才回過神想起,她居然壓根沒有設想如果,如果他不答應,她會怎樣,他們的感情是否能如初。
她昏了頭腦,失去了理智,一時沖動急得選擇了這種她自己或許青春無悔、卻可能會讓對方尷尬的方式。
可她不就是這樣嗎。
無論平日在別人看來多優(yōu)雅理性的森葦只要一面對束羿,立馬返璞歸真,沒了偽裝。
在他面前,她隱藏得最深、最久的,也只有這一件事了—她喜歡他,喜歡很久了。
可如今,她卻不想在藏著了。
“說話。”
見森葦?shù)椭^不吭聲,束羿有些惱了,聲音也被壓得很低,低沉得讓人慌張。
不知道是因為潑了身冷水的原因還是怎么,森葦突然覺得從背脊冒出來一陣寒意,可臉上依舊帶著笑,沖他擺擺手,說到:“能怎么著啊,你回去吧!我渾身都濕透了?!?p> “跟我回去。剛剛房東打電話說已經(jīng)完工了,衛(wèi)生也打掃了。”
森葦此時的腦子是凌亂的。
束羿是租的公寓漏水在裝修才選擇回學校住了幾天。
她明明可以選擇更穩(wěn)重的方式,更穩(wěn)妥的地方。偏偏選擇了,在男生宿舍樓下、在大庭廣眾之下表白。
束羿說完話,也沒顧慮森葦?shù)拿嫒缤辽瑩七^她的肩,他并不清楚周圍的人群突然開始躁動起來的原因是因為以為喜劇女主角表白成功。
“葦葦姐,對不起?!?p> 夏希冉跟在后面,不知所措。
“別跟著!”
夏希冉停住了腳步,這是平時云淡風輕的束羿第一次用這種的眼神看他,冷漠中透露出凌厲的殺氣。
他被這一記刀子似的眼神弄得莫名其妙,恍惚間意識到束羿可能誤以為森葦?shù)谋戆讓ο笫撬?p> 夏希冉這才哭笑不得地注視著二人的背影離開。
他在想,如果束羿知道她今天的表白對象是他自己又會是怎樣的表情。
一路上束羿沒主動與她搭話,默不作聲的把襯衫脫給了渾身濕透的森葦。
路邊行人打量的眼光,讓她不自覺的覺得有些羞恥??伤仓^皮不想在乎,她只想在乎眼前的他。
到了束羿租的公寓,森葦出了浴室后一邊擦頭發(fā)一邊故意大大咧咧朝沙發(fā)上一坐。尷尬又心虛的找話題:
“不是說你才去實驗室嗎?怎么突然跑回去了?”
“拿東西?!?p> “嘁??隙ㄊ菗奈野桑 鄙攱汕蔚挠行┕室?。
森葦沒說錯,他的確在去實驗室的途中,聽到“管理學院院花在男生宿舍樓下表白被拒還被潑了一身水”的信息才往回趕。
束羿表情沒有任何起伏,淡淡的說:“別自作多情。”
森葦不再說話。
“你怎么回事?”他問。
森葦裝作無所謂:“表白不成功,慘遭一盆水。”
“總結(jié)得倒挺精煉?!笔嗬湫?。
她喝了口水,故意逗他:“你什么時候這么八卦了,不會喜歡我吧!發(fā)現(xiàn)我表白忍不住了?”
他不以為然,冷哼一聲,淡薄的眸子掃了她一眼,:“你腦子是不是冰雕出來的,遇到今兒這么大的日頭就化成一顱腔水了?”說著,便將手掌放在她腦袋上,還搖了一下。
“干嘛??!”森葦打掉束羿地手。
他突然整個人散發(fā)著冷峻的氣息,問她:“你是有多喜歡他?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森葦看著他冷漠的臉,有些微怔,嘴角逐漸上揚,恰到好處的溫柔牽出小巧的梨渦,終于她呼出一口氣,下定了決心一樣,卻又輕輕灑灑的說:
“我喜歡他很久了,我喜歡他雖然不愛笑,但會對我笑,喜歡他雖然總冷著一張臉,但是還是會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關(guān)心我,對我好。我就是喜歡他,喜歡到頭腦發(fā)熱,站在太陽底下,男寢樓下大聲告白。怎么樣,愛情就是這么難琢磨啊!”
束羿不知道是被她的認真嚇住了,還是不太想搭理她,隔了好幾秒才撇下不咸不淡三個字:“花癡吧!”
介于束羿眉毛微蹙,語調(diào)尾音有些許高揚,森葦認為他應該是被驚著了。
這樣的束羿太生動難得,森葦有些小得意能捕捉到,于是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笑到心中涌起一陣酸楚,眼睛泛起了淺淺的水光。
一邊笑著還一邊大剌剌的側(cè)坐背對著,頭靠在了他的肩上,讓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笑夠了,她才說:
“束小羿,我喜歡的那個人是你。你看不出來?。俊?p> 頓了頓,她又繼續(xù)說:
“現(xiàn)在或許整個校區(qū)的人都知道剛剛我表白的人是你。就你不知道。”
她感受到他身體明顯的僵硬,可他沒有將她推開。只是定了很久,久到她懷疑她剛剛說的話都是在給空氣說。
直到她聽到他胸腔里的心臟還在打著強而有力的節(jié)拍她才反應過來,束羿這次很敏感,他知道她不是開玩笑,他說:“森葦我認為你應該知道我沒想過戀愛。”
森葦也知道,這就是他的拒絕。
她漫不經(jīng)心地笑:“你想的是什么我怎么會知道!萬一你騙我呢,萬一和我戀愛就可以呢?!?p> “現(xiàn)在清楚了嗎?”
束羿的語氣冷得寒了她的心,可她依舊裝得鎮(zhèn)定從容。
“萬事沒有絕對。說不定你自己也不清楚。”
他終于輕輕的把她推開,把她身體扳正,讓她面對面的看著自己,斬釘截鐵地告訴她:“你多慮了。我非常清楚?!?p> 他說話時,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像個木偶。
就像,很小的時候,她第一次見到的束羿。
瘦弱,蒼白,陌生。
直率的葉黎說:“他怎么不說話也不笑,像個假人兒?!?p> 陶予姐姐說:“他第一次和我們見面,有些害怕。所以才不笑的。”
所以,你現(xiàn)在是在害怕嗎?你在害怕什么?
森葦問不出口也不敢問。
森葦開始有些慌亂,倔強如她,還是極力克制住眼淚和哽咽:“那你清楚我喜歡你多少年了嗎?你知道我是什么時候喜歡上你的嗎?初中,還是小學,或許更早,我們從小就認識了不是嗎?你又清楚我有多喜歡你嗎?”
瞞了他太多年,好不容易踏出這一步,無論如何她都不愿意再收回來。
“我沒想到你居然這么早熟。”
束羿歪頭看她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個笑話。
森葦也不甘示弱,嘴角勾著微笑的弧度,眼神里是同他一般的漠然,準備和他一起開展一人一言的拉鋸戰(zhàn):
森葦:“我也沒想到你居然這么會裝傻?!?p> 束羿:“我告訴過你吧,我們不可能?!?p> 森葦:“你告訴我的時候就已經(jīng)晚了。我早就喜歡上你了。”
束羿微愣,他抗拒不了森葦突然柔和的眼神。
由著她說:“束小羿,我不想再和你繼續(xù)保持這種友誼以上愛情未滿的曖昧關(guān)系了。我累了。這么處心積慮小心翼翼的維持這種關(guān)系真的很累?!?p> 良久,束羿俯身在茶幾上拿了個杯子,喝了口水:
“你明天早上有課,得回學校了?!?p> 一聽這話,她知道,他不愿意接受她,也不愿意繼續(xù)與她爭論,她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很不安:“我掏空了心跟你說的都是廢話嗎?”
“對?!?p> 森葦心一沉:“你不就是仗著我喜歡你嘛!你憑什么欺負我啊!”
束羿怫然不悅,聲音都高了好幾度:“我逼你喜歡我了嗎?”
她質(zhì)問他:“我喜歡你這么多年了,你別告訴我你感覺不到!”
可是他卻很平靜,眼神像潭死水,泛不起漣漪:“森葦,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做朋友?!?p> “我不愿意?!?p> “你回去吧?!?p> “束小羿,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
束羿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森葦不知怎么,覺得自己的說了一句特別傷人的話,她似乎在他眼神中看出了有一種不能言語道斷的“悲憤”。心頭涌上了波濤般的內(nèi)疚和失望。
束羿說“好”。決絕的向自己臥室走去。
森葦將靠枕用力的砸在他背上,忍住哽咽:“束羿!你可真夠混蛋的?!?p> 這個混蛋沒再轉(zhuǎn)身,徑直進了自己臥室。
森葦這個時候真想直接暈倒在地,這樣的話,那個混蛋說不準還會像以前那樣心急如焚的抱起她跑向醫(yī)院??烧l叫她有個強壯健康的身體呢。
“這樣也好,我終于可以明目張膽的喜歡你了?!?p> 森葦聲音洪亮,故意說給他聽,也故意安慰自己。
只是,她再也不是他的朋友了。
從小到大,除了爺爺,森晨,她只在意他。他,是她的家人,哥哥,朋友,亦是最愛的男人。
可現(xiàn)在,他只是她愛的一個人。她自私的因為愛情放棄了他們直接的友情和親情。
可這是她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