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那天，趙一司令一走進約飯的戲樓，就滿世界的瞟，目光在在一個深色暗紋旗袍的女人那里頓了頓，場子里唯一的這位女人就是李許笙夫人，譚月！
別的飯桌都是人滿為患，而與這個女人一桌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
所有掃過她身上的目光大多帶著鄙夷的神色，只是偶爾一兩個有些許中立的態(tài)度。
趙一頗覺索然，一扭頭上了戲臺，開始了這場研究了好些日子的公開演講：“感謝榕江城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對趙某人的歡迎，今天，共匪又被我們打跑了。這說明什么，說明“存在既是合理”這句話是真理，大家像想如果共匪是正義的，是先進的，怎么會一打就跑了呢。這只能說明，我們才是真正的正道，而蔣委員長的“攘外必先安內”的決策也是英明的！……”
一身長衫的羅大夫不臃腫，卻也不瘦弱，雖然不會翹起蘭花指，說話還是有點娘氣地看著對面的張夫人：“喲，這張夫人都能來這種場合了！”
不知道是飯菜合胃口還是譚月故意沒聽見，只見沒抬頭的她繼續(xù)優(yōu)雅地吃東西、喝酒。
羅大夫冷笑一聲：“原來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啊，張大夫愛吃東西，張夫人眼里也只有吃的。我勸您啊，可不能再喝了，張大夫一喝酒啊，就發(fā)酒瘋，拉都拉不住，您要是喝醉了，做出什么有損顏面的事情來，那可就不好了！嘻嘻嘻嘻！”
頂著這陰陽怪氣的嘲笑和周圍莫名而又讓人心煩的八卦目光，譚月還是沒抬頭！
“嘿，跟你說話呢，還給臉不要臉了，你不就一娘們！……”
譚月終于有了反應，只見她一臉冰冷地抬了頭，靜靜地看著他，一句話不說。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你看我干什么？我說錯了嗎？”
譚月的臉上沒有期待中的委屈，只有冰冷，手指緩緩地摩挲著白瓷碗弦：“……”
“我說，你們女人就應該在家里相夫教子，你居然敢來這種男人談正事的地方……”
譚月的手指依舊摩挲面前的白瓷碗，只是微縮的瞳孔中閃過一絲蔑視和嘲笑的凝視，仿佛是一只猛虎看著一只可口的兔子。
莫名寒毛戰(zhàn)栗的羅大夫認定這肯定是錯覺，一提氣振奮了精神，壯著膽子盯著這雙眼睛看，不就是個女人嗎？還能在這種場合吃人不是？
這雙眼睛其實還不算難看，豌豆大的黑色圓球繞著一大圈琥珀顏色、仿佛玻璃的晶瑩，她似乎在冷笑，在嘲笑，在蔑視，還有還有殺意……
殺意？
一股寒氣從腰沿著背脊往頭頂上沖，冷得如同一雙手，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脖子。
那雙眼睛上下一緊，那股殺伐直直地朝著他撲了過來！他下意識地朝后一退，只聽見“??！”的一聲，他整個人都從凳子上摔了下去。
再抬頭時的他已經清醒，強忍著失禮，還是不能遮掩顫抖著粗氣和那滿頭的大汗，這時，周圍的人仿佛是突然間竄出來似的，那些眼睛似乎都在對他指指點點，就像在看一只過街的老鼠！
羅大夫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他著地的時候，已經知道是譚月的問題。
強制壓制自己的反應，迅速清醒的他，不敢再看這個女人，在旁邊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坐好了：“哈哈哈哈，沒坐穩(wěn)，沒坐穩(wěn)！”
他喝了口酒壓了壓心神，眼珠滴溜溜地不敢看，又想看，反復幾次掙扎后，還是沒能抵過好奇心，還是看了：譚月正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繼續(xù)低著頭默默地吃東西喝酒。
喝酒？
你居然現(xiàn)在在喝酒！
火冒三丈的羅大夫似乎明白了什么，這是醫(yī)學中祝由術中的一種，不管是正統(tǒng)醫(yī)學還是偏方都很少有人正式地學這個，因為這門學科最大的問題是難學，基本上沒見到傳承的，知道字兒的人多，但是會的人卻不多。
一個娘們膽子肥了是吧！看我不替你男人收拾你！
他端起酒杯正打算朝對面看著他的那張臉潑，一個身影從他身邊晃過，那只在半路的手急急地剎了車。
只見趙一端著酒杯站在譚月面前：“夫人，許笙這是……？”
譚月手上的簪子也因為這一打岔，開始輕盈地轉動了兩下，之后，便被放在桌上。只見她端起酒，站了起來，朝著趙一一笑：“他在山上炮制藥材的那幾天受了風寒，一直沒散出去，回來的這兩天，人一松懈就高燒病倒了。這種場合，李家醫(yī)館也不能撫了您的面子不是，所以，就只有我代勞了。情況特殊，希望趙司令不要以為我們是有意怠慢的！”
趙司令失笑瞟了一眼那個和李許笙一直不對付的羅大夫：“我一直以為弟妹是深宅閨秀，原來也是一位巾幗！這酒量……也比李許笙強！”
譚月失笑：“其實，我是不喝酒的，只是不喝酒的時候，脾氣太好，殺雞都不敢；喝酒以后會敞郎一點，西醫(yī)的手術解剖動物尸體啊，還有就是在死人面前吃飯啊，都還可以！”
譚月的目光朝著某個方向瞟了瞟，笑得更燦爛了，“對了，還可以壯膽！你說，萬一今天要是遇到什么壞人，這膽子已經被喝肥了，到時候動起刀來也順手些，不是？”
趙司令知道譚月不簡單，只是沒想到生殺在她嘴里蹦出來的時候，臉上的反應居然不遜色于自己手上多年調教的老兵。
他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要是讓你都被逼得動了刀，我這個父母官豈不是應該被拖到底下活埋了？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敢動你半根手指頭！”
譚月微微一笑，清瘦卻不消瘦的臉上，有著富態(tài)人家的白皙，又有著頗為精神的氣質，顯得更加的撫媚動人：“那，為了感謝司令的照撫，我就先干為敬了！”
……
不過，卻引來了底下人的竊竊私語：“你說，這李大夫讓自己夫人這樣的拋頭露面是什么意思？”
“誰知道??？”
“會不會，這李夫人已經是人家實際上的五姨太了呢？”
八卦之聲在水下暗流涌動：“誰知道呢！嘿嘿嘿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