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許笙摸了摸冰涼的枕邊,起身后又掃了一圈后院、天井,直至走到了前堂,都沒看見譚月的身影,只看見了正在整理藥材的老六、老七和李耀鄆:“你娘呢?”
正在整理給當(dāng)歸切片的李耀鄆:“不知道!”
李許笙:“我找不到我的大褂了!”
李耀鄆手上的切刀停在了半空,只見他眼珠子一轉(zhuǎn),丟下切刀,朝著內(nèi)院飛奔,少頃便開始吼叫了起來:“爹?。〔坏昧死?,我的我的衣服也不見了一件!”
“不好!”只見父子二人風(fēng)似的沒影了。
雖然,李家藥館是出了名的沒規(guī)矩,但是李家父子也不至于如此失常啊!老七捅了捅旁邊淡定檢查藥材的老六:“這是……咋了?”
老六薅住一把藥材,里面是白色蠕動著的蛆:“夫人洗衣服去了!”
“洗衣服?”老七,“洗個衣服至于這么激動嗎?”
老六賊兮兮的笑了:“你見過夫人洗衣服?”
老七:“……”
冬天的冰寒比人心更加絕望,吸干了原本生機(jī)勃勃的草木生機(jī),只留下一片枯黃,證明著它們曾經(jīng)來過。
枯黃淹沒河邊上有兩口水井,其中一口水井里的水冬暖夏涼,不止是好喝還是當(dāng)?shù)厝藵{洗衣物的好地方。
李家父子趕到的時候,一盆濕漉漉衣服旁邊的譚月正對著井水發(fā)呆。因?yàn)樘纾胀ㄈ思疫B早飯都沒開始做,所以,水井旁邊也就沒有什么閑人。
李許笙走過去,不敢大聲說話:“夫人?”
李耀鄆則像個賊一樣,貓著身子從后面把盆拖了過去,撿起一條褲子展開了:原本嶄新的褲子暴露出了無數(shù)個撕裂傷,白色的纖維一條一條延展開來,不知道承載了多少火氣的細(xì)小的絨毛迎著微起的寒風(fēng)艱難地晃了晃!
丟下這已經(jīng)無法拯救的褲子,他認(rèn)真地翻找著這場浩劫中的其它幸存者……
李許笙則蹲在譚月身邊,和她一起默默地看著水井。不知道譚月是什么時候意識到有人在她身邊的,只見很久以后,她云淡風(fēng)輕地:“我只是不舒服而已,昨天那頓飯吃得我難受,古人確實(shí)說得對,晚飯是真的不能多吃啊,會積食!”
李許笙笑了:“試著多吃兩次,習(xí)慣就好了!”
譚月扭頭看他,似笑非笑的:“多吃兩次?在吃一次,我覺得我都會把我這頭上的簪子插羅天坤腦門上?!?p> “嗯,以前不覺得,現(xiàn)在我覺得他開始有點(diǎn)討厭了!”李許笙摩挲著夫人的手,深以為然,“我以前聽趙一說,他的姨太太不高興的時候,一上街買東西,就高興了,要不,咱倆試試!”
“真的?”譚月轉(zhuǎn)念一想,“還是算了,這個年代,能省就省吧,還不知道后面還要有什么風(fēng)浪呢!你知道吧,現(xiàn)在的鹽巴又漲價了,比共產(chǎn)黨來之前還黑?,F(xiàn)在五十斤大米才能換一斤鹽巴!昨天,趙一那個不要臉的居然說“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jì)在國民政府的英明引導(dǎo)下“運(yùn)銷充暢”,這些所謂的體面人,不要臉的話都能堂而皇之地端在桌面上來了!這個世道啊,還不知道會怎么樣呢!”
“不是!”李許笙滿腦子包,夫人大致是忘記了她剛才干過什么了,“你記錯了吧,幾天前不是還九斤換一斤的嗎?”
譚月看著他,她實(shí)在覺得這家伙是不是山里的野人:“那是紅色在的時候的價格,之前的是三十斤大米換一斤!”
“那以前就是三倍多,現(xiàn)在要五倍多,一個成年人一兩個月賺的錢,最多能買十二斤,只夠一個人不咸不談地維持一年??!如果多生了幾個孩子,這日子……怎么過啊?”
李許笙扳著手指頭算,最后抓住自己的手指不動了。他扭頭看著夫人。
譚月繼續(xù)看著面前的孱孱流水:“是啊,以后……怎么過?。 ?p> ……
夜里,“李家醫(yī)館”燈滅了很久以后,一個黑影從后門竄了出來,朝著坊間最爛的那個破廟走去,那里可是爛到連乞丐都不會留宿的。少頃,一個蓬頭狗腦的乞丐從破廟里面走出,往著山間密林走去,很久以后,一處山洞中亮起了火折子,這點(diǎn)光亮映出的是李許笙的臉。
他打開了好幾只箱子,黝黑的槍支還是靜靜地躺在里面!
“咔,嚓”拉栓,上塘,退子彈,一系列熟練的操作后,槍又被放回了箱子。
火折子也滅了,坐在洞口的人抬頭看著外面微白的天,寒風(fēng)凜冽、滴水成冰,悉悉索索的林間樹葉摩擦聲顯得格外安靜!
……
“咳咳咳!”
李耀鄆端著一碗藥遞給了在給病人看病的李許笙:“爹,昨天和老媽商量買新衣服的事情……你就這樣了?”
李許笙恨了他一眼,接過藥碗,一飲而盡:“你媽是這種小心眼的人嗎?下次,看她表情不對,咱倆得先把衣服藏好!”
“???”李耀鄆一只手接過藥碗,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褲腰帶,哭喪著,“還還還還來!?”
李許笙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把自己裹嚴(yán)實(shí)了:“當(dāng)然。萬一,有一天,咱倆不在了,誰來保護(hù)她?我們要為她的未來打算。但是這事兒吧,不能操之過急,要不然,她還沒搞明白這些事兒,咱倆就被她滅了!”
藥柜前的老六和老七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的,一直在吃吃笑。
這時,那個眼鏡男又來了,李許笙什么都沒問,在藥柜里面翻了幾味不常用的藥材,提著藥箱就跟著走了。
在“曹家貨運(yùn)”里,李許笙見到了病人。
病人四個,其中兩個是鮮面孔!
這四人刀傷已經(jīng)結(jié)痂,上次的槍傷卻還沒好全,皮膚周圍還在紅腫,有些甚至還在流膿,很大程度上營養(yǎng)不良,傷口久久不能愈合。這下更刺激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下的新槍傷又添了幾處!
檢查完傷口的李許笙瞪著病人,又剜了眼鏡男一眼:“知道自己有傷,傷也沒好明白,就又亂搞,你可真是把大夫上神用??!還有你,為什么不及時把子彈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