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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的王樸

第六十二章 豪強(qiáng)美夢 狐妖附體

明末的王樸 云上朱雀1 633 2021-06-10 23:20:53

  “別,別以為本大爺會怕,某是練家子,槍棒可不含糊,哼,誰要上前來,當(dāng)場打殺了你們?!卑兹纫宦?,擺出了一個拳法的起手式,又霍得連續(xù)變招,忽而白蛇吐芯,忽而雙龍戲珠,忽而餓虎撲食,身法上下左右翻飛游走,拳腳舞動,衣袂箭袖呼呼作響倒也威勢凌人。

  “打他。”不知是誰喊了這么一嗓子,大伙兒一擁而上,白三愣怔了一下,面門一花,頗大的拳頭當(dāng)胸砸來,此招他熟如呼吸,下意識一個橫鎖就把這道拳勁化解,還未來得及使老了招式,腦門上如大鐘轟鳴,就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白三醒轉(zhuǎn)七八分,迷糊中就納悶口痰甜膩,似銜了一枚魚販子家的銅錢。待要挪動手腳,胯下就有裂心般的劇痛瞬間散布全身,此生不曾遭受的,難以形容的疼,仿佛是用通紅的烙鐵錐子深深捅進(jìn)屁眼里,并使勁攪拌,腸子和胃隨炙流燙熟移位了。于此同時在臉上,手上,腳上,胸口,背脊,每一處的肌膚都寒涼麻木,他的七魂八魄無法忍受這種痛苦,只求從嘴里逃逸出去,張開了嘴,奈何嘎嘎幾聲而已,那根舌頭竟劇烈抽搐著,從舌根到舌尖,韌肌緊繃著僵直了。

  周圍的人群越聚越多,他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都說一些“該死的”“惡有惡報啊”“白家不給人活路”之類的話,臉上掛滿快意,亂世人的心都冷冷的。

  落霞孤雁,殘陽如血,一個時辰又過了一個時辰,不同路人來了看過又快意的走了,許多無家可歸的苦命人慕名而來,喜獲大仇得報的寬慰,但白三依舊大喘粗氣,始終沒有要死的樣子。人們漸漸不滿意了,但始終沒有人肯上去完結(jié)他,哪怕這僅為徒手之勞,或許是良民們不敢真?zhèn)€背負(fù)人命官司吧。

  各戶炊煙裊裊,終于有婦人出來尋男人回家吃飯,旁人得了提醒,耐不住空腹,便漸漸散了。孤行客更不往這邊走,遠(yuǎn)遠(yuǎn)就繞路而過,這條街兀變靜止,黃昏中光霧朦朧,尤如畫紙留白,整街的石獅子,龍?zhí)筋^,石階,屋檐,土墩皆似是而非,更添鬼魅氤氳,幽幽滲人。

  “嘚嘚”脆響尋自街尾,一團(tuán)黑乎乎的影子慢慢的,小心翼翼挪動著,“啊”遠(yuǎn)處一聲小兒慘呼劃破寂靜,街角處一戶人家乒鈴乓啷,聞聲可識那小兒極是慌張凌亂,連累這團(tuán)黑乎乎的影子吃了一驚,停下來顫栗了一陣,隨后就是大人追打孩童的動靜,大人訓(xùn)斥和孩童的哭嚎不絕于耳。這團(tuán)黑影才釋然,又大起膽子向白三爺死挺處挨近。

  的的確確看得清楚了,原來是兩男兩女,其后牽動一頭毛驢而已。他們挨到白三爺跟前,不約而同探出手來淅淅索索在其身上摸了一陣,良久才聽一個女人長長松了口氣,顯是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還好夫的手腳都還齊全,只是發(fā)了高燒,這個女人正是白老三的渾家吳氏,只見她直起身子,利索曲指去輕捋鬢發(fā),對余人吩咐道:“把老爺抬起來,侄女,你牽驢子來?!闭Z氣不急不緩,平淡如水,開當(dāng)鋪的人家見多識廣,竟能不亂分寸。

  “嗯?!卑仔∪忝Υ饝?yīng),她聽了嬸嬸的話,許是這份鎮(zhèn)定可轉(zhuǎn)染,莫名不再手抖了。

  “不對啊,這不是水,聞味兒像是血。夫人,老爺身上一定有刀子留下個口子,得趕緊找出來止血?!边@是伙計小七的話,白家當(dāng)鋪雇人有講究,五官惡相為優(yōu),才能唬住刁客,性子卻嚴(yán)選老實不欺主。

  “剛才不是尋過了嗎,哪里還有漏掉呢?!眳鞘蠑Q眉問道,心中不由一緊,店里只有跌打藥,治刀傷的藥,又不是鏢局,哪里有備。

  沉默片刻,小七還是建議道:“點(diǎn)燈籠看一眼吧,夫人,你說可行不?!痹谝估稂c(diǎn)燈籠,過于顯眼,他們白家現(xiàn)在可不合適招搖。

  “若是刀傷,也非得回去以后再想法子,看了又能如何。”吳氏面若冰霜,冷冷道。

  小七微微一呆,一想也是這個理,便不言語,白小茹牽來驢子,眾人將昏迷不醒的白三爺抬上驢背,這位平時好吃肉,又有閑時打熬筋骨,一身肥肉結(jié)實沉重,這頭犟驢吃不住力,“依呼依呼”不依不饒耍起了脾氣。

  眾人大急,強(qiáng)行又是推又是拽,然這犟驢打個轉(zhuǎn)兒,又兜回原地。吳氏又驚又怒,恨不能當(dāng)場將之燉燴。白小茹急中生智,急忙掏出一把豆子,說道:“讓我,讓我試試,我這幾日和它吃住一起,有些交情的?!?p>  “造反啦,這畜生?!眳鞘匣仡^瞪了白小茹一眼,以為后者借機(jī)說了諷刺的話,攥緊拳頭喘起粗氣來。一場瘟疫把白家的豪強(qiáng)美夢碾的粉碎,官兵一走了之,就連周公子,雖生的豐貌神俊,儼然書中人物,卻也貪生怕死,連白小茹都不敢要了,連夜逃出城去。白二爺?shù)牟间佉呀?jīng)毀于大火,在城中本就沒了營生的根本,此番借官兵之力直上云端的心血落空,又是急切間不擇手段,惡行累累引來了眾怒,眼看就有禍?zhǔn)屡R頭,他難得機(jī)靈了一把,趕緊帶著夫人逃出城了,倒把獨(dú)女白小茹托付給了其弟白老三。吳氏恨二哥給家里惹禍,自然對白小茹沒有好臉色,這幾日可勁虐待,將她打發(fā)去和驢子同吃住。

  白小茹心中悲苦,這幾日可算飽嘗了親情冷漠,從前三叔三嬸去家一趟,與她閑話總還體貼,不想這番見她遭棄,就露出真面目來,將她珍愛無比的新衣裳趴了去改作自家女兒的衣裙,給她換成一身碎布料拼成的水田衣,終日耳提面命,作丫鬟來指使,叔嬸這一家子唯有這頭驢是個善心腸,白晝有無數(shù)家務(wù)做不完,熬到夜里才能與驢子偎依而眠,只盼有夢,地府下的娘來托夢告一聲,這苦日子如何到頭呢。

  她拿豆子給驢子吃,引誘它直走,不想沒走幾步,手就被嬸嬸一把擒住,吳氏凝目仔細(xì)一看,頓時大怒道:“你敢偷豆子,小賊,老娘沒防著你這一手,倒叫你得了便宜?!?p>  “夫人,小聲,別叫嚷。”小七叫這聲怒罵唬了一跳,恨不能上去捂住夫人那嘴。

  “我,我沒有。”白小茹臉色煞白,她到底年紀(jì)小,疏于機(jī)警被嬸嬸逮個正著。原來這幾日她的口糧是糠團(tuán)子和爛菜葉,菜葉倒還好些,這糠團(tuán)子實在吃不下去。又見驢子飼料里有豆子,就私自拿自己糠團(tuán)子與驢子交換,就把飼料里的豆子偷偷撿走吃了,偶爾有吃不完的慢慢積攢起一小把。

  “回頭再整治你?!边@話一字字吐出,飽含怨毒。此刻一輪淺月正低懸灰白天際,幽弱的魅光照在吳氏的臉上,那對眼珠子精光嶙峋,朦朧的輪廓中猶似一只厲鬼立于人前。

  “嗚嗚,哇哇。”白小茹又羞又畏,不堪忍受苦楚,終于潰了心防,她放聲大哭起來。

  這條街道寬距不過兩丈余,街心但有風(fēng)吹草動就能驚擾了兩邊商鋪里的住戶們,何況白小茹飽嘗厲虐,此番蓄勢而發(fā),其泣聲如鐘犖罄碎,穿透夜空傳揚(yáng)里許,聞?wù)邿o不變色,許是悲哀可隨風(fēng)傳染,今夜居然刮來絕望的風(fēng)。很快城內(nèi)的百姓們鼓噪起來,仿佛巨獸復(fù)活了,四周陰暗處盈盈不絕冒出火光,聲威十分駭人。

  吳氏此刻最是絕望,她的男人生死未卜,而害人精就在眼前哭的肆意無辜,瞧那怯生生的捎首弄姿,此刻一股莫名的寒意突兀地涌上心頭,如雷電劈開黑夜,瞬間閃現(xiàn)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莫不是侄女是妖狐附體。從前白小茹生母害了心口病死了,如今想來,居然頗有可疑,對啊,聽說二哥夫妻待小茹是百般刁難,于是就起了大火,家業(yè)燒盡。她和夫君也是一個樣,歹了白小茹果然就糟了劫。還有官軍對白小茹種種的逼迫手段,這才生出瘟疫來,全城死傷無數(shù)。天哪,這等法力究竟是千年狐妖不可。

  “狐妖,狐妖?!眳鞘洗罂?,尖叫中手指白小茹,那滿目的懼色如見厲鬼。

  “啊,在哪,哪?!卑仔∪阋脖贿@聲尖叫唬了一跳,臉色慘白環(huán)顧左右,卻遍尋不見那名之狐妖的可疑物兒,又向吳氏投去惑問,只見眾人都一臉驚駭?shù)某磥?。這一驚更不得了,以為狐妖就浮在自己背上,隱隱就感到后頸涼颼颼,果似有飄忽不定的東西正往衣領(lǐng)里灌,身子不由自主顫抖如篩糠,大叫一身“娘啊。”便噗通一聲趴在地上,埋頭不敢抬起。

  這一邊吳氏和小七等人更是魂兒都驚嚇飛了,片刻之前吳氏喊一嗓子“狐妖”,小七等人下意識看去,眼前只是白小茹而已,都十分疑惑,以為吳氏又在叱罵白小茹,然而以“狐妖”罵人不太常見,正自不明就里,光影朦朧間,那白小茹的臉有些奇怪,慢慢變化的可怖了起來,白月下,那臉竟小了一圍,活似狐貍的頭現(xiàn)了行。小七寒毛豎起,但下一眼看去那白小茹剛好偏過頭,狐貍頭就變沒了,又恢復(fù)如常。他不敢相信拿眼皮使勁壓了壓眼瞼,再睜眼一看,好家伙,這狐貍頭正沖他眼放幽光,直叫他駭?shù)猛榷亲影l(fā)軟,險些嚇癱了去。

  “不,不對啊,白小茹怎么會是狐仙,她是娘胎生的。”小七武藝伴身,膽子兀自不小,起了這個念頭便強(qiáng)自鎮(zhèn)定了下來。但是下一刻白小茹渾身抖動,他立馬就想到了狐妖附體,果然白小茹在臨死前最后發(fā)了一聲喊“娘啊”就七魂八魄被食盡了,瞧那妖怪趴在地上的姿勢,不是一只狐貍還能是什么。

  小七也顧不上夫人老爺了,自己的命才最要緊,他知道狐妖附體以后,就要吸食男人的精血,他這樣的壯健漢子萬萬不可留在附近。吳氏畢竟是個女流,狐妖跟前更加不堪,身子就如同熟面一般軟了下來,只驚恐萬狀的瑟瑟發(fā)抖,要說些求饒的話,可惜舌頭打結(jié),吐詞都不清了。

  實則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白小茹整日與驢子為伴,臉臟了都無處洗漱,兩頰油黑,迎著白月光看去似小了一圍,眾人疑神疑鬼竟看成了狐貍頭。而那眼放幽光顯然是眼眶汲滿淚水形成的暈澤。

  小七匆匆欲疾離,卻不想慌不擇路一頭撞向循哭聲而圍上來的城內(nèi)百姓,有那眼尖的就認(rèn)出這是白記當(dāng)鋪的伙計,心里起疑白家又在作惡,攔路喝問“那是小七是吧,你家老爺居然還沒死嗎,他娘的多半是挨了打不服氣,找打他的人尋仇去了?!?p>  “打死他,打死他?!背莾?nèi)百姓聽了這話,怒火中燒,紛紛鼓噪起來。

  “老爺他,他活不活的,我哪里知道,大伙別往那走,有狐妖,我家小茹原來是狐妖附體了,今夜終于顯了原行,狐貍面露了出來,好不可怕啊?!毙∑哓W孕挠杏嗉碌纳?。

  “啥,狐妖,你可別扯了?!碑?dāng)即就有人不信。

  “白小茹,那姑娘我倒是見過,三天前被官兵頭子收了房的,還在街上露過面,看著挺有幾分狐貍的模樣呢。”也有人心里起了疙瘩,未必不信。

  這話一說出口,周圍氣氛一窒,大伙默然不語,沉呤消化著這個驚人的消息。

  “對,對,我可沒瞎說,不信你們仔細(xì)想想最近那些禍?zhǔn)?,哪一樣不和白小茹有關(guān)。她原來給官兵頭子作妾的,別的女人多做了軍妓,就她被放了回來,官兵倒鬧起瘟疫,死了一大片,那亂墳都占了一整山。我老爺說白小茹還是黃花大閨女,官軍頭子連碰都不敢碰她,我老爺也是不知死活,還說明日給她發(fā)賣出去,能賣出好價錢,這必然惹怒了狐妖,今日他說了這話一出門,就給人打了,命也快沒了?!毙∑哌@話引來一陣抽氣聲,連官軍頭子,那瘟神一般的人物都害怕白小茹,碰都不敢碰,連夜逃出城去,可見這狐妖之說未必空穴來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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