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luò)腮胡子從背包里摸出了一瓶酒精遞給我。我猜他能拿出來的也是這東西。畢竟除了當(dāng)做燃料之外,這玩意兒還可以拿來給傷口消毒。
說到消毒,我就想起了小腿上被某只老鼠咬出來的那個傷口。情勢危急,物資匱乏,我一直都沒空當(dāng)對它做什么處理?,F(xiàn)在倒是有了可以拿來處理它的東西,卻偏又不敢輕舉妄動。
水火無情,一會兒火燃起來,可分不清敵我。
“小哥,你可要想清楚了?!蔽疑焓秩ト〗j(luò)腮胡子手里的酒精,卻感覺到了一股不小的阻力,“在這種密閉的空間點火,一旦火勢無法控制,我們無路可逃?!?p> 我沒有強行拿走他手里的酒精。
既然我們之間出現(xiàn)了分歧,那就先把這分歧解決掉再說。絡(luò)腮胡子剛才的那一槍為我們爭取到了一些時間。雖然不多,但交流幾句話的空當(dāng)還是有的。
就算沒有,大不了就讓他再開一槍。在我看來,消滅分歧這種事情比起一發(fā)子彈要重要的多。
我們只有兩個人,相對于成千上萬的老鼠來說,我們本來就算是勢單力孤,要是我們兩個之間還鬧矛盾的話,我們能逃出去的機會只會更加渺茫。
我其實一直不怎么理解某些影視劇里描繪的情節(jié),明明有機會解釋,卻總喜歡用一些無意義的理由和話語搪塞過去。
什么‘你以后會知道的’,什么‘沒有時間了’,什么‘相信我’,有空當(dāng)說這些話,還不如抓緊時間解釋一下。
我很清楚,很多話并不是說出來就能得到理解,很多時候不是你想交流別人就會接受。但搪塞從來不是一個好的解決方式,那更像是一種單方面的強迫。
在有明顯強弱統(tǒng)屬的關(guān)系里,強者就這樣搪塞過去或許沒什么關(guān)系??晌液徒j(luò)腮胡子是這種關(guān)系嗎?
在他眼里有可能是這樣,可我知道,我們其實處于一種平等的關(guān)系,甚至我還要更弱勢一些。在這種情況選擇搪塞,在我們之間埋下不信任的種子,這顯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選擇。
那只死老鼠身上的火苗升騰飄搖著,火光搖曳,我們的影子也隨著搖擺扭曲。
我們在黑暗里借著僅有的光明彼此對視,某一刻,絡(luò)腮胡子率先垂下了目光,卸掉了加在酒精瓶子上的力道,“罷了,我已經(jīng)欠了小哥你好幾條命了,大不了……”
“你還有幾顆子彈?”他的話沒有說完,我就打斷了他。他主動選擇了結(jié)這段分歧,從結(jié)果來看這似乎很不錯。
但這樣不行。若我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那么之前好不容易才讓渡出去的主動權(quán)又會回到我的手里。
所以我打斷了他。
“……十顆?!苯j(luò)腮胡子沉默了一下,才給出了回答。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沉默,也沒時間去猜這背后的原因。鼠群隨時會卷土重來,可能的話,我希望能盡快消弭掉我們之間的分歧。
“憑這十顆子彈,我們能逃出去嗎?”
絡(luò)腮胡子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幽深的通道,和地面上熙熙攘攘亂作一團的鼠群,默默的搖了搖頭,“可是用火……點起火的話,我們很有可能會被活活燒死。就算火勢一直控制在我們手里,時間久了,通道里的氧氣消耗的多了,我們也有窒息而死的可能?!?p> 絡(luò)腮胡子的語氣很鄭重?,F(xiàn)在的他,操著一口很純正的普通話,沒什么口音,也沒什么俚語。似乎說正事的時候,他更習(xí)慣這種狀態(tài)。
既然絡(luò)腮胡子松開了手,我也就不客氣的把那瓶酒精收到了手里,然后當(dāng)著他面蹲了下去,從旁邊扒拉了幾只半死不活的老鼠過來,拿那根鋼棍慢慢的穿著。
“首先,你擔(dān)心我們控制不住火勢,引火燒身。”我把第一只老鼠穿上了鋼棍,它早就只有進氣沒有出氣,就算被貫穿了整個身體,除了四肢本能的抽搐之外,甚至都沒有叫出半聲?!?p> “其次,就算不引火燒身,你也擔(dān)心大火帶來的高溫炙烤讓我們死在這里?!钡诙焕鲜笊晕⒂行┗盍Γ野阉洗┑臅r候它一邊吱叫一邊不斷掙扎,我索性丟開了它,另外換了一只不那么有活力的。
我其實更想用那些死老鼠,這種近乎折磨一樣的殺生感覺并不好受。但那些死老鼠太過靠近壓下來的穹頂,毛發(fā)大都已經(jīng)被淌進來的血液濡濕了,不能用來引火。
“第三,你擔(dān)心大火消耗光通道里的氧氣,讓我們窒息而死?!变摴魃洗┖昧艘慌爬鲜?,看上去像一串發(fā)霉了的糖葫蘆。我擰開酒精瓶蓋,往這些老鼠身上倒了一些。
我一條一條的陳列著絡(luò)腮胡子所擔(dān)憂的事情,絡(luò)腮胡子沉默的聽著,“因為這三個理由,你想阻止我點起這把火。”
“可是,你為什么會覺得我要點起的,必須是一場大火呢?”在彌漫的血腥味里,我低著頭,拿這句話詢問他。
“不是大火?!”絡(luò)腮胡子的語氣里滿是驚詫,緊接著就是濃濃的不可置信,“難不成小哥你之只是想做個火把?可是小哥,只靠火把的話,我們怕是走不出去啊?!?p> “所以,你要好好利用你剩下的十顆子彈。”我把涂滿酒精的火把靠著墻壁放好,小心翼翼的把酒精瓶子蓋好。這東西可不能有半點兒差池,接下來我們能不能從鼠群里脫身,可全都得著落在它身上了。
“小哥你這是……想復(fù)制之前在外面的做法?”絡(luò)腮胡子大概猜到了我的想法,“可是小哥,這里沒有可以讓這些老鼠分散的空間啊!就算用火逼著它們讓出道路,最后也只會聚集在我們后面,把我們包圍起來……”
說話間,扔過去的熒光棒那邊又有了動靜。混亂的鼠群被強勢沖散,其中不少更是被當(dāng)場咬死,淹沒在灰撲撲的隊列之中。
排列整齊恍如軍隊的鼠群亮著紅彤彤的眼睛,如浪潮一般往我們這邊涌來。
我捧著酒精瓶子站起身來,盯著那條不斷向我們推進的灰線長長吐了一口氣,“所以,我們還需要一樣?xùn)|西?!?p> “把它們放進十米距離之內(nèi)再開槍吧。我們需要一片更大的混亂區(qū)域做緩沖,也需要一些更有活力的老鼠做我們的先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