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一大早就被玫兒叫醒。
本來還是懨懨的，最近要勞神費心的事情太多，幾乎沒怎么休息。
昨天玫兒喝湯沒端好撒了我一身，所以荷包弄臟了就要扔掉。
順理成章的事對吧。
她剛入府時我曾問過她，她自稱不認得字。我看這字可不像臨時趕工，真是深藏不露。
那就先留著。
難得好眠，一夜無夢，被她吵醒這件事好像也可以忍耐。她這么高興，我遷就一下好像也沒什么。也不算委屈自己，吃喝玩樂還能散散心。
簡單地喝了粥就出門了。
謝家莊距我相府估摸十五里，按尋常速度，到了地兒正好能趕得上謝家午飯。
上了車我仍是睡，身子又有些糟了。
終究是不能安穩(wěn)。
總是莫名其妙地想起好多事情又忘掉很多事情。
我?guī)缀蹩旆植磺迨裁词乾F在的，什么是上一世的事。
像在地牢那段日子。
李書畫，風祁云，風千尋和玫兒的樣子交替在我面前出現，夢魘一般。
玫兒看起來精神很好，老掀著簾子看外頭風景。都是些市儈尋常景，看起來也倒溫馨。
中飯很豐盛，既有樸素的大魚大肉，也有別出心裁的素菜，湯也做了三四道。
味道很不錯，我吃了很多。
今天天氣很好，天朗氣清。
飯后稍稍打了個盹兒，就起身去廟會處。
我一直都很喜歡謝家莊，這里的人大多都單純不世故。
久久的來一次，親親熱熱地在一起，也不拘禮，燙了碗小姐下人湊上一桌子掀了鍋就一起吃飯。
真好。
我曾經想過，在謝家莊置辦田產，修個大宅子，就這樣，像尋常人一樣買菜繡花。
幾乎都要實現了呢。
這樣走走停停，差不多到了。
差遣了轎夫停在集市入口處，我們打了小竹傘走過去。
玫兒蹦蹦跳跳的，興奮非常。
“姐姐姐姐，你看！”她搖搖我的手臂，指著人們，“大家的打扮都不尋常呢。”
我循跡看去，果真。
五彩斑斕的浪漫感覺。
街上都是人，陸陸續(xù)續(xù)地從我身邊走過。
少女們頭上戴了大大小小的鮮花。
藍的三色堇，紫的蘭花，紅的杜鵑，白的芍藥，粉的桃花……
都看不過來了。
惹了我一身花香。
少年們則莊重得很，帶著精致的面具。
面具的樣式也很特別，大多是人形模樣，上面用顏料仔細地描上五官。
花兒與少年，哈。
“我也要戴??！”玫兒像怕我會不答應一樣，趕忙拉緊了我去鮮花攤位。
她買了一大串紫羅蘭，小小的花點綴著黑瀑布一樣的長發(fā)，俏得很呢。
“姐姐要嗎?！彼W著大眼睛。
“我要紅茶花，溫婉又嬌媚。”她幫我把花別在發(fā)髻處。
“平日里定是都讓花房的給唬了，現在一朵花的味道就好聞得不得了了，而他們拿過來的香露，香脂，我涂了好多也只是淡淡的，沒一會兒就沒味道了?！彼亮司洹?p> 我給她把花戴實，“那你讓花房的人給你采鮮花過來，還能當首飾戴著。”
“可以可以，最好給我小院子里都種滿花，月季海棠牡丹山茶都布上……”她還當真了，笑得停不下來。
“你干脆住在花苑里好了，聞花香喝露水，跟神仙似的。天然去雕飾嘛?！蔽掖蛉?。
她才聽出來我這是反話，“那你住蓮池好了，給你帶些小魚兒，晚上在池里跟它們一塊兒游?！?p> 嘴皮子是耍得越厲害了，不該讓她讀書的。
“不跟你爭這些沒的了，去逛些小玩意兒?！蔽艺f。
“走走走！”她立馬精神了。
我都快看花眼了，怎么這么多小攤呀。
反復斟酌，買這個陶器，買那個玉鐲……又好像每個攤位都挺不錯的樣子，只好每樣都買了一點。
此次出游并未帶丫鬟同行，拎著這么多東西，手都要累斷了。
吃的買得較少，燒雞一只，糖葫蘆四串，芝麻餅，還有一個月糕。
這里耳飾頭飾頸飾手飾應有盡有，都是最時新的，我拿起就舍不得放下了。試了一些，真真好看的不得了。
咳咳，不給他們做宣傳了。
沒辦法，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廟會大出血。
玫兒剛在玩偶攤移不開步子，這會兒又賴在剪紙攤不肯走，我只好自己先逛了。
不逛不知道，原來這集市比我想象得更大。
兜兜轉轉，繞來繞去。
沒想到這兒還有一個面具攤，我收了傘過去。
攤位很大，不過攤位前并沒有什么人，冷冷清清。
面具上大多都已經描上了圖案，有妙齡少女的，也有幼齒孩童般的，還有耄耋老人狀的。
有趣的很。
我走近。
手中的面具拿起又放下，真是好看，仿佛藝術品一般。
這樣看了好一會兒，還剩一大半沒碰到的。
也許是駐足的時間過長，我看到攤主走過來。
他也帶著面具。是很精細的做工。材質像是金子，上面還鑲了美玉。
“都不喜歡么。”他問。
“不是，”我搖頭?！疤嗪每吹牧?，還看不完?！蔽也缓靡馑嫉匦πΑ?p> “我可以幫你?！?p> 本來想說你還要忙生意這樣的客套話，但好像這樣看下去也不是辦法，我確實需要別人給我提個中肯的建議。
“我也說不出來我喜歡什么?！弊屑毜叵肓讼耄昂每?，做工好，適合我的。”
攤主似乎覺得這要求有點神奇，但很快就走去面具擺放的地方了。
他幾乎是片刻拿了個面具出來。
只不過，上面沒有圖案。
“你是想自己動手，還是我?guī)湍恪！彼f。
他身上有一種奇異的香氣，比花露淡，但味道又很深刻。
“能不能兩個都做…”好像有點貪心，我實在不知道要怎么選。
“可以?！?p> ……
我畫了一個小娃娃，癡癡可愛的樣子。
他畫了個大美女。
他畫了我……
我汗顏……
“那個，你畫的很好，不過，面具上的人跟我一模一樣，那我戴面具還有什么意義啊。”我說。
他好像笑了。
“你可以再挑一個?！?p> “我想要鑲滿寶石，你那樣華麗的?！蔽艺f，“那這個呢，我的仿制品?！?p> “留著?！?p> 留著我的面具，不太好吧？
“你留著干嘛？這個說好了是我的，不許反悔?！蔽覔屵^面具，收起來。
他好像在笑，而笑容我是看不見了。
“那這兩個多少錢?！蔽夷闷疱X搭子。
“三百文?！?p> 我把錢給他。
走了幾步，覺得不甘心，總有一種被耍了的感覺。
背過身去。
我只走了幾步，離他并不遠，一眼就能看過去。
他支著手，看著我。
好像知道我會回頭一樣。
好像在看我有什么反應一樣。
我吃了一驚，又轉回去了。
在走回去的路上，看到啃著羊肉串的玫兒。
敲了敲她的小腦袋話，這里頭是都裝著什么呀，美食鑒賞錄？
“要有做小姐的樣子啊，油滋滋的，你嘴邊的胭脂都吃進去了?！?p> 真是小孩子心性。
“姐姐吃不吃啊，可香了呢！”她說著就把布袋里的烤串拎出來，拿到我面前。
我本能地推開，“算了，沒剩幾個了，你自個兒留著吃吧?！?p> 我最近焦慮過度，又沒好好休養(yǎng)，皮膚都差了許多，怎么還能吃這么油膩的玩意兒呢。
“姐姐，你的花歪了?！彼噶酥肝椅业念^發(fā)。
“嗯，花？哦，我發(fā)髻上的。沒事兒，待會兒就摘下來了。”話是這么說，但我還是老老實實地把花戴正了。
“姐姐剛才都逛了些什么啊，看你提著這小包還挺精致的?？熳屛仪魄评镱^的東西。”她話還沒說完，就把我的小包搶過去了。
“誒誒誒，你別急啊，再鬧不給你看了?！蔽艺f。其實我是怕她手上的油水弄污了我的東西。先拿出手帕給她凈手。
她看起來迫不及待，凈了手就把東西搶去，她說，
“好姐姐，我一會兒就還你～”
玫兒不一會兒就拆解開了這小包，里面還有一個小盒，想來是放面具的所在。
她打開小盒，目光就移不開了，一邊拿著這小面具，一邊嘖嘖稱道。
“姐姐，你哪里淘來的寶貝阿，怎么不拉上我。”她試戴了一下那人畫的面具，拿銅鏡一面照著一面臭美，“哇，真好看，這個給我吧。”
我喜笑盈盈，“你喜歡?。俊?p> 她點點頭。
我仍是笑，言語間卻偷偷有了動作，“喜歡也不給你?！?p> 我一把搶去。
她嗔了一句，“姐姐待玫兒最好了，不要小氣嘛。”
她這纏人的樣子還怪可愛的，“真不行，這兩個我得自個兒留著，你要真喜歡那邊有個面具攤，十個二十個姐姐都買給你。”
她又抿嘴偷笑，“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用不上十個二十個，拿五個六個就好了。”
我?guī)^去。
其實也沒多遠，不過就是首飾店旁邊嘛，看那兒——
誒，哪兒？
“姐姐，在哪里??？”玫兒順著我指尖看去。
“奇怪，我記得在那里啊。”
怎么這樣片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奇怪，像……
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我正尋思著，轎夫就過來了。
“小姐，時間差不多了，該回府了。”
“可是那面具攤……”我喃喃道。
玫兒真是懂事的很，“算了，回府要緊。天黑了就不好了，玫兒肚子餓得很呢。獅虎街比這高檔的面具攤多的是?！?p> 知道她是為我想著，小小感動了一下。
但想了想覺得好笑，“說什么胡話呢，你包里裝了多少吃食聞都聞得出來。”
“還說呢，你吃了我好多珍藏羊羹呢?！?p> “行行行，回去再補償你?！蔽乙膊慌c她作口舌之爭，回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