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才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顧著說話,都忘了再挑一個面具。
玫兒去獅虎街逛了一圈,選定一個華麗的面具,上面不僅有寶石,還有流蘇,想必花了不少功夫。
至于我。
約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昨晚阿娘和品兒就把準(zhǔn)備好的東西裝備好了放到我的房間。
菊花酒是四個月前就釀下的了,埋在我院子里的桃樹下。我特意吩咐阿娘多放了點兒糖,還是甜一點好,我喜歡這種甜滋滋的味道。烈酒是用來澆愁的,我現(xiàn)在不需要。
一大早紅雙就拿了山茱萸來,按規(guī)矩登高是要戴上的,系在腰帶上。
她拿了好幾個。
“小姐,你選選看?!彼焉杰镙欠旁诿媲暗淖雷由希懦膳?。
“我看著都一樣啊,隨便拿兩個就是了。”
她偷偷咧嘴,瞇著眼睛,一副等著嘉獎的樣子?!靶〗銢]看仔細(xì)呢,這茱萸上我染了不同的香,小姐聞聞看,這些香味兒都不一樣。”
“這樣啊。”我拿了幾個在手心攤開,湊近聞了一聞。
“好像是挺特別的。”我說。
“是吧?!惫烙嬍撬孪氲闹饕猓@樣子得意的不行。
“那,這兩個我拿走了。剩下的你們分了吧?!蔽易尲t雙幫我系上。
“對了,花糕賞你一包,去跟廚娘討幾包過來?!?p> “是!”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這么高興。
胭脂要夠紅,眉毛要夠翠。
衣服樣式要大方得體,要讓他一眼看來就覺得清爽驚艷,又不能太引人注目,特別是不要穿大褂裙,只能穿服帖身子一點兒的,不然不好走路。
首飾就從簡好了,帶太多了招搖。
耳邊留個珍珠耳環(huán)就好了。
翡翠鐲子也得帶上。
吃飯喝水夾菜我這雙手都得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翡翠最是顯我膚白。
我讓后廚做了烤鵝帶去,這烤鴨就上酒,絕了。
差不多了,收拾收拾準(zhǔn)備出發(fā)。
房里不知道幾時多了一張白紙,估計是風(fēng)吹進來的,這些丫頭們,也不收拾收拾。
拿起來發(fā)現(xiàn)上面還寫了字。
別是誰寫的酸詩吧,這么想著。
好奇地?fù)崞郊?,看看?p> 內(nèi)容:
“他生未卜此生休
百言湖”
撫著信紙,心驟的一緊。
轎夫已經(jīng)在府前候著了。
隨從的小廝扶我上車。
車平和的駛著。
今天天氣很好,秀山風(fēng)景一定很美。
烤鵝冷了不好吃。
酒會不會太甜了。
糕點不知道好不好吃。
……
我?guī)缀跸裣铝巳康臎Q心一般。
“掉頭,去百言湖?!毕鄠飨惹貢r,相悅的有情人會約定日期,一齊將心里的話寫在字條上,放在采了的季蓮上面。若心誠則愿靈,傳說李家祖宗就是在這兒成就了好姻緣。后來許多人都來這兒寄愿,成親后還愿的也有。
百言湖由此得名。
現(xiàn)在這地方早已是荒廢了。我曾看過古書上面的記載,那時很是惦記著。
好像機緣巧合是曾來過幾回,記憶卻是很模糊,記不真切了。
我讓轎夫回去了。
這地方離相府只有幾里路,走著走著就到了,不是嗎。
湖邊的柳樹懨懨的,垂著長長的枝條,風(fēng)一吹就散,不是么。
早就看到他了。
我們隔著幾排樹。
風(fēng)吹起柳條,他的樣子時隱時現(xiàn)。
他也不向前,我也不說話。
他還是很白,卻是病態(tài)的白。
朦朧間能看到手上纏著布,臉上似乎也受了幾處上。
他衣著青墨色長袍,絕塵于世的冷漠樣子。
好像還提著罐東西。
看到他提著東西站起來,“喝一杯?”
這次總算是看清他的臉了。
他額角細(xì)碎的頭發(fā)順著風(fēng)招搖著,然而臉上的情緒我卻看不明白了。
我跟著他去尹亭坐下。
仍舊是尷尬。
多久沒見了,我也記不清了。
還是說點什么吧。
覺得難為情也忍著。
李雍和,是你自己要來的。
“怎么想到要去西北。”我說。
果然,挑了個最糟糕的開頭。
他打開酒壺,我聞不出來是什么味道的。
他倒了一盅與我,自己用個大酒瓶。
“聽說五弟去了一趟回來,你對他親切了許多。我想試試。”
是在開玩笑嗎,現(xiàn)在還開什么玩笑。
我們早就不是能開玩笑的關(guān)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喝酒喝的猛了些,他掩著嘴輕咳,額上布著細(xì)密的汗珠。
居然有些心疼。
他舉高了酒瓶。
又要喝?
“你身上還有傷,別喝了?!蔽艺f。
“一點點。這么久沒見到你,不喝一點酒說不過去,”他看著酒,搖晃著酒壺對我說,“這是青稞酒,我從西北帶回來的。我在西北的時候啊……”
好像看到他嘴角的笑又收回去。
“我這次來,不是要扯這些亂七八糟的。”
他又折騰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不拐彎抹角了,我之前也問過你,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我沒有說話,顧自喝了一盅酒。
冷淡中帶點兒上頭的感覺,這是西北的味道嗎。
“從前你寫過一封信予我,我以為你的心是定了。那日你大病初愈,我歡喜的不得了,我有好多話像與你說。”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時你冷淡的樣子,我只以為是我行事越矩了。還有后來你說什么避嫌,我實在是不明白,人心竟可以變得如此之快?!?p> 我抬頭看天。
什么信?我竟想不起來。
今天天氣太好了,我原不該出門。
眼睛好像有什么東西要流出來。
“我只當(dāng)是大病亂了你的心性。打算過一陣子再去找你。玫兒生日宴那天,我拿著禮物進去。繞過后廚,想著你肯定找了個地方偷著閑。你猜怎么著?”
他是笑了嗎,恍惚間看到他的臉。
“我還沒到后山那里,就聽到你和五弟嬉鬧的聲音。什么亂了心性,什么心情不好,都是假的吧?;蛘?,都是對我?”他直接轉(zhuǎn)過頭來,對著我說話。
原本打算找些借口蒙混過去,可他的目光實在讓我無地自容。
他猛地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
他這次的見面,實在是太突然。
毫無預(yù)料的見面,莫名其妙的開場白。
我像個傻子一樣,什么都不會說,什么都沒有答。
他揚揚袖子,起身。
我停在原地,只聽到他的聲音。
“連與我說話都不肯了么。”
“我…”
我該怎么說,我該說什么。
最開始認(rèn)定他負(fù)于我,鐵了心要跟他斷絕一切往來。
怎么現(xiàn)在,倒像是我錯了呢。
“我只要一個答案?!彼麥惤?,氣息里氤著酒氣?!拔抑灰阋粋€答案?!?p> 他摔了酒壺,又踢了凳子。往外走,歪歪斜斜的步子。
我想拉住他,手伸出來停在半空。
“我會給你答復(fù)的。”我說。他走了,剩我一個人。
我的心空得很。
像心里下起雨來,連這大太陽也曬不干。
我覺得我就像一個金碧輝煌大宮殿里的乞丐一樣,像上岸了的魚,像淋了水的雞。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
還好,我還算清醒。
我坐了一會兒就起來了。
盛裝打扮在這蕭索荒涼的百言湖,看起來真是諷刺。
我到底寫了什么給他?
還能記得我先前喜歡寫小記,零零碎碎的想法記在字條上,大多是什么:
“晨起梳妝,閑話曦光。清湯寡水,雀鳴清風(fēng)。”這樣莫名其妙的記事小條。
好像寫過幾張條給他看,也不過是說些沒用的閑話。
先出去吧。
這個地方真冷清啊,連一只螞蚱都看不到。
我真懷疑傳說的真實性。
那些真心與誓言,那些眼淚和笑容,那些甜言蜜語……
真的存在過嗎?
這樣在路上走著。
大概是午后了吧,日光依舊。
原本打算帶來的東西都放在轎子里,而轎子我早就讓轎夫抬回去了。
向東南處望,能看見秀山的一角。
好像離得不遠(yuǎn),好像走著走著就能到了。
可是約定的時間早就過了,他還會在原地么。
算了,不去了。
兩手空空的,什么也沒準(zhǔn)備,這算什么。
往前再過一條路就是獅虎街。
身上好像還有幾兩銀子,先吃飯吧,這樣又愁又餓的感覺,太難受。
虛世閣的醉螃蟹,不知道還有沒有。
獅虎街今天真靜啊,就連平日里排隊排到謝家莊的虛世閣,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出入。
店小二也算與我相熟了,上來就報:
“大小姐還是那幾樣菜么,要獨座還是包廂?”
“給我開一間廂房,菜就送到那里去。”
“行?!?p> 今天的醉螃蟹很香,有點像在蓮蓬乳里灌了點黃酒,滑溜溜的。
還是兩份。
我顧自笑笑。
一個人吃兩人份,真悲哀不是么。
在床上瞇了一會,睜開眼。
不想天這么快就暗了,也該走了。
本來也打算只呆一個下午的。
出去的時候店小二遞給我一個小玩意兒,說是什么重陽節(jié)進店附贈驚喜禮包。
打開看里面是一個截小竹子,上面刻了亭臺樓閣。
倒是有趣,只是可惜了這個特別的準(zhǔn)備,今天的客人實在太少。
合上小包,收起來。
我以前最喜歡竹子了,還收藏了張先生的一幅竹影畫。
竹筒飯也很好吃,之前好像還有人問過我為什么這么喜歡竹子,我記得我當(dāng)時說……
記憶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是因為這個嗎?因為我當(dāng)時的話。
風(fēng)千尋當(dāng)時問我,喜歡什么樣式的東西,喜歡蟲魚鳥獸還是花草丁香。
我說,都不是,我喜歡竹,因為一句詩。
然后寫了張字條給他。
上面寫著:
“世間亦有千尋竹,月落庭空影許長。”
是因為這個嗎……
好像也不是。
邊走邊想著,天不覺已經(jīng)晚了。
順著這條巷走到盡頭,就這么走到這兒。
這個時候應(yīng)該還沒裝潢,還是普通的青瓦,平平淡淡的裝修和這偌大的門,形成極大的反差。
他早就回來了吧。
北門幾個門衛(wèi)守著,看著也不怎么上心,似睡非睡的樣子。
墻角處都積了不少落葉,屋檐上站著幾只烏鴉,真是晦氣。
聽不到里面的聲音。
冷冷清清。
比起揮金如土的六皇子風(fēng)輕平之流,他看起來簡直算得上清苦。還是不得不佩服他城府之深,用十八年來編出來一個完美謊言。
呵,東濰國誰人不夸文能賦詩,武能率千軍萬馬的三皇子;千萬賞賜皆用于民生社稷,自己分文不取的三皇子;什么山珍海味,什么金珍玉石都不要,一切從簡的三殿下。
可誰又會知道呢,那些看起來懶散平庸的下人門衛(wèi),是風(fēng)千尋花了不知道多少錢和人脈找來的東濰國最精悍的武士。
誰又會知道看似平平無奇的府邸,甚至連尋常百姓家都比不上的三王府,里面藏著一個怎樣流光溢彩的華麗世界。
不看了。
這里的一磚一瓦,從前的年年月月,我都很清楚。
我自然不會在他門前駐足太久,這樣太招搖了。
我要進去。
讓我想想。
東西南北門就不必說了,戒律森嚴(yán),我自然不會走正門。
日常下人走偏門,離得很近。當(dāng)然,偏門也遣了幾個小嘍啰守著。
東偏口處開了個三尺小洞給小犬進出。日常什么食物供應(yīng)之類的府內(nèi)日常供應(yīng)品從南偏門處的小洞出入。
最蠢的方式是裝扮成下人,或者躲藏在什么貨物里蒙混過關(guān)。聽說還有人從狗洞鉆進去過,真沒腦筋。
半夜擺弄武功“飛“進去聽起來很氣派,其實是最奇葩的途徑。
哪個正常人會莫名其妙大張旗鼓地這樣進去???三下五除就被里面嘍啰干掉了。
南門方向再走幾步有一口枯井,這是他和大臣私相勾結(jié)聯(lián)絡(luò)之處。
從我的位置看,再向東走一分鐘有一片杏子林,杏林里有一間小屋,小屋里的物件擺放很簡陋,有一張桌子,一個凳子,掀開床上的竹席,通過里面的暗道,走進去能到達三王府里的廚房。
在距三王府不遠(yuǎn)處多是百姓民居,在一排排房屋中有一個半新不舊,不很扎眼的屋子??瓷先ハ癃毦永先说乃冢瑳]什么特別的裝飾。唯一能與別幢區(qū)別開來的是院子里的蘭草。
真翠呢。
門很舊,敷衍地掛著鎖,一摘就掉。
里面很暗,但并不像久未有人踏足之地,纖塵不染。
像他的做派。
走進去再拐個彎能看見一個書房,書房里的衣柜處就藏著能直達風(fēng)千尋寢房。
都說狡兔有三窟,這個地方也能全是他的底“窟“了吧。
他從未告訴任何人。哦,除了我。
我進入柜子中,轉(zhuǎn)了轉(zhuǎn)機關(guān)。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我瘋了。
不得不說這個機關(guān)真是精巧。
不過片刻,我便到了此處。
從這個位置能看到他。
還在喝酒……
換了身素色衣裳,歪坐在床榻旁。
身旁堆著瓶瓶罐罐。
落地時我不偏不倚落于一個松軟小墊子上,輕飄飄的,悄無聲息。
其實要弄出聲響也無妨。
他敢拿我怎么樣。
他能拿我怎么樣。
真可惜了此情此景,真該帶個匠人畫下來。
堂堂東濰國三殿下,在這里為一個女人喝悶酒,嘖嘖。
其實我早就想好了。
他的問題,我的心意。
變心是因為他,但又不是因為他。
全是他的錯,但也又與他無關(guān)。
我是恨風(fēng)千尋,但不是現(xiàn)在這個,我面前這個受了傷還會喝悶酒的風(fēng)千尋。
我想明白了,我是該惱,該鬧,但他沒有錯。
但歸根究底,要說清楚,說得清么。
不管了,先過去。
剛站起來,就看到他警覺地抬頭,“誰?”
不愧是三殿下,醉成這樣仍舊七竅玲瓏。
我本想慢慢走過去,畢竟弄出什么大動靜也不好。
可是……聽到他聲音的下一秒,我便被他按在了墻上。不,可以說是釘在了墻上。
我總算是體驗到這種肩膀快被捏碎的感覺……好像聽到了什么斷裂的聲音……
疼啊…
也太狼狽了吧,現(xiàn)在這樣,動彈不得,我實在惱得很。
只能硬咬著下唇,盡力不讓自己叫喚出聲來。
這廝怕是壓根沒醉,現(xiàn)在怎么解釋?
此時此地行為不端,意圖不明,在三王府內(nèi)殿被抓個正著的小女賊,是誰?
一定不是我。
還是心虛,緬著臉。
看不見他此時名狀。
能聽到他的呼吸,淺淺的,若有若無的。
這是什么味道。
甜的,酸的,或者青稞味?
好像衣領(lǐng)處被扯了一下,我條件反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他先是警覺地打量了我一會兒,待看清相貌又湊近盯著看了幾眼。
估計連我臉上有多少絨毛都數(shù)清了吧……
這下死定了。
我還在想要怎么解釋這一切,只看到他大笑,又笑著放開了我。
只見他做了一個輕巧的動作,轉(zhuǎn)眼間又回到剛才的床榻旁。
人依舊坐得東倒西歪,連酒瓶都拿不平,歪歪斜斜的,撒了一地的酒。
什么情況?
我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想到前幾天聽到父親跟烏大人在商討政事,說的什么記不清了,只記得四個字一一以退為進。
總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我一點都看不出做賊心虛地挽著衣角,以李太白鐵杵磨針的速度,緩慢地轉(zhuǎn)過身。
還好,他沒什么反應(yīng)。
好像被什么絆了一下。
沒事,別摔倒就行。
可是……現(xiàn)在又是怎么回事……
前面是眼熟的酒瓶,冰涼的地板……還有他。
酒氣又重了許多。
他摟著我。不對,攬著我?也不對。靠著我好像也不是。抱著我?有點接近了。
哦哦,盤著我,對對對,盤著我。
?。?p> 盤著我,什么情況?
風(fēng)千尋你屬蛇???
不是,你現(xiàn)在頭枕的地方是是是哪里?你手放的地方是哪里?你腿怎么勾著我的腿!
所以我本人,現(xiàn)在是躺在風(fēng)千尋的懷里嗎?
我……
今天到底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風(fēng)千尋……”不管了,我總得先出來再說。
怎么沒什么反應(yīng)。
“風(fēng)千尋?”
任我如何試圖掙脫,他自儼然不動。
不會睡著了吧。
我認(rèn)真往肩上那人瞄了一眼,果真合上眼了,嘴角有一點弧度。
唉,你早上不是還扮苦情戲,人家苦情戲文里的人物吃飯入睡都得皺著眉,你現(xiàn)在這樣,一點都不惹人憐好嗎。
好吧,睡了,那我正好溜!
首先把他的腿挪開,手的位置也換一下。好的,現(xiàn)在就只剩下頭了。
我托著他的頭,輕手輕腳地欲放到床沿上。
他睜開眼。
眼角悉堆笑意。
溫柔得讓人不知所措。我站著,不知道該做什么。
看來他這下是真醒了……
“瑟瑟…”
聽到他的聲音。
“能見到你真好”
我迅速起身。
他到底醉沒醉……
“過來”
趁他還沒有下一步行為,我迅速撤離到窗前。
“李雍和,”
我看著他,苦笑著。
“怎么我做夢還是左右不了你”
果然我的擔(dān)心是沒錯的。
下一秒他的臉又近在咫尺,頹靡的表情讓我有點……害怕。
他的武功到底修煉到什么程度了?
這叫什么?移形換影還是凌波微步。
等一下,他剛才說左右我,不對,上一句,做夢!
這真是個好借口。
為我找了個好借口。
風(fēng)千尋居然覺得自己在做夢,真醉了吧。
我松了一口氣,忍不住笑了。
他眼神閃爍著,
“瑟瑟,梅花兌雪日出霧露都不及你一笑。”
噗,酸死。
那招叫什么來著,以退為進。
不如一試。
“千尋,”我繼續(xù)笑著,“你還記得我們從前的玩樂么。”
“你想要什么?!彼裘?。
“我想再看一看,重溫舊時歡喜,如何?!?p> 他三下五除就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精致香檀小盒。
拿在手上還是頗有感慨的,就算他神志不清熟睡或醉倒,估計我也不知道在他這處處機關(guān)的寢殿,這個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該從何找起吧。
打開盒子。
里面堆滿無署名無寄處的信封。
風(fēng)千尋半側(cè)著身子,臉倚著手。
“看看?!彼θ轄N爛得很。
打開信,內(nèi)容多半記錄生活瑣事。
只不過,一封比一封長,情之深意之切溢于言表。
字很工整,是清麗娟秀的小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女子之手。
只不過,不是我。
“千尋,”我又佯裝成無知狀?!斑@些信,你是什么時候收到的?!?p> 我是真的想知道這一切緣由,所以他撫著我的額發(fā)衣角我也全當(dāng)沒看見。
“你自己寫的還不清楚時間么”他猶然笑道。
“我是在考你的記性?!币酝藶檫M單純以退為進……
“一年前你大病初愈,從此不再寫信過來,甚至連見面都不肯言語了,時間你應(yīng)該記得比我更清楚才對?!?p> 好吧,再問下去就變成對我的討伐了。
“輪到我問了。”他突然變得正經(jīng)。
“什么?!?p> “理由?!?p> “我不知道你問什么……”我躲閃不及。
“你知道我問什么?!?p> 他仍半側(cè)著身,繾綣著。
我知道遲早要說清楚,不管是信,或是什么,但不是現(xiàn)在,不是醉的迷迷糊糊,連現(xiàn)實夢境都分不清的現(xiàn)在。
我還是笑著。
他也笑得跟傻子似的。
“我忘了,”他還在笑,“問你做什么,你只不過是我夢里的一個虛影而已。”
“李雍和”
“李雍和”
“李雍和”
“李雍和”
……
“怎么了……”我又手足無措了。
“沒什么,趁著夢沒醒,多叫幾次?!彼质悄菢幼屓丝床欢难凵?。不知為何,看他這樣的笑容,我竟然_覺得心疼。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來了也有一段時辰了吧,現(xiàn)在真該走了。
“風(fēng)千尋,千尋?!蔽艺f。
我隨身帶著一瓶沉香粒,取一粒溶進他的酒中。
“不醉不歸。”
我灌他喝下,他眼神纏綿,目眶冉冉動。
“夢不醒就好了?!彼f。
我竟也忍不住眼睛濕潤。
想起最初的時光,想起那海誓山盟,天涯海角的約定。
我臉上仍掛著笑,風(fēng)千尋,你喜歡我笑么,你看,我現(xiàn)在為著你笑,因著你笑,你開心么。
沉香粒效果還是很好的,不一會兒他就真睡去了。
我把他扶上床,蓋上被子。
處理好我來過的痕跡,很快,我便能哪里來哪里去了。
也許,是我錯了。
我錯怪了你。
不過,我們,真的不可能了。
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