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章 無殤（三）

　　剛給葉姐打完電話，不到五分鐘，一個急匆匆的身影就推開了虛掩著的大門。是葉姐，我也不用多想，就知道她一定是剛從附近的某家咖啡店出來。她的衣服上還殘留的咖啡漬還沒有干，可能是在起身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沒有心情去喝的咖啡。

　　葉姐進門后只是很隨意的掃視了一眼，然后視線就鎖定在了葉焱身上。她踏著自己的高跟鞋，一步一步的走向葉焱。只是這個時候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我猜，可能是她的心放平了一些，畢竟在電話里，我把情況說的不容樂觀。而葉姐對葉焱的狀態(tài)又心知肚明，所以我猜，我可能是嚇到她了。畢竟葉焱的心情那么低沉，作為親姐姐就算有再差的猜想，我覺得也可以理解。

　　葉姐走到了葉焱的身邊，把挎在自己手臂上的包丟在了茶幾上。但是即便是這樣，葉焱也沒有抬頭。這個時候，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說的太重了。我沒有經(jīng)歷過失戀，甚至于連暗戀都沒有開始。那么失戀后究竟是悵然若失，還是狀若癲狂，我都只是推測，我不清楚這樣的心態(tài)?？赡埽幢闶翘撉榧僖獾陌参?，即便是不顧常理的怒罵，可能都要比這樣直接的打擊要好上太多。

　　只是，我不喜歡把傷痛留到愈合之后再去面對。只有暴露在空氣中，只有割開胸膛，把藏在心中的傷痛完全暴露在陽光之下，才能把那些陰暗灼燒殆盡。只是，我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現(xiàn)在看來，這劑猛藥，可能連葉焱整個人，都要一起燒成灰燼。

　　心氣不順，我抱著拂塵閉上了雙眼?？赡苡行r候，不去看整個世界反而會少很多很多的煩惱。但是這樣看來，我就像是逃避一樣，逃避自己的錯誤，逃避要承擔(dān)的后果。我預(yù)演了那么多種情況，到頭來，卻還是這么無力。我不知道是我太畏縮，還是說預(yù)演的所有東西都是不切實際的，所以推演到盡頭，發(fā)現(xiàn)所有東西都是錯的，于是止步不前。

　　這樣的靜謐保持了大概有十幾秒，然后一聲清脆的聲響打破了小院的寂靜。我睜開眼，葉姐的右手已經(jīng)揚到了比左肩膀還要高一些的位置，葉焱的頭歪向一方。我看不到葉焱的臉是什么顏色，但是很清晰的是，葉姐白凈而修長的手，隨著時間的推移正在慢慢變紅。

　　葉姐一句話也沒說，拎起放在桌子上的包用一種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扭頭就走。不過現(xiàn)在，提包的是左手。在葉姐走出大門的那一刻，葉焱也緩緩抬頭，他的眼神有些呆滯，空洞洞的沒有光芒。我轉(zhuǎn)身走向靜室，從里面搬出整整一箱啤酒，挪到了葉焱的面前。只是，他仿佛沒有看到一樣，然而靠的近了，我卻發(fā)現(xiàn)他的眼眶里有淚水正在打轉(zhuǎn)。

　　可能，每個人都不想要放棄自己心中的光芒吧。只是在這條所有人都在爭渡的道路上，怎么可能不會受傷呢？現(xiàn)實很殘酷，但是除了接受，又有什么辦法？人總是要前行，人總是要向下繼續(xù)走。不可能因為一個簡單的理由，因為一個不在乎自己的人而放棄一切。即便是自己舐吮著傷口，即便是自己把傷口周圍的爛肉撕下，也不能因為疼痛就駐足不前。

　　其實我現(xiàn)在很想去追葉姐，不用多想，她一定在一個離這里不遠的地方或是嚎啕大哭，或是抹著眼淚?？墒侨~焱在眼前，他的狀態(tài)更需要我在這里。我把小院的大門完全鎖上了，今天，這里不會再有任何一個來客。

　　等到了葉焱抓著那個空酒瓶的手指已經(jīng)從青白色變回了紅色，我就已經(jīng)知道不會出太大的問題了。他放開了那個酒瓶，開始喝那一整箱啤酒，幾乎都是一口悶。大量黃棕色的酒液從他的臉上劃過，順著臉頰在下巴上聚成了一道小溪，讓我分不清多少是眼淚，多少是酒。

　　我走過去，給他把剩下的酒瓶瓶蓋都給撬開，然后放到了他的面前?？粗@個樣子的葉焱，我才覺得他是真的可憐。不過還好，不管他選擇了什么樣的方向，喝完這頓酒，睡一覺，等到醒過來的時候，這個世界就會變得和今天不再一樣。他會帶著自己對人生新的理解，重新上路。而現(xiàn)在，他需要的只是醉一場。

　　在轉(zhuǎn)身從廚房里拿出了兩瓶小二放在了葉焱的身邊后，我出了大門。在小院旁的一個小巷里，我找到了蹲在地上的葉姐。沒有猜錯，她哭得很厲害，像個孩子一樣。沒有什么力量是可以超過人的感情的，更何況是一起長大，生活了十幾年的姐弟。下手那么狠，又何嘗不是心中擔(dān)憂忐忑的外在表現(xiàn)？

　　檢查了一下附近幾個倒在地上的混混的脈搏后，我知道葉姐也已經(jīng)很好的發(fā)泄了自己的情緒。我斟酌了一下，然后蹲到葉姐面前，說：“葉焱已經(jīng)沒事了，他在觀里喝酒，喝完了睡一覺應(yīng)該就好了?！甭犃诉@話，葉姐抬頭看了看我，本來精心準備的妝容現(xiàn)在花的不成樣子，不了解內(nèi)情的人可能會認為是在這條小巷子里受到了什么樣不公平的對待。

　　話已經(jīng)說完，我也不好繼續(xù)留在這個地方。然而正當(dāng)我起身時，葉姐的手卻環(huán)住了我的脖子。我想要動，但是根本動不了。我知道她想要的只是一個肩膀，等我的衣服濕的差不多了，也就可以走了。但是，我低估了葉姐這些天里在心中壓抑了多少的不安。她一半往上的體重都壓在我的肩膀上，而我的手也不敢去抱住她的背，所以很快，我的腳完全麻了。

　　我沒有往身后看，但是到了最后，我實在是撐不住了，哪怕葉姐的哭聲已經(jīng)臨近收尾，成了哽咽。可是我還是無法避免的向身后倒去，心中暗罵一句要涼，然后默誦了我所知的所有道教先輩的名號來祈求不要磕到后腦勺?？赡苄恼\則靈，我身后正好是一個被打的七葷八素的混混，于是我直接砸到了他的身上，安全上壘。只是葉姐也沒穩(wěn)住自己的重心，直接撲到了我身上。

　　沒法形容這種感受，時也命也，這樣的事情，人，是不能夠操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