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行李票
鐵路客運(yùn)運(yùn)輸?shù)囊?guī)定，單個旅客隨身攜帶行李不超過二十公斤，超過的要補(bǔ)行李票。
趙正他們?nèi)齻€就帶了煙，平均到每個人的頭上不超過二十公斤。而且就算超過了，也補(bǔ)不了多少錢。
周紅中聽說是這么回事，嘴里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也恢復(fù)了正常。
列車長和列車員跟在兩個稽查的后面，一個行李一個行李地檢查。那年頭出門，誰還會把超重的行李去辦個托運(yùn)的？補(bǔ)個十塊二十塊的，除了抱怨兩句之外，也沒人說什么。
兩個稽查終于到了趙正這邊，先是看了看若無其事的三個人，然后抬頭看了看行李架上的袋子。
“你們的？”
“嗯！”趙正點點頭。
“裝的什么？”
李建國剛想開口，趙正卻直接道：“煙。”
李建國當(dāng)場捂臉，就算是煙也不能明著說??！搞得跟上刑場似的那么大義凌然，干嘛呢這是！
“煙？”稽查皺了皺眉頭，“拿下來看看?！?p> 幾人把包從行李架上搬了下來，打開來給他們看。
一個稽查看了一眼，道：“販煙犯法的?！?p> 趙正笑了笑，遞了兩根煙上去，“沒超量，不犯法?！?p> 稽查推開了他的手，“那也要沒收的?！?p> 周紅中一聽急了，“不是，你們是煙草稽查嗎？”
稽查道：“我們不是煙草稽查，但我們也能管這些事。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們可以暫扣你們的煙，然后上報?！?p> 周紅中眼看就要哭了，李建國擠開了他，求情道：“師傅，小本生意，幫幫忙?！?p> 兩個稽查看了一眼，“你們?nèi)齻€跟我們?nèi)ゲ蛙囎咭惶恕！?p> 趙正沒想到還有這一手，一時之間有點懵。周紅中去提袋子，被稽查制止了，“東西先放列車員那?！?p> 身后的列車長使了個眼色，列車員上來就準(zhǔn)備搬東西。趙正想阻止，但想了想，還是沒動手，臨去餐車前，他還幫列車員一起把袋子都提到列車員的休息室內(nèi)。
車上的旅客看笑話似的看著三個人被稽查帶走，還竊竊私語。
“干嘛的呢？”
“走私的吧？”
“胡扯，就是帶了幾條煙，煙販子！”
“這也抓？太沒人性了吧？”
“……”
那列車員是個年輕的妹子，為了搬這些袋子累得香汗淋漓，趙正離開的時候往她手里塞了一瓶八寶粥，對方不肯收，趙正就把八寶粥放在了休息室的茶幾上，然后帶上門，跟著前面的隊伍去了餐車。
收入稽查們也沒難為他們，開了兩張行李票，叫他們交錢。趙正湊上去一看，總共也就五十來塊錢，當(dāng)場就爽快地交了，剛想走，那稽查喊一聲，“別急，坐下！”
趙正心說還要鬧什么幺蛾子呢？結(jié)果那人拿出了一本鐵路客運(yùn)規(guī)章，翻了幾頁給他看。
他說：“我從來都沒見過像你們這么實誠的煙販子，第一次吧？”
趙正連忙點頭，“是是是！”
李建國也嘿嘿嘿地笑，我也是！
旁邊列車長冷笑一聲，道：“你就別湊熱鬧了，這兩人我面生，你我熟悉地很。你不是第一次被逮吧？”
李建國一頭冷汗，“是是是！”
稽查看了李建國一眼，轉(zhuǎn)向趙正道：“干什么不好，非要跟人販煙。國家煙草管理法可是正經(jīng)八百經(jīng)過人大投票通過的。我們鐵路部門雖然沒有直接執(zhí)法權(quán)，但我們有義務(wù)配合地方執(zhí)法?？瓦\(yùn)規(guī)章里有這一條，你們好好地看看，好好學(xué)一學(xué)。我們念你們出門在外，賺的是辛苦錢，就暫不沒收了，但是記住，沒下次！”
趙正心說這是遇上菩薩了，還帶超度的。鐵路客運(yùn)規(guī)章他是不懂，但人家明擺著是要放自己一馬，不識相怎么行。于是恭恭敬敬地接過那本客運(yùn)規(guī)章，裝模作樣地翻了半天。
三人坐在餐車?yán)?，大眼瞪小眼，兩個稽查輪番上陣，一通教育，一個小時就過去了。好不容易等到列車停站，稽查們要下車了，才把他們放回去。
趙正才抬腳，后面那稽查就喊了一聲，“票拿走！再碰到別的路局稽查，你們也有個憑證！”
趙正心里暗暗地?fù)u頭，太認(rèn)真了，但拗不過他們，只好轉(zhuǎn)身把桌子上的行李票老老實實地踹進(jìn)自己的兜里。
回車廂的路上，李建國一直在嘀咕，他可能從來沒遇到這么好的稽查，一個勁地說趙正是吉人自有天相……
趙正也不說話，心里正在打鼓。
上一輩子他可沒干這些投機(jī)倒把的事情，那是一步一個腳印才有了后來的成就。這一輩子重生，為了娶老婆卻學(xué)會了鋌而走險。心里想想，怪不劃算的，頓時就覺得嗶了狗了。
他們今天遇到的事，絕對算不幸中的萬幸。許多跑廣省的煙販子，幾十條煙被扣下，死乞白賴地跟著稽查們下火車，堵他們的公寓門，在他們的單位鬧。但能要回來貨的，很少。
畢竟都是血汗錢，起早貪黑，擠火車甚至逃票，提心吊膽一路，結(jié)果功虧一簣，碰上心理素質(zhì)不夠堅強(qiáng)的，能當(dāng)場哭出來。
到了自己的車廂，趙正敲開了列車員的乘務(wù)間。那小姑娘正一勺一勺地剜著罐子里的八寶粥，見了趙正還有些不好意思。
趙正指了指塞在她座位底下的袋子，“稽查說放過我們了?！?p> 那小姑娘點點頭，面無表情，卻很熱心地幫忙把袋子扯出來。趙正挺感激的，回頭看身后只有李建國和周紅中，于是從口袋里掏出五十塊錢，遞了過去，“買點水果吃吧?！?p> 五十塊錢說多那絕對不多，但是說少也不會少。92年鐵路工人的工資差不多兩百塊多一點，跑車的乘務(wù)員加上乘務(wù)費，也不超過三百。那小姑娘一見這么多錢，死活不肯要。趙正知道因為周紅中他們在，所以小姑娘心里有負(fù)擔(dān)，于是讓他們把煙都提走，自己關(guān)上了乘務(wù)間的門，私底下跟她談。
給她五十塊錢，并不是臨時起意。自從被稽查逮住之后，趙正的心里就一直在打列車員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