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珂和他不幸的母親
阿珂和阡陌，是同一個村子里一起長大的孩子。阿珂姓荊，他的本名叫荊珂。據(jù)村里的老人們說，阿珂出生的那一年，地里的收成是近十年來最稀薄的一次，阿珂就是在那一年幾乎絕收的麥子熟了的時候生下的。
那一年，很多年都不來外人的小村落里，突然就走進了一個迷了路的穿著道袍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來到阡陌的家鄉(xiāng)小村的時候，衣衫襤褸，那長長的白色道袍都黑乎乎的，臉上臟得都辨別不出長相。走到村口的算命先生，掐著手指算了一下，然后又算了一下，突然就癲狂般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算命先生癲狂的大笑，很快就吸引著村里的那那女女聚攏了過來。正在大家都指指點點地看著算命先生掐著手指自言自語的時候，村長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畢恭畢敬地請算命先生到村大隊部那幢漂亮的磚瓦房里歇下了。
吃飽喝足之后，算命先生忽然開口問道，“你們村里這幾天是不是新生了一個男孩？”
村長忙不迭地點點頭，“嗯，是有一個剛出生5天的男孩?！?p> 算命先生閉著眼睛，掐著手指，慢悠悠地說：“那可是荊家的孩子？”
村長驚訝得愣了愣神，忙不迭地點頭。圍在周圍的村里的男男女女，也都驚訝地望著這個不知從何處來的算命先生。
“我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這一帶有異象出現(xiàn)，一路追尋而來，果不其然！天降奇才，太過貧瘠的土地無法承受，必然使得百姓受災。！”許久，算命先生掃了一眼已經(jīng)驚得目瞪口呆的人們，才悠悠地開口，“此荊姓男嬰，富貴不可限量，但是會致使家鄉(xiāng)大旱三年，附近十里八鄉(xiāng)之地寸草不生?！?p> 村長和聞聲而來的阿珂的爸爸，十分恭敬地討教著破解之法。在阿珂的爸爸雙手奉上自己外出打工半年掙回來的所有的錢時，算命先生終于說破解之法就是孩子的名字。于是賜名一個單字“珂”，只要這個孩子叫荊珂，就可以保全村人平安無事。
最后，算命先生在全村人近乎膜拜的目光和畢恭畢敬的恭送中，灑脫地離開了。而阿珂，則成了他爸爸媽媽手心里的寶，甚至也成了整個荊家所有人的期待。
小時候，阿珂的待遇，和小了阿珂幾個月的阡陌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壤之別。而這個待遇上的差別，從他們長到十歲的時候，猛然就變了。
小時候，阡陌是從來都不和阿珂一起玩的。因為阿珂是他們村里漂亮而又神氣的一個男孩子。他從來都是撲閃著自己的大眼睛，滴溜滴溜地觀察著一切。從小，阿珂就被全村的人視為神童，如同崇拜偶像般地仰望膜拜著。小時候，阡陌總是遠遠地看著阿珂，看著這個同村所有人都寵愛著的孩子，在心里默默地羨慕著。即使和他在村里那個只有四座土坯房子的小學里，在同一個班里讀書的時候，她都不曾和阿珂說過話。
十歲那一年，下午正在上著自習的孩子們，趁著老師不在的時候，都悄悄擠著鬧著，沒有一個人看書。
突然，不知道誰說了一句，“阿珂，你聽，有人在喊你！”
班里的十幾個孩子，都安靜了下來，豎起耳朵聽著。
“阿珂——阿珂——阿珂——”
隨著那一聲聲急切的叫喊聲越來越清晰，阿珂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跑出了教室。不一會，阿珂紅著眼睛跑進了教室里，急匆匆地收拾著自己的書包，嚎啕大哭。他就這么大哭著，跟著前來尋他的男子，回家去了。
放學回家的路上，聽到大人們的談話，阡陌才知道，阿珂的爸爸突然就死了。
“在村頭的玉米地里，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死透了！”
“聽說是喝了老鼠藥，你說這么一個大男人，有什么想不開的，非要喝老鼠藥！”
“唉，誰知道呢？是不是自己喝的還不一定呢！”
……
聽著人們說著，想到阿珂那撕心裂肺的大哭聲，阡陌也難過得紅了眼睛。那天，回家放下書包，阡陌輕輕地繞過田埂，悄悄來到阿珂家門口，偷偷望著來來往往的人們。大家都匆匆忙忙地忙碌著，誰都沒有注意到阡陌。
阡陌等了一會，便大著膽子走到門口，扒在大門上望著里面。只見在不是很大的院子里，一群人蹲坐成半圓狀，圍著阿珂的媽媽。阿珂的媽媽披頭散發(fā)地，哭著急切地解釋著什么，阿珂緊緊地貼著自己的媽媽，雙眼通紅。
突然，蹲坐著的男人中間的一個，猛地跳了起來，沖著阿珂的媽媽撲了過去，阿珂一動不動地擋在媽媽面前，就在那個男人抬腳踹向阿珂的時候，阿珂的哥哥從一旁的房間里竄了出來，把手里拎著的小木板凳，猛地甩到了那個男子頭上。
隨著一聲刺耳的板凳碎裂的聲音，阡陌猛地一個激靈，嚇得閉上了眼睛。等阡陌再睜開眼睛看的時候，那些蹲著的男人都站了起來。那個被砸的男子額角的鮮血一股一股地流著，摸到血的男子，一屁股坐到地上，瞪著腿，哇哇地大哭了起來。
阿珂的哥哥手里拎著一把菜刀，把披頭散發(fā)的媽媽和同樣紅著眼的阿珂緊緊地護在身后，沖著站起來的那群男人吼到：“你們今天，有誰敢動我媽和我弟一個手指頭就試試，我一定砍死你給我爸爸陪葬！”
看著這個滿眼通紅，恨恨地瞅著他們，隨時隨地都在準備拼命的15歲的少年，那群人，突然就被阿珂哥哥的怒吼聲怔住了。那群站起來的男人中間的另一個，試探著走了過去，輕聲細語地不知道說著什么。
就在阡陌努力地想聽清楚他們在說什么的時候，突然被人抓著胳膊拎了起來。阡陌驚恐地抬頭，才發(fā)現(xiàn)是爸爸。爸爸一邊拉著阡陌往自己家里走，一邊責怪她，“不在家里好好寫作業(yè)，跑到這里做什么，趕緊回去，別再過來了！”
把阡陌拎到自家院子旁邊的爸爸，轉(zhuǎn)身又朝著阿珂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那段時間，村里一直不太平。阿珂爸爸的事情鬧了好久才漸漸平息下來。當時才上初二的阿珂的哥哥，徹底輟學了，在家里開始有模有樣地當起了男主人。
阿珂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學校上學。直到半個月以后，阿珂才低著頭被他哥哥拎到了教室。從那天開始，阡陌就發(fā)現(xiàn)阿珂總是低著頭，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神氣而又驕傲的男孩了。想起阿珂大哭的樣子，想到阿珂沒有爸爸了，阡陌就一陣一陣地同情他。
那段時間，阡陌不明白為什么村里的人都開始偷偷地喊阿珂的媽媽喪門星，為什么會說阿珂是克星。阡陌只是知道，村里的人說的都是很不好的話。阡陌不知道村里盛傳的那些關(guān)于阿珂爸爸喝老鼠藥的不同的版本，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每天都異常地關(guān)注阿珂的一舉一動。
阿珂在那節(jié)課上回答了什么問題，在校園的哪里做了什么事情，她都一清二楚。甚至在有同學欺負阿珂的時候，她都會沖過去教訓那些淘氣的孩子。直到他們五年級的時候，阿珂慢慢又變回了那個擁有燦爛笑臉的陽光而又帥氣的男孩子。
那時候阡陌和阿珂，已經(jīng)是最要好的朋友了。和阿珂的陽光帥氣而又干練沉穩(wěn)比起來，阡陌就是一個調(diào)皮的惹事精。每次，阡陌總是挽著袖子和班里最淘氣的男孩子打架，總是拉著阿珂去小溪邊光著腳丫子抓蝌蚪，總是灰頭土臉臟兮兮地擠在男孩子中間玩泥巴……
而阡陌闖的所有的禍，都是阿珂替她受罰。剛開始阡陌還會不好意思，隨著她和阿珂日漸相熟，連那一點點的不好意思，也全都消失不見了。阿珂每天就跟小跟班似的，一直跟著阡陌，但是，他們的成績，也是班級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
就這樣晃著晃著，一轉(zhuǎn)眼就已經(jīng)到了上高中的年紀了！
就在異常炎熱的那個夏天，阿珂的媽媽趕到阡陌家里，拜托阡陌的爸爸順道把自己的孩子帶到縣城送到阿珂所考上的靜寧二中。阡陌就聳拉著腦袋，和阿珂一起，跟著爸爸去縣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