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剛打開門就看到江若端笑嘻嘻地朝他的屋子走來。夏云眉頭一皺,把門趕緊又合了上去。像是一大早就看見了什么倒霉晦氣東西一樣,臉色不太好。
“誒誒誒!夏云你別關(guān)門啊!”江若端看到夏云見著他就關(guān)了門,趕緊沖上去??墒沁€是晚了一步,整個人被關(guān)在了門外。
“夏云夏云,你快開門,我有事找你!”江若端一邊拍門一邊說。江若端拍門大力地都要把門給拍壞了,夏云眉頭又緊了幾分。他總感覺不是什么好事。
“有什么事你門外說?!毕脑评渎曊f。
“跟朱槿有關(guān)?!苯舳嗽陂T外應(yīng)道。
忽的一下,他面前緊閉的門就突然開了。江若端手前一空,差點沒站穩(wěn)撲了進去。他好不容易穩(wěn)住腳跟,撫著胸口喘氣,心道好險,抬頭看到夏云卻是一臉黑地看著他。
“又怎么了?!毕脑萍{悶了,怎么江若端知道朱槿的事情總是比他要多的多,昨天朱槿精神不好是他告訴自己的,今天又是什么事情。
“你自己看吧?!苯舳艘荒槦o奈地把懷中的信掏出來給夏云。
夏云看了一眼信封,那信封上的赭色花邊細紋他不會不知。在北夏,白辰國師的信封也與這信封有著幾分相似。傳說杏雨教的人,會用杏雨教特有的信封傳遞信文。信封上收信人的姓名可署也可不署,寫信之人將信封放在一處,不久信便自會化為赭冠白鳥,飛向收信人處。
夏云不動聲色地打開信封,取出里面的薄紙。紙上面僅有“不祥”二字。夏云把信紙放回信封中,還給江若端。轉(zhuǎn)身問一旁的邪斌:“邪斌。近日朱府上當(dāng)真沒有靈妖鬼怪?”
邪斌頷首答道:“回殿下,確實沒有。結(jié)界安好,并無異動。”
夏云聞罷眉間緊蹙。
“總之你們多留心吧?!苯舳耸蘸昧诵?,對夏云他們說。說完轉(zhuǎn)身就要走。
“站住?!毕脑茀s一聲把他叫住。
“?。俊苯舳藨?yīng)聲轉(zhuǎn)頭,一臉困惑。他身后的夏云臉上的黑云沒有消散半點,還是一副看他不爽的樣子。
夏云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揮了揮手,說了句算了。江若端滿腹狐疑地捏著手中的扇子走了。
夏云其實想問他是怎么知道朱槿心情不好的,想問他要怎么安慰朱槿比較好??墒墙K究是沒問出口。他承認(rèn),在這方面,他不如江若端。那個走在街上隨手都能撩得一個民家姑娘癡心掏肺的南江太子,自然是比他更懂。
他不喜歡朱槿跟江若端走的太近,或者說,他怕他們兩個走的近。所以每每看到江若端對朱槿好,他就心里煩悶??偢杏X一個不慎,朱槿也會跟其他女子一樣,被江若端奪去了芳心。當(dāng)初是不是不該那么用功學(xué)習(xí),也該跟他一起去風(fēng)流,好學(xué)些花言巧語。
為什么自己會突然那么在意這些?就算朱槿真的被江若端奪去了芳心又如何?那個見著自己就要跑的人,總是給他添麻煩讓他煩心的人,為什么要在乎?
是因為那次碰巧接到了從橋上飄下的綢帶,看到了她的樣子?還是萬永巷里她因為自己抓傷了他而哭?還是她那晚拉回他的手為他上藥?還是那天下雨她在他懷中時的笑顏?他昨日問她如果他走了,她會不會這樣。她卻沒有回答。
說到底,自己究竟是為什么會幫她。他突然有點恍惚。
朱槿從書架上取出曲譜,翻開細細看了幾頁,走到琴前。正欲按著曲譜彈琴,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又一聲咔咔聲。朱槿滿臉疑惑,這是什么聲音?從琴前站起,走出房門,卻看到阿嬤正拿著把斧子對著院子一隅的茶花樹一斧斧砍去。
那棵方長成型,枝葉蔥綠,粉花正開的茶花樹正斜著身子,搖搖欲倒。朱槿心中有點不解,還有幾分心疼,好好的茶花樹,怎么就這樣要砍去。朱槿趕忙上去拉住阿嬤的袖子攔住她。
“阿嬤,阿嬤,你這是干什么,茶花樹長得好好的,為什么要砍呢?”朱槿說。
阿嬤被她拉住,擦了把額頭上的細汗,舒了口氣。心道人老了力氣不夠了,砍一棵不怎么結(jié)實的茶花樹都費力了。她把手放在朱槿的手上,語重心長地說:“大小姐,這茶花樹必須得砍?!?p> “為什么?”朱槿更加不解了。
“大小姐你生的晚,不知道”阿嬤答道,斧子還在手上拿著沉,阿嬤把斧子放在地上,繼續(xù)跟朱槿說,“朱家種什么花都不能有茶花。要是太老爺還在的話,見著這茶花樹,非得氣死不可?!?p> “我的爺爺?他不喜歡茶花嗎?”朱槿繼續(xù)問。
“何止是不喜歡?!卑邍@息一聲,“朱家別說是茶花樹了,就是別人送的盒啊簪啊衣啊什么的,帶著個茶花的形,太老爺都要叫人燒了去?!?p> “為什么?茶花是什么不好的東西嗎?”朱槿困惑不已。在她眼中,茶花薄粉溫美,恬淡清香,葉子圓實樸素不爭花艷,怎么看都是頂好的花,為何無故要遭爺爺?shù)挠憛挘?p> “因為茶花是茶家的家紋,朱家與茶家是世仇?!卑邿o奈地說。她其實并不太愿意告訴朱槿這事情。朱府的人幾乎沒人敢提茶家,過去是,現(xiàn)在也是。對朱家的人而言,茶家就是死敵。她當(dāng)初能進朱家,都是喬妤夫人的菩薩心腸,不然她姓中的那個茶字,就足夠朱家掃她出門了。
朱槿啊了一聲,她恍然想起來了。茶花確實是茶家的家紋??墒遣杓以缫言谒錾熬捅粶缌碎T,加上朱府的人從未提及,所以她對茶家與朱家的恩怨半點不知。她僅僅知道,家父曾隨口提到過一次茶家。
那時她年幼,知道朱家的家紋是扶?;ê?,問她父親,其他家族的家紋。家父便給她羅列了許多,其中就有一個茶家?,F(xiàn)在想起當(dāng)時家父告訴她茶花是茶家的家紋時,確實有點不大對,因為當(dāng)時朱硯卿提前茶家時微微蹙了眉頭。
“這仇是怎么來的?”朱槿問。只見阿嬤搖搖頭。她才知道,原來阿嬤也不知道。
“我只記得太老爺?shù)姆蛉硕谖?,來朱家后,萬萬不可提茶家。”阿嬤說。這話是當(dāng)時喬妤夫人在帶她回朱府的路上說的,她沒問緣由,只連連應(yīng)聲答是。現(xiàn)在想來,若是連她也不知道,現(xiàn)在朱府上估計除了老爺以外,便無人知道了。
朱槿沒有接話了。她一肚子的困惑沒人給她解開,有點心煩。但是拉著阿嬤的手并沒有松開,她不太想讓阿嬤砍掉那棵茶花樹。
“哎喲大小姐,你別拉著我,快讓我把這茶花樹砍了。不能給老爺看見了?!卑咭恢痹谕菩渥由现扉鹊氖?,可是朱槿就是不放開。
“能不能不砍它……”朱槿望著被砍了一半的茶花樹,有點心疼。就算朱家真的與茶家是世仇,這茶花樹是無辜的,為何要去砍了它。即便是砍了去,這世仇就消了嗎?并不會,那又有什么理由去砍?
“大小姐,不是我說,這事情本來由不得我們下人插嘴,只是萬一老爺回頭見著了,要我怎么交代啊。”阿嬤看大小姐不死心,無奈的搖頭嘆氣。這個大小姐真是的,為什么就是說不通呢。
“那我去跟父親說吧,讓他留下這棵茶花樹。”朱槿說。
“使不得使不得,大小姐你這樣去問,老爺肯定要生氣,指不定還要罰你。讓阿嬤去說吧。”阿嬤實在是拗不過她的大小姐,只好作罷。
“不行,讓我去?!敝扉纫荒槇远ǖ卣f。說完就挽裙往外走。阿嬤攔也沒攔住,撿起剛剛放下的斧子,也離了去,留下那棵茶花樹欲傾不倒。
朱槿一口氣走到了朱硯卿的書房前,生怕晚了阿嬤又要砍樹了。這個時候家父通常都在書房忙碌。她站在屋前深吸一口氣,收住了自己的緊促神情,輕聲叩門。
她早已在心中想好了一大通求情的說辭,什么花木與人無關(guān)啊,什么往事已成故談啊,總之她覺得能用上的都往肚子里存著了。
“父親在嗎,槿兒有事找父親。”朱槿在門外說道。
“進來?!蔽葜袀鱽碇斐幥涞膽?yīng)聲。
朱槿輕聲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朱硯卿坐在書案前,一襲棕色扶桑暗紋袍,冠發(fā)高束,厲目橫眉,腰板直挺。朱家家主的威嚴(yán)不言而喻。
“槿兒見過父親。”朱槿行禮道。
“何事找我?!敝斐幥湓诿χ鴶M文,頭也不抬地問。他面前是諸多書籍和數(shù)不清的印著紅印的公文。兀族入侵一事后,朱硯卿便越來越忙,加上前些天被江世雨急召宮里,幫忙處理奏折耽誤了時間,自己手上的事情倒是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處理完。
“槿兒屋前不知道何時長了棵茶花樹,開的花甚是好看,不知道槿兒能不能留著這棵樹?!敝扉扔悬c怯生生地問。她心里也沒有底。
果然一提到茶花樹,朱硯卿的手中的筆停下了。抬頭看著朱槿,眉頭蹙起。
朱槿的話無疑是從側(cè)面告訴了他,她已經(jīng)知道了朱家與茶家是世仇這一事??伤辉嬖V過朱槿朱家與茶家是世仇的事情,而且自祖上起就讓朱府的人避而不談茶家,朱槿是怎么知道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朱槿身邊的阿嬤告訴她的了。
朱硯卿欲要說什么,但是卻又沒有說。低頭繼續(xù)擬他的文,面無表情地說道:“以后再說?!?p> 朱槿先是一怔,隨后欠身言道:“謝父親。”
既然是世仇,家父應(yīng)該不大可能會聽她的請求才是。她本以為家父會斥責(zé)她,誰知家父就這么一句話讓這事過去了,肚子里的說辭一個沒用上。朱硯卿出乎她意料的反應(yīng)讓她困惑不已。
從書房出來,想起剛剛家父說的話,她總感覺有點不大對勁。好像這話并不是回她的請求,而是想要與她說其他事情。她搖搖頭,心想這也許只是她的錯覺。
朱槿回到自己的屋前,看到那棵茶花樹,便找了根木頭插在一旁支著它?;ㄒ廊婚_著沒有焉,歪了一半的樹身子被朱槿扶正了。陽光下朱槿看著茶花樹,喃喃道:“好好的茶花樹,怎么就跟朱家茶家的世仇扯上關(guān)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