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碌 愛上電視（下）

　　29寸的大彩電，是某年春節(jié)到來之際住進三層樓的。孩子們再一次看見電視從大紙箱里抬出來，雖然少了份興奮，但歡喜仍不減當年。它是哥哥用人生的第一筆工資為家里添置的。曾經(jīng)有收到禮物的驚喜，如今有拆開禮物的滿足。

　　大彩電買回來，一家人發(fā)現(xiàn)家里沒有合適的電視柜。

　　“放那上面？”大廳北墻邊擺著一臺縫紉機，哥哥指著便道。

　　“能放得了嗎？會不會太?。俊苯忝脗兪菗牡?。

　　哥哥找來尺帶，給縫紉機比劃了個大概之后說道，“應該差不多的，可能差一點點。”

　　“試試吧，也沒有其他可用的了。”姐妹們動手把縫紉機上面的東西挪空。然后，把大彩電抬了上去。

　　“嘖，嘖，剛剛好啊?！?p>　　“太適合了。一點多余的位置都沒有?！?p>　　“真是量身定做。”

　　就這樣，縫紉機成了現(xiàn)撿的電視柜。

　　父親在干收廢品之前做過針線活兒，這臺縫紉機正是那時用過的機子。沒再進行縫紉，機子被擺在家里當桌子使。將桌面上的機頭收進機箱里，縫紉機就成了一臺不錯的桌子。由于見過縫紉機工作的神奇，孩子們便總嚷著母親打開機箱翻出機頭，嚷著母親擺動機子縫個衣服。母親笑道，“我不會，你們阿爸才會縫紉?！?p>　　老式縫紉機上面蹲個現(xiàn)代大彩電，看上去確實不夠雅觀。這怎么辦呢？孩子們將大彩電的外包裝大紙箱倒扣在縫紉機上面，然后再把大彩電抬上去！“乍眼看不出里面是縫紉機，發(fā)現(xiàn)不了紙箱里的玄機。”大紙箱上面都是廣告文字，看上去仍是不夠雅觀。那又怎么辦呢？孩子們找來幾張漂亮的禮物包裝紙把紙箱裹了個嚴實！“這么就完成了，也算是有模有樣。”

　　春節(jié)過后，父親怕大彩電遭小偷，不惜費番功夫也要把它抬上三樓。暑天，三樓極其悶熱，即便開了風扇也難以吹散墻壁的灼熱感，孩子們躲在房里看電視恐是受罪。某日，收廢站網(wǎng)羅到一些輕便長木和海綿質地的硬板。父親當即有了主意：把這些材料運回家，讓孩子們一起幫忙，花了兩三天時間給屋頂搭了個“天花板”。如此，房里沒有那種灼熱感了嗎？如此，孩子們可以舒服看電視了吧？

　　孩子們說，“盡管還是熱著，卻沒有原來那么燒著，好多了！”

　　母親卻說，“有什么用，一樣逼著熱！你們阿爸就是自找些活來干！”母親的意思是父親不該把大彩電搬上三樓。

　　一番折騰之后，大彩電又回到了一樓?？萍及l(fā)展迅速，生活水平提高，道是誰還會冒著危險覬覦那樣一臺笨重又不值錢的電視機。

　　====《此處填不了空行所以分割線》====

　　“寫字別向前扒，身體要坐直！”孩子聽著當即直了身，卻又一點點屈了身。

　　“臉都往本子上貼了！”母親看著，只有嘆氣。

　　“電視看少點！”

　　“坐前一點啊，坐前一點啊，看會不會近視！”

　　“別靠那么近啊崽，會近視的?！?p>　　孩子們看電視也偏喜歡靠前坐，父母親只能一再地警告。

　　直到有一天，孩子發(fā)現(xiàn)自己看東西是越來越模糊了才后悔莫及。拉近了與電視的距離，拉近了與書本的距離，就此也拉近了與眼鏡的距離。

　　學校住宿的需要減緩了孩子們對電視的依賴程度和對電視劇的熱衷程度。妹妹說，“很久沒有接觸電視，再回頭看自己曾經(jīng)喜歡的節(jié)目，總覺不是個味。按來按去，都是那幾個節(jié)目，不好看。”

　　“可惜那時候，我們都已經(jīng)成了近視眼?！苯忝脗冋f道，“只除了十個斗的二姐?！?p>　　父親看電視也需要戴眼鏡。小時候見父親把書本拿到遠離眼睛的位置上看，孩子是不解的。父親說，“阿爸我啊，老了。老了就這樣了！”

　　父母親還經(jīng)營收購站的時候，并沒有太多的時間看電視。即便他們想看，也因孩子們占著電視而放棄。能閑下來看電視，是那后來的事。那時的孩子們，或在外上班，或在外讀書。

　　每天晚上，父親會找到自己喜歡的節(jié)目，和母親一同觀看。

　　沒讀過書，聽不懂太多的普通話，母親只能根據(jù)圖象猜測劇情。碰到迷惑的地方，母親便問父親。

　　父親笑道：“哦……你哪會看電視?。　蹦莻€“哦”字的音拖得老長老長地。

　　母親回道：“哦……就你會看電視啊！”那個“哦”字的聲提得老高老高地。

　　如果母親還繼續(xù)追問劇情——

　　“你看不懂別一直在問！看電視是要坐安靜看的！”父親無奈。

　　“啊，我就是不懂才要問！”母親委屈。

　　父母親愛看的電視劇和戲曲，其角色都是他們所熟悉的神話人物或者歷史人物。諸如《白蛇傳》、《封神榜》、《孟麗君》、《楊家將》、《包青天》等等。遇上喜歡的連續(xù)劇，父母親也會像當年的孩子們一樣耽誤正常吃飯的時間。

　　如果劇情和父親所知的史實不相符，父親會忿忿不平，“怎能這么演啊……哪是這樣啊……”然后說出自己的一番見解。如果不相符的情況太過嚴重，父親索性就不看了。

　　妹妹原以為父親會喜歡看抗戰(zhàn)片，某次選臺還特地停在了這一類電視劇上。當妹妹自己從起初的“不想看”變成“還不錯”的時候，父親卻突然說了句，“這，哪好看啊?！边€有唐山大地震之類的災難片，父親也只嘆道，“唉，不要看這個了?！?p>　　“他喜歡看熱熱鬧鬧的節(jié)目，例如大型文藝匯演，各種實力派唱將的。有一次他還看韓國歌手演唱會，這我一直想不明白?！蹦翘焱砩希依镏挥懈赣H和妹妹兩個人在看電視。選臺的時候，父親突然停在了某個綜藝頻道上，之后就沒再轉臺。該綜藝頻道正播的演唱會，出場的都是韓國歌手，唱的都是韓語歌曲，跳的都是勁爆舞蹈。

　　“韓語思密達，不懂；勁歌熱舞，瘋狂。這我不愛看，可阿爸似乎看得津津有味，我就沒把轉臺的意愿說出來?！毖莩獣掷m(xù)了兩個小時，妹妹跟著父親看了兩個小時。妹妹暗驚：那么激情彪悍的思密達演唱會，沒想到阿爸竟然要看！

　　“后來我回頭去想，難道是阿爸以為我喜歡看？敢情是他跟著我看了兩個小時？my??god！我恨不得轉臺??！”

　　有個老大伯來家里作客，看見這家人八口齊齊聚在一個大廳里看電視，稱賞道，“一屋子人能同看一個臺，可以看出這家人相處得有多和融?！迸赂赣H不信，還多補了句，“嗯啰，是真的?！?p>　　====《此處填不了空行所以分割線》====

　　“別顧著看電視，來，幫阿爸一下……”

　　“天天都在看柴頭鬼類[指卡通片]，天天都看，天天都看！”

　　“等一下啊，電視讓我砸掉！”

　　“讓一下小的啦……別老吵架，好好說……”

　　那些年，孩子們搶著遙控器爭看不同的電視臺。

　　電視，一個無窮大的匣子。匣內(nèi)風云變幻并曲折輾轉；匣外，陰晴圓缺并悲歡離合。一度以為，匣外之人會陷入匣內(nèi)而無法自拔。重要的是，不管匣內(nèi)如何，匣外都在生活。

　　夏季多發(fā)停電，沒有電視可看，孩子們總祈禱著電的到來。當然，父母親也是祈禱著的?！班?，電來了?！焙⒆觽兊牡谝环磻谴蜷_電視機，而父母親的第一反應是啟動電風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