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起這么認真,以至于他的聲音都不再是簡單的少年人的高亢,細聽之下居然帶了幾分厚重之感。
男人不敢再在心中做無聊的腹誹,絞盡腦汁地回答著:“林一,好像是義莊上新來的,算來似乎也才幾個月?!?p> “要說他的過去,嘶,我們這里好像還真沒有人能說出點什么來?!本瓦B男人他自己都發(fā)現(xiàn)了這其中的不對味。
只是,很明顯,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些預(yù)示著什么。
見蘇云起二人并沒有讓他停下的意思,男人只能繼續(xù)從腦海中的犄角旮旯里盡量找尋著有關(guān)林一的事情。
男人皺著眉頭,把它們串連在了一起:“林一這人好生奇怪,雖說我們做這行的平日不興相互來往。可旁人問他點什么,他也懶得搭理別人?!?p> “就好像……”男人艱難措辭,“就好像看不起我們這些給死尸收斂遺容的??墒撬髅鞲傻囊彩沁@行,又有什么好瞧不起別人的。”
“咳,咳?!碧K云起用雙手揉了揉發(fā)酸的后脖,雖不忍心打斷面前這人的大倒苦水,可為了節(jié)省時間,卻不得不厲聲喝止住了:“說重點?!?p> 早點收隊不好嗎?無論是于他們而言,還是于這些義莊的人而言,都是一個道理。
男人被迫中斷:“他來得時候就不是大張旗鼓的那種,但是我們大家就是知道有這么一個人,他還是挺引人注目的?!?p> 若擱尋常人去聽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除了覺得平白瞎耽誤功夫,恐怕是什么收獲都沒有。
畢竟這樣前言不搭后語,還是如此的自相矛盾。就是喝醉酒的人腦子也比他清醒。
可是,凌玨和蘇云起心中早有了計較。再來問話,也并不是就當(dāng)真要問出些什么線索來。
凌玨借著柔和的燈光,喚過了屋角立著的那名守衛(wèi):“于恒,你來說說這位小哥的話是什么意思?”
于恒死咬著下唇,實是不愿,但卻不能違背凌玨的意思:“世子。”
他靠近凌玨二人坐著的案前,先是恭敬行了一禮:“此人邏輯不清,滿嘴胡言,實難叫人相信?!?p> “哦?”凌玨挑挑眉,嘴角藏著的笑意讓人無法忽視:“是嗎?可我怎么瞧著,他倒是說出了些很有價值的東西呢!”
于恒被問得啞口無言,世子這是咬定了他的罪證,再無任何轉(zhuǎn)圜的余地了。
他低頭沉默著,并沒有注意到,原本應(yīng)該和凌玨并排而坐的蘇云起不知何時站起了身,朝著他的身邊緩步踱過來。
“說話??!”凌玨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突然拍案而起,聲音里是怎樣也壓不下去的怒氣。
于恒直勾勾地回看了過去:“屬下,無話可說?!?p> 好一句無話可說。他這是想要矢口否認呢,還是不打自招呢?
“你無話可說?”凌玨自顧自地背起了雙手,看起來有種老氣橫秋的感覺:“好啊,那我來幫你說?!?p> “第一次查案的時候,你負責(zé)記錄,但是有關(guān)林一來到義莊之前的事情是一片空白?!绷璜k說著便抬手將那記錄在冊的書冊掃到了地上。
“這個我且不問你緣由。”凌玨指了指早被嚇得說不出話來的男人道:“為何他開口說話,你反而有那么大的反應(yīng)?”
有那么大的反應(yīng),自然是別人說了什么他本不愿為人所知的東西。這個東西觸及到了他的利益,下意識地維護而已。
凌玨心里比誰都要清楚這意味著什么,只是,僅僅只是不愿去相信而已。
眼前的近衛(wèi)叫做于恒。而他和于恒的交情雖然不足一年,但貴在交心。
于恒并不否認,直挺挺地立在原地,看向凌玨的眼神中絲毫不帶愧色:“這一次是屬下輸了,于某甘拜下風(fēng)。”
蘇云起聞言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蘇家軍里最有辦法對付你這種叛徒了。你說,要是本將軍回頭把你的事情稟報給陛下,你落到了本將軍手里,那么……”
于恒原本堅定的眼神中終于閃現(xiàn)了一絲波瀾。這話起作用了,踩到了他的痛腳。
于恒的腮幫子悄然動了一動,欲吞咽一口口水。
可隨即,口水還沒吞下去,渾身就傳來一陣分筋錯骨一般的痛感。
“干嘛?還想學(xué)死士是嗎?”蘇云起利落地抬手,早已卸掉了于恒的下巴。
死士的手段蘇云起見識過不少。任務(wù)一旦失敗,便不會留下痕跡。死才是保住秘密的唯一機會。
無論于恒剛才是想借著吞咽口水咬破早已藏好的毒藥,還是簡單地做個咬舌自盡這種沒創(chuàng)新的舉動。
現(xiàn)下,都是不可能了。
凌玨看著蘇云起的舉動,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發(fā)過一言。他是應(yīng)該感謝蘇云起難得能和他如此默契相投,不然他們也不會在于恒自盡前就將其收服。
“看我干什么?”蘇云起渾身不自在:“這可是你自己遇人不淑,怪不得我??!”
凌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遇到少將軍才是三生有幸?!彼男θ輰嵲谑遣桓夜ЬS。
蘇云起直覺得這不是什么好話,就只能不置可否,換了目標。
他一把揪起于恒的衣襟:“錯過了這次自殺的機會,再想死,可就萬沒有這么容易了?!?p> 蘇云起怒瞪了門口一眼,大聲喝道:“來人!”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在戰(zhàn)場上最怕的不是敵軍颯沓而來,或揮舞著手中長刀,或胯下馬匹的鐵蹄無情踐踏。
最怕的卻是,明明和你稱兄道弟的戰(zhàn)友,卻潛藏在暗處多時,處處賣你不說,還特意待你一個趔趄之際給予致命一擊。
蘇云起最恨的便是這種人。于恒這個不長眼的,這回相當(dāng)于是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唔,唔……”于恒的下巴被卸掉,他拼了命地支支吾吾,發(fā)出的聲音卻連腔調(diào)都沒有。
“嘖嘖?!碧K云起注視著于恒被拉走的背影:“多可憐吶?!?p> 不出片刻,凌玨接過了話頭:“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p> “提醒你,你這個樣子還是不要被玥兒看到為好?!碧K云起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看著凌玨一臉肅穆的樣子忍俊不禁:“活像個被男人拋棄的怨婦。”
“將軍,世子?”有士兵問道:“還查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