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寧情緒的不滿終于積累到了一定程度:你心思重,就別亂潑臟水!
心口忽地一陣揪痛傳來,這種痛并不是流于表面的痛楚。它更像是心口被針密密碾扎而過,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縛住,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豆大的汗水從額頭滲出,順著脖頸倒灌進了衣領里。凌玥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下一秒,整個人趴到石階上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的視野中央,青色山嵐的籠罩之下,群山隱退,忽隱忽現(xiàn)。這樣的景色,若擱平日,一定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朦朧美感。
凌玥的裙底已經(jīng)被泥水污染到看不出原色,她原是淌過一片泥沼,僥幸留得一命已是不易。
“有人嗎?”凌玥想用盡力氣去大聲呼救。可是體力消耗殆盡的她聲若蚊蠅,就連自己都不能聽得很清楚。
“??!”凌玥的雙腳被不知從哪里竄出來的藤蔓緊緊纏住,尖叫的同時,整個人已經(jīng)被倒掛在了半空。
她的狀態(tài)很不好,精疲力竭的身體似乎已經(jīng)達到了最大的負荷,這樣倒看事物險些沒讓凌玥暈厥過去。
可是,這里實在是太不尋常。凌玥根本不知道,倘若自己這一覺睡過去,還會不會有醒來的時候?
強撐著清醒,凌玥不斷用牙齒咬著自己的石頭。
“就是她,我們有食物了?!睅讉€身著蓑衣的壯年男人從草叢里一個接一個地鉆了出來。
他們過得很是困頓,身上的蓑衣已經(jīng)爛到了衣不蔽體的程度。
凌玥顯然注意到了這些,還有她本不應該注意到的東西。
那些人說有食物了,然后自己就被包圍了。天底下,會有這么巧合的事?
不,不會的。凌玥心里很清楚,她就是所謂的食物。
她咬咬牙:“你們怎么能吃人呢?”
為首的男子骨瘦如柴,兩頰的顴骨異常突出,甚至有些畸形:“人餓瘋了,管它什么道義倫常,先填飽肚子再說。上!”
男人的一聲令下,凌玥感覺腳下的藤蔓被齊齊割斷,然后緊接著自己的四肢被朝著數(shù)個方向一齊用勁。
“救,救命啊!”凌玥用盡所有的力氣拼死喊了一句。
這一句,卻也把凌玥揪回了現(xiàn)實。
“呼……”凌玥蓋著厚厚的被子,可后背還是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以前有句古詩,叫做:到鄉(xiāng)翻似爛柯人。
講述的是一個樵夫上山砍柴,路遇二童下棋,心生好奇,便一直看到了棋局終了。
沒想到的是,此時的樵夫再次返回家中,才驚覺,人世間竟已過了百年。
一樣的恍惚,好像一枕黃粱醒來,身邊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凌玥有點迷糊,心里好像破了一個空洞一般難受。
你不想知道最后怎么樣了嗎?凌玥知曉一切都是撫寧在背后作怪,在聽到他的聲音后,最后的一絲理智好像突然被抽空。
她三步并作兩步走,卻恍惚之中一腦袋撞到了桌角邊,頓時血流如注。
一滴滴的鮮血滴落在地上,逐漸匯聚成一汪血漬。桌子因為撞擊而搖搖晃晃,最后掉下來一本書。
凌玥雙手捧至眼前,定睛一看:“《奇志怪談錄》?”
對這本書的印象一開始就只是覺得有趣,可是后來身邊發(fā)生的事情,又讓凌玥覺得它實在是很匪夷所思的存在。
一來二去,也就慢慢擱置了。如此厚的一本書,上面還繪有精美插畫??上У氖?,凌玥只看過兩個故事。
腦海中飛速閃過那兩個故事,想要得到精血救命的狐貍和可以通靈的寶鏡,似乎都和現(xiàn)實暗暗相合。
如果沒有記錯,夏桑被剪子扎傷流血,然后緊接著她就看到了一個關于精血的故事。若說這個巧合還有些牽強附會。
那么在第二個故事里,通靈的寶鏡承載著一族的過往,等到族人明白個中含義之時,早是為時已晚。
為何自己在現(xiàn)實里會鬼使神差地找出塵封多年的銅鏡?萬般心緒縱然一齊涌上心頭,卻也不該和一個平淡無奇閑置的舊物扯上什么關系。
況且,后來的事實證明,那銅鏡并非常物。凌玥能從鏡子里看到撫寧,能看到身體里寄居的另外一個魂魄,想想就毛骨悚然。
凌玥忽然福至心靈,總覺得這個怪夢和下一個故事有所關聯(lián)。
泛黃的書冊散發(fā)著獨有的墨香,凌玥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了閉著的雙目。
第三個故事,一名妙齡少女誤入?yún)擦稚钐?,苦苦找尋出口卻越踏越深。
直至山間霧嵐遮了視線,她才依稀看到一條被層層花木掩映的小徑。
說來也怪,沒有云霧遮擋的時候路徑毫無蹤影,怎么視線模糊了,路反而主動現(xiàn)身了呢?
腳下松軟的泥土生長出來的藤蔓足有一人的手臂那么粗,就那樣盤踞纏繞在一起,好像是一條條在夜幕當中安然等待獵物的蟒蛇。
少女心有遲疑,但是暮色漸濃,誰知道這樣耽擱下去還會不會出事?
幾經(jīng)權衡,她還是踏上了這一條迷霧重重的林間唯一通路。
耳畔有呼嘯而過的風聲凜冽狂奔,那些死寂一片的黑壓壓的藤蔓好像有了意識一般地騰空躍起。
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少女就被藤蔓緊緊綁住了身軀,動彈不得。
“救,救命?!彼芨杏X到那些藤蔓無限地貼近自己的身軀。
她就好比是被即將榨干水分的果子,就差一點,就差一點整個身軀從內到外都會碎裂。
“找到了。”終于有人的聲音打破了這該死的骨頭摩擦擠壓的刺耳尖銳聲。少女不禁松了一口氣。
她勉強睜開雙眼,待看清眼前的情景時,一股更為濃烈的寒意竄上心頭。
舉著火把的男人們瘦得只剩下了一副骨頭架子,面容上的五官因此顯得格外突兀怪異。
少女還是大著膽子詢問,“你們,你們能救我嗎?”畢竟這是她唯一活命的機會。
為首的男人不為所動,甚至他的眼神中還閃過一絲不該有的興奮和雀躍:“把她帶下來。”
火光映照著霧色山嵐,足足燒透了半邊天。
那一天少女最終還是沒能逃過死亡的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