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夢魘
第二章夢魘
上官盈一覺醒來,已是天微微亮。
剛用完早膳,便看見謝珵與謝悅君一同走了進(jìn)來。二人走到上官盈面前,乖巧地行禮請安。上官盈瞧著一雙兒女心中甚是歡喜,笑著把兒女摟在懷中。
謝悅君是謝風(fēng)登基之前所生,現(xiàn)在已有十歲。皮膚白皙,生著一雙眼角微微上挑的鳳眼,兩顆烏黑的眼珠轉(zhuǎn)個不停,一看就是個古靈精怪的丫頭。今日穿了公主的正裝,大炎素以白色為尊,謝悅君的衣裙用最好的白綢裁剪而成,裙身八片白綢,用金銀雙線繡制精美的圖案,行走之間,猶如白云輕飄,金銀線折射的光線則為之鍍上耀目的光芒,甚是秀美奪目。
謝珵是謝風(fēng)登基當(dāng)年所出。先帝駕崩前,得知長孫出世,特賜名“珵”,意為美玉。謝珵眉眼像極了上官盈,但神態(tài)氣質(zhì)卻與謝風(fēng)如出一轍。金線滾邊的白色長袍,腰間束著金色的腰帶,白生生的小臉上透著高貴和雍容,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母后,父君說你病了?,F(xiàn)在身子可好些了?”謝悅君拉著母后的衣袖嬌俏地笑著,眼中的憂色被這明媚的笑意沖淡了些。
“母后,是不是昨天珵兒頑皮,惱著母后了?”謝珵有些自責(zé),畢竟母后是在與自己對話時突然暈厥。
謝悅君轉(zhuǎn)身瞪著謝珵,“是不是你氣著母后啦?準(zhǔn)是你把大將軍的孫女嚇得哭著跑回去,母后才會不高興!”
“我才沒有惹母后生氣!哼!還說是大將軍孫女。膽小懦弱,怎配做我的太子妃?”謝珵小臉上滿是不屑。
上官盈被自己的一雙兒女逗得笑了起來。
謝悅君見母后面露笑意,才放下心來,甚是開心地繼續(xù)逗著難得氣急敗壞的謝珵:“父君文武雙全,你是父君封的太子,自然也不遜色。不如你我比一比射箭如何?”
“和你比有什么意思?”
“我若勝你,你便要去哄那大將軍的孫女給我做十天的糕點。若你勝了,我就把你相中的云水劍送你,如何?”
謝珵一臉淡定,“云水劍削鐵如泥,吹毛立斷。當(dāng)初父君把它賜給你,當(dāng)真是明珠暗投?!?p> 謝悅君笑道:“好。待我換上勁裝,與你一比高下?!彼┫律?,把臉貼在上官盈肩上,嬌笑道,“母后,你來裁定,可不許偏心哦!”
上官盈知道孩子是在討自己的歡心,她伸手點了點女兒的額頭,笑道,“那你也不許耍賴!”
謝家姐弟二人下去準(zhǔn)備去了,便有女官上前傳話,說帝君聽聞娘娘醒來,本欲來探望,卻被政務(wù)所絆。午膳時,帝君再來看望娘娘。
上官盈心頭一甜,成親數(shù)年,謝風(fēng)待她一如往昔。偌大一個后宮,只住著先帝的幾位嬪妃。謝風(fēng)登基之后,便當(dāng)朝宣布:孤與王后,愿與天下平凡夫妻一般,只愿一生一世一雙人。
大炎以大雁為圖騰。大雁既有一飛沖天的豪氣,亦是忠貞的象征。大炎境內(nèi)遵循一夫一妻制,極少有納妾。先帝因帝后只育有一女,再無所出,才納了幾位妃嬪。
百官見帝君與帝后伉儷情深,婚后數(shù)年仍恩愛非常,且太子謝珵小小年紀(jì),卻是滿腹才學(xué),論起治國之策頭頭是道,便也不再做那咸吃蘿卜淡操心的事。
上官盈手執(zhí)茶盞,含笑未語。傳話的女官偷偷抬頭看了幾眼。
帝后雖已非二八嬌俏年華,育有兩個孩子后,卻是更添一份成熟和端莊。兒女貼心孝順,帝君貴為一國之君,待她如珠如寶。歲月的痕跡在這大炎最尊貴的女人身上也未留下。帝后個頭在女子之中算是高挑的,身材纖細(xì),皮膚白凈,眉眼與太子十分相似,只是太子氣質(zhì)肖父,一雙大眼睛沉穩(wěn)內(nèi)斂,而帝后的眼中仿佛盛滿了一湖的水,清幽淡然,沁人心脾。
一聲“母后”打斷了女官的窺探,她忙收斂心神恭敬地站立于帝后一側(cè)。
一身勁裝的謝悅君與剛才著女裝相比,減了幾分嬌俏,多了幾分英姿颯爽。她身后背著箭壺,左手執(zhí)著弓箭,疾步向上官盈走來,眼尾略上挑的鳳眼滿是自信,整個人仿若耀目的寶石,熠熠生輝。
上官盈瞧著女兒巾幗不讓須眉的模樣,滿心歡喜與驕傲。
腦海中猛地閃過一個眉眼與謝悅君相似的男子身影:他一身青衣,挽弓射箭。
一瞬間畫面一轉(zhuǎn),他擁她在懷,眉眼溫柔,輕笑道:我的王妃……
身旁的桂花,芬香馥郁,色澤柔潤……
上官盈眼前驀地閃過一幅幅殘缺的畫面,一晃而過,有著莫名的熟悉感。剛要細(xì)細(xì)去想,頭部猛地疼痛起來,她用手使勁按著太陽穴,痛呼出聲。
“母后!母后……”謝悅君被母后突然慘白的臉色嚇壞了,忙跑上前扶住上官盈。
上官盈忍痛想安慰女兒,謝悅君那雙眉眼一闖入眼簾,她便覺得心底劇痛,痛到連呼吸都困難。上官盈雙目迷離,喃喃叫道:“九哥,九哥……”
毫無征兆地從口中噴出一口鮮血,人就昏死了過去。
謝風(fēng)身上還穿著繡有金龍的白色朝服,他一臉凝重,步履匆匆地走進(jìn)寢殿。剛一進(jìn)門,便瞧見上官盈臉色煞白地躺在床上,陸英正在施針。
他疾步上前,心疼地喚道;“錦瑟!錦瑟!”
上官盈意識恍惚,睜眼片刻,旋即又闔上雙目。謝風(fēng)見愛妻這般,心中大慟:“陸英,她……如何?”
施完針,正在寫藥方的陸英緩緩回道:“帝后的脈象雜亂。抹情,是肯定不能再用了。待帝后醒來,只能輔以安神湯藥?!?p> “那她,她多久會記起以前的事?”謝風(fēng)語調(diào)干澀,掩著不能自抑的心傷。
陸英沉聲說道,“或許幾日,或許一兩年……”
謝風(fēng)聞言,許久未言語。輕嘆一聲,他抬手輕輕揮了揮,“你下去吧!”
陸英躬身應(yīng)了聲“是”,便轉(zhuǎn)身離開。
剛踏至門檻處,謝風(fēng)沖他輕聲道:“陸英,人與人之間的因緣際會難能可貴,你與阿靈要好好珍惜?!?p> 陸英頓了頓腳步,沒有回頭,也沒有回話,大步走了出去。好友的話語里有著他這些年的苦楚和心傷,這些年他的隱忍和不安,陸英都是看在眼里。
值得么?
陸英也曾這般問過他。
記得他只是撫上心口,淡淡回了一句:它愿意,我也沒有辦法。
謝風(fēng)坐在床邊,一動不動。俊朗的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只是這般呆呆地坐著。直到有一滴溫?zé)岬囊后w打在手背上,他才低頭看去,是淚嗎?抬手朝眼角拭去,手指上竟有晶瑩的液體,在日光下閃爍著。
謝風(fēng)苦笑一聲:“做了六年的上官盈,終究是還要做回蘇陌。錦瑟,待你想起從前種種,是會怨我?還是會恨我?”
此時的上官盈再次陷入夢魘。
這次的夢境非常的清晰。紅花,綠樹,白云,藍(lán)天……就連拂在臉上的風(fēng)都是那么柔,那么暖。
一個嬌柔的女子坐在桂樹下的秋千上,一下一下蕩著秋千。上官盈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子的相貌竟與自己十分相似,只是比現(xiàn)在的自己年輕許多,眼神清澈,面容嬌美柔和,渾身散發(fā)著少女的嬌憨和靈氣。
日光透過葉隙斑駁地點綴在女子湖綠色的衣裙上,跳躍著,若一只只蝴蝶翩翩欲舞。
秋千旁邊站立著一個身穿雅青色衣衫的男子,一臉寵溺地看著她。女子不時回頭笑著喚他:“九哥……
她的聲音清脆,嬌柔的臉上滿是幸福。
男子笑著望著她,隨風(fēng)輕揚的湖綠色衣裙和那及腰的青絲襯著她如玉的俏臉讓他挪不開視線。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玉笛一橫,婉轉(zhuǎn)悅耳的笛聲奏著詩經(jīng)里古老的詩句……
這個夢太美,太甜,就連上官盈都能感受到那入骨的溫柔與幸福。
忽然,秋千和男子都消失了。身著湖綠色衣裙的女子面容憔悴,神情哀傷地看著對面的黑衣男子。黑衣男子執(zhí)著劍對著她,也是一臉的憤怒和痛楚,而這個男子卻是剛剛女子口中的”九哥“!
”蘇陌,你為何要這般對我?“九哥瞇著眼,厲聲問道。
那叫蘇陌的女子卻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流淚。她四肢纖細(xì),單薄的衣衫穿在身上更顯纖瘦,腹部高高隆起,顯得特別的突兀,顯然是身懷六甲。
九哥眼中涌上淚意,持劍的手微微顫抖,”我自問沒有半分對不起你!“鋒利的劍尖刺破衣衫抵在她的肩頭,應(yīng)是刺破了皮肉,蘇陌一吃痛,悶哼出聲。
”你會知道痛嗎?你是個沒有心肝的女人,怎么會知道痛!“一字一句仿佛從齒縫間擠出來。他雙目赤紅,滿臉的傷痛。
蘇陌雙目赤紅,卻不發(fā)一言。突然,她伸手抓住劍身驀地往心口用力一送。
九哥大驚,欲把劍往后撤,卻又怕傷了她的手。左右為難之際,不禁慘笑:”蘇陌……蘇陌……你果然知道怎樣做,我會更傷,更痛!“
從女子傷口處溢出鮮紅的血,她滿臉的淚痕,一聲聲地哭泣:”九哥,你不信我!你不信我……“
只一瞬,所有的血淚都化作熊熊火焰燃燒這揪心的一切!
緇衣韓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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