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高仙芝的狐疑

　　疏勒城，西征唐軍順利攻下小勃律國的王都，活捉了小勃律國的消息已經(jīng)在大街小巷盛傳開來，城中百姓一片歡騰，茶館，酒樓，販夫，走卒，甚至青樓的女子，街頭的乞丐，一個個都在談?wù)撝栖娢髡鲃倮氖聝骸?p>　　每個人都似乎無所不知，都在大說特說。甲的兄弟的小舅子是陌刀軍中的小校，乙的大姨夫的女兒的丈夫是火軍中的頭兒，丙的舅爺爺?shù)呐畠旱膬鹤拥耐馍歉邔④婘庀碌膶④姟械娜硕荚诟哒勯熣?，都在傳布著西征唐軍的消息，特別是當(dāng)談起高仙芝時，每個人都豎起了拇指：前幾任節(jié)度使都沒有拿下的小勃律國，高仙芝一去便橫掃了，高仙芝真是武圣人轉(zhuǎn)世啊！

　　然而，除了很少的幾個人，高談闊論者里，卻沒有幾個人真正關(guān)心過那些口中的親人、熟人在此次西征中是否還活著……誰都知道，一將功成的背后，是萬骨枯，是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但，誰又真正在乎這些呢？

　　郭小雨和廖靜二人挽著胳膊一路走來，也都偶爾駐足側(cè)耳聆聽一番，但卻聽不得自己想要聽的，所以很快就離開了。

　　“小雨姐，你說李大哥如今怎樣了？”正挽著郭小雨的胳膊行走的廖靜，忍不住問了一聲。

　　“以他那性子，我估計肯定活得不賴，說不定也都混了個小官兒，更說不定啊，還會拐了人家的王后來做老婆呢！”郭小雨想起了李無解的一張嘴和那跳脫的性子，不覺說起了玩笑話。

　　“小雨姐，你真是的，這都可以亂說！”廖靜聽了，似乎不愿意聽到郭小雨說李無解的壞話，甩開了郭小雨的胳膊，嘟起了一張小嘴兒。

　　“哈哈！”郭小雨瞧了廖靜的樣兒，忍不住哈笑起來，“好啦，是我胡說了，快點走！”說著，促狹地一笑，伸出了胳膊，“快點過來，我跟你講講無解小時候的事兒，可有意思了！”

　　廖靜一聽，臉一紅，卻是扭捏著走上前來，手臂重新套在郭小雨的臂彎，兩個人又走了起來。

　　一陣風(fēng)兒吹來，兩個人的身影已經(jīng)走遠(yuǎn)，只聽見郭小雨動聽的聲音：“那時候，我剛進(jìn)屋子，無解居然要我?guī)退涯颉苯又?，就聽見廖靜“啊”的一聲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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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飯剛過后，連云堡中，高仙芝率領(lǐng)的大軍已經(jīng)駐扎了下來。

　　高仙芝春風(fēng)得意，一進(jìn)連云堡，便在連云堡原來的吐蕃將軍府上住了下來，而邊令誠則搬離了出來。

　　一路行軍，長途跋涉，并沒有讓高仙芝感覺到有多么勞累，相反，在簡單洗漱一番后，不去后庭休息，高仙芝反而來到了前庭的將軍衙門，召集眾人議事。

　　邊令誠其實很不愿意看高仙芝那般志得意滿的姿態(tài)，但又不得不來，所以，到場時，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給高仙芝等人道喜，只是坐定后嚴(yán)肅著一張臉發(fā)呆。

　　“好了，好了！”高仙芝看著眾人道喜也差不多了，便出聲叫停，“都坐下吧！”

　　待眾人坐定，高仙芝掃視了一眼在左右兩側(cè)的眾人，差不多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喜色，只有留守連云堡的幾人，特別是邊令誠一臉嚴(yán)肅，心道必是初時邊令誠竭力阻止自己攻打孽多城，結(jié)果孽多城還被輕松攻下了，因此才心里不爽吧。

　　高仙芝搖搖頭，對邊令誠此刻的表現(xiàn)毫不在意。

　　“諸位，此次我們能夠攻下孽多城，而且活捉了小勃律國的國王和王后，揚我大唐之威于異域，卻是幾十年以來罕有之事！”

　　座下眾人聽了，紛紛又恭維道喜，哄然起來。

　　“好啦，好啦，不光是我一個人，這次能一舉攻破孽多城，卻是仰仗英勇的將士們的拼殺！所以，這論功行賞是必然的，只是到底怎么賞，還需要由皇帝陛下定奪！”說著，抱拳齊頂，向著東邊的方向施禮示意，其他人一聽，也都一臉肅然起敬之色。

　　放下手，高仙芝又道：“當(dāng)然，諸位的付出我也盡看在眼里，一定會一一稟明皇帝陛下。就如此次李嗣業(yè)，身先士卒，智破孽多城，又如……”說著，就羅列起眾人的功勞來。

　　一番下來，原先駐守連云堡的一些人發(fā)現(xiàn)高仙芝話里話外都絲毫沒有提起自己一般人的功勞，下意識地都抬眼望向了邊令誠。

　　邊令誠聽到高仙芝的話，早已心生誹謗，又瞧見眾人一齊望向自己，忍不住開口道：“其實我等攻克連云堡，也算是奇功一件。想當(dāng)初，我們大唐三征小勃律國，可都是因為受阻于連云堡而無法寸進(jìn)，結(jié)果三征失利??！”

　　“是??！”高仙芝一聽這話音，知道是邊令誠的心思，不覺心里冷笑，不過面上卻是一片祥和，“這次能夠順利攻下連云堡，的確是奇功一件，將士們也都付出了傷亡，必然要記一份功勞！”

　　眾人聽了，不覺點頭頷首。邊令誠一聽這話，也是神情稍松，就等高仙芝說出來。

　　“不過……”高仙芝瞥見邊令誠的神情變化，話音猛然一轉(zhuǎn)。

　　邊令誠瞇著眼，看著高仙芝，“不知道節(jié)度使大人還有什么想法？”

　　“那倒不是！”高仙芝搖搖頭，“只是這份功勞，首功，我認(rèn)為應(yīng)該記在李無解名下！當(dāng)初可是他提供了準(zhǔn)確的信息，才讓我等順利拿下了連云堡！”

　　說著，高仙芝瞧向了神色各異的眾人，“要說這李無解，的確是個良材！不說助我等一舉攻克連云堡，就拿這次班師來說，因為他，全軍竟然凝聚出一種無敵的氣勢，那種氣勢，可是一支百戰(zhàn)精兵才有的軍魂！”說著，瞧著邊令誠，“我的監(jiān)軍大人，你知道這李無解是怎么做到的嗎？”

　　邊令誠眼角抽了抽，表情不變，也沒怎么張嘴，悶聲道：“我不知道，還請大人明示！”

　　“哈哈……”高仙芝朗笑一聲，“想來誰也不會知道，那李無解，只是哼著一種奇怪的歌調(diào)兒，就調(diào)動了全軍的氣勢，你們說，這李無解是不是個奇才？”高仙芝攤著雙手，瞧向下首的眾人。

　　其中很多人知道當(dāng)日的情況，見高仙芝問起，紛紛含笑著點頭稱是。而留守連云堡的，除了包括了梁洪在內(nèi)的邊令誠的幾名心腹外，其他人也都點頭應(yīng)聲。

　　高仙芝嘴角帶笑，將眾人的反應(yīng)一一看在眼里，隱隱有一種勝券在握的自得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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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燈時分，睡了一下午的高仙芝終于醒來了，洗漱了一番，穿著便服就來到了后庭的餐桌前。幾名侍衛(wèi)正端來了盤盞之類，擺得整整齊齊的。

　　高仙芝一看，見是烤羊腿、悶油雞、牛肉羹之類，而且，還配著一壺酒，不覺胃口大動。要知道，過去一直行軍，幾乎沒有好好享用過一頓美食。

　　只是，在高仙芝享用了不到一半的美食時，就被前庭突然出現(xiàn)的陣陣吵鬧聲分散了注意力。高仙芝停下正在撕咬著的雞腿的動作，吩咐侍衛(wèi)前去查看一番，然后低下頭，斟了一盅兒酒，一口悶掉，繼續(xù)對付那根雞腿了，只是沒咬下兩口，就又被人打斷了。

　　“大人！”進(jìn)來的，是跟著高仙芝打到孽多城的幾名下屬，喚大人的，是一名粗眉方臉大胡子的，名叫魯超，被人喚作魯瘋子。

　　高仙芝看著魯超的模樣，前領(lǐng)開裂；再瞧其他幾人，有些甚至是鼻青臉腫的模樣。高仙芝皺眉不已，看著領(lǐng)頭的魯超，呵斥道：“魯瘋子你又犯渾了不成，是不是又惹事了！”

　　魯超似乎一點兒也不害怕高仙芝的模樣，看著高仙芝桌前的酒肉和滿嘴的油膩，冷笑著說道：“大人您可是吃美了??！”

　　“嗯？”高仙芝知道魯超此人性格耿直，但絕對不是一個沒事找事的人，所以對于魯超的的冷言冷語并不以為意。

　　高仙芝拿起一旁的錦帕擦了擦嘴和手，來到眾人跟前，沉著臉問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大人！”魯超不滿地叫了一聲，“您下午不是說要殺羊宰牛犒勞將士們嘛，這羊是殺了，牛也宰了，可是……”說著，看向了一道而來的其他人，“可是，將士們一丁點兒葷腥都沒有嘗到??！”

　　“嗯？”高仙芝一聽，卻還是沒怎么聽明白，“你說！”高仙芝指著魯超旁邊的李光漢說道。

　　“大人，我們攻打孽多城的將士們回來后，不知怎么，就被駐守連云堡的將士區(qū)別對待。大人明明吩咐過監(jiān)軍大人要殺羊宰牛犒勞將士們的，但是晚飯時咱們的人吃的還是粗面饅頭加稀湯！但是人家駐守的士兵卻吃著肉喝著肉湯，將士們氣不過，就與他們打了一架！”說完，猶自氣氛地嘟囔著嘴。

　　高仙芝一聽這話，眨眨眼的時間，就已經(jīng)明白了這番做派，必是出自邊令誠的授意，忍不住對邊令誠的不屑又增加了幾分：“哼，當(dāng)初你畏首不前，是我執(zhí)意要前去攻打孽多。如果一旦我失敗，以你邊令誠的為人，無疑將落井下石，給我一項輕敵冒進(jìn)的罪名；如今我成功了，你卻想要爭功勞了，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情！”

　　正想著，就見邊令誠帶著幾個親信急匆匆地趕來了，到了近前，看了一眼魯超等人，這才慢悠悠地施禮：“高大人，聽說將士們在用餐的時候起了紛爭，都鬧到大人這里來了，實在是抱歉！打擾了大人用餐了！”

　　“哦，只有打擾我用餐這么簡單嗎？”高仙芝沉著臉，看著邊令誠做作的樣子，只覺得內(nèi)心里油膩得想要嘔吐。

　　“啊，難道還有其他事情不成？”邊令誠抬起頭，眨巴眨巴眼，滿眼驚訝地望著高仙芝。

　　“哼……”高仙芝看著邊令誠故作驚訝的模樣，哼了一聲，“下午議事結(jié)束前，我不是叮囑過邊大人，要犒勞一下我們的將士的嗎？那怎么將士們晚餐吃的，依然是粗面饅頭加稀粥呢？”看著邊令誠要說話，高仙芝又趕緊說道，“倒是我聽說，與你一道防守連云堡的將士們，卻是吃的不錯，據(jù)說雞肉羊肉都有呢！”說著，話音陡然增大了幾分，“難道你看不起我的將士們不成？”

　　“高大人——冤枉?。　边吜钫\拉著長調(diào)兒喊出了一句，頗有一種被冤案了的小民在大人升堂問案時顫抖著腔調(diào)喊出的一句。

　　高仙芝聽了，只覺得雞皮疙瘩起了滿身。

　　“高大人，實在不是我另眼相待凱旋的將士們啊，而是此前所有的牛羊之類，奉了安西四鎮(zhèn)節(jié)度使大人夫蒙將軍的吩咐，已然全部運回了疏勒！”

　　“胡說，既然都運走了，那駐守連云堡的將士怎么還有肉吃！”高仙芝勃然大怒，厲斥一聲。

　　“哎呀！高大人息怒，您聽我解釋??！”邊令誠絲毫沒有感受到高仙芝的盛怒，依舊不慌不忙地說道，“駐守連云堡的將士們之所以還有肉吃，卻是將士們想著大人率領(lǐng)的凱旋之師必然長途跋涉，缺少肉食，所以自動留下來，想要給大人的將士們吃的！只是……”邊令誠說著，直起腰來，看著周圍道，“卻不知被誰傳出說，大人的功勞簿上，只記攻下孽多城的將士們的功勞，對攻下連云堡，駐守在此的將士們的功勞卻只字不提，所以將士們心里有氣，這才不愿將肉食等給大人麾下的將士們吃啊！”

　　“你！”高仙芝聞言陡然變色，卻是想到了自己此前草擬給皇帝陛下的信，“難道我的信被他劫了？”

　　高仙芝瞧著邊令誠智珠在握的模樣，不覺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