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太傅府的燈火久燃不盡。
“太傅大人,寧傾尋沒有趕去衡州,現(xiàn)如今正在姑蘇城?!睍績?nèi),左太傅與白少軼斂門密談。
“呵,”左仕江顯得并不在意,“回鄉(xiāng)話別,人之常情。老夫倒是希望他半路變卦,躲起來做個貪生怕死之輩,如此還能省些事。”
白少軼點頭,“太傅也不必費心,如今慕楚樂傷重昏迷,不知醒不醒得過來,皇上對寧傾尋早已不想理會,朝中不會有人出手救他的,他此去衡州必是死路一條。不過,最令在下佩服的,太傅如何知道一旦寧傾尋從家中出逃慕楚樂勢必第一個追出去呢?”
“這個,”他哼笑,“士為知己者死,當(dāng)初慕楚樂為了孟炙甘愿冒死求情,寧傾尋幫過慕楚樂,兩人情誼匪淺,勢必肝膽相照……等著瞧,拿寧傾尋牽制慕楚樂,我們能做的事多著呢?!?p> “只是可惜那日沒能將慕楚樂一擊斃命,若非寧家人跟著尋出了城,我們派的殺手應(yīng)該多補上一箭?!卑咨佥W不無失望地說。
“算了,要除去他還有機會,眼下衡州的事倒讓老夫有些不放心?!?p> “您是怕寧傾尋此去真的能翻過天來?”白少軼一嗤,“憑他?”
太傅忖度,“寧傾尋固然不足為懼,但那個張遂非我黨羽,現(xiàn)下雖孤掌難鳴,怕就怕……”
“太傅如若不放心,在下連夜派人去衡州一趟,先做安排?!?p> “不必了,”左太傅抿了口茶,“老夫已派人去了。只是楚國公那邊,還要勞你修書一封……”
白少軼附耳,“太傅請講?!?p> *
夜已深重,寧千亦二人索性就在文老夫人處歇息了。
安頓好房間,老夫人因怕入秋氣寒,于是抱了床棉被給千亦送去。
她來到房外,方要抬手叩門,不著意瞥見透光的紙窗內(nèi),千亦正在梳洗,她青絲盡散,除去中衣,螢螢燈火,照出她婀娜身形——竟是女子體態(tài)。
老夫人定睛一看,駭?shù)眠B退兩步。
良久,她壓下心中驚慌,默默轉(zhuǎn)身回去。
翌日晨早,千亦道別文老夫人,又回家看了看傾桐,便直奔衡州而去。
幾日后,二人進入衡州城,在府衙迎接他們的是衡州同知趙懷燕以及各縣縣令一干人等。
趙大人五十歲上下,微微發(fā)福,人也隨和,自是對遠道而來的千亦一番寒暄問候,他將府衙及各縣的官員一一介紹,并將他們親自送到早已置備好的住處,又撥仆役隨從數(shù)人,極為妥帖。
稍稍安頓下,千亦對趙大人言道:“不知何時方便見一見知府張大人?!?p> “這個,”趙大人抿了抿胡須,“知府大人連日來身體不好,一直在府中休養(yǎng),容本官通稟一聲,再行知會寧大人。”
“那,關(guān)于此次官銀劫案……”千亦接著問。
趙大人對此早有安排,“因此案發(fā)生在常寧縣境內(nèi),一直由常寧縣令劉大人調(diào)查審理,稍后先請劉大人將案件的具體情形為寧大人作個梳理,我們再行商討。”
他說話間,官員中有位年輕的大人向她施了一禮,“在下劉沖,見過寧大人?!?p> 千亦沖他點點頭,轉(zhuǎn)而對趙大人道:“也好?!?p> 因著時間緊迫,千亦便忙不迭跟著劉大人了解案情,劉沖沒說什么,備上車馬帶他們出了府衙。
一路顛簸來到常寧縣遠郊,千亦忍住嘔出隔夜飯的沖動跌跌撞撞下車,四下荒丘曠野,只有偶爾的一騎車馬自眼前大路上絕塵而過。
“這便是衡州去往盈都方向的官道?!眲_說。
千亦由清寒?dāng)v扶著,好容易平復(fù)下胃里的翻騰,“就是說……官銀,是在這條道上被劫的?”
劉大人往前一指,三五米遠處的地方,“確切來說,就在那里,負責(zé)銀錢押送的孫將軍和隨行人等皆暴尸此地?!?p> 千亦走過去察看,時隔日久,官道上即便有些痕跡也已被飛沙覆土所掩蓋,哪里還有兇殺現(xiàn)場的樣子?
“劉大人,我們?nèi)缃袷裁匆部床怀隽?。”她一頭霧水。
劉沖竟顯得不在意,“那是當(dāng)然,難道下官還要專門將官道封鎖,等著大人來查么?”
“你這是什么話?”清寒有些被他的無禮激怒了。
千亦臉色也不太好,接著聽他說,“案發(fā)就在此地,青天白日下官銀遭劫,目無證人,無證據(jù)指向,寧大人要看兇案現(xiàn)場,這便是現(xiàn)場?!?p> 千亦覺出他是有意刁難,雖不明緣由,還是壓住情緒問,“那不知劉大人調(diào)查了這么久,有沒有什么頭緒或者幾個鎖定的嫌疑目標(biāo)?”
“有啊,在下命人尋到那日經(jīng)此路進入衡州城的人,并為他們一一錄下口供,大人要看么?”
“我要的是活生生的線索,不是這些死物。”
“下官愚鈍。”
千亦聽出他的敷衍,有些心切,“不,劉大人一點都不愚鈍,清明得很。在下不知劉大人存著什么顧慮,才會對本官如此搪塞,本官既來了衡州,便是要查明案件,對圣上有所交代,懇請劉大人切實相告。”
“寧大人果真要聽真話?”他挑了挑眉。
“當(dāng)然?!?p> “那好,本案發(fā)生至今,朝廷派下幾任官員,來到衡州了解過案情后,俱都回京稟明圣上說查不出,甚至甘冒降職丟官的風(fēng)險,只求不再涉足衡州的案子?!?p> 哦?千亦納罕,這么邪門?
“其實這數(shù)年間也不是不曾發(fā)生過類似的案件,可派來調(diào)查的官員都是如出一轍,大張旗鼓地查一通,最后卻誰都查不出,不了了之……所以,”他淡蔑道:“寧大人橫豎也是要如此的,晚走不如早走,早些準(zhǔn)備回京復(fù)命,以免平白耽誤時間?!?p> “原來你只是想我知難而退,笑話,本官幾時回京何用你操心?!鼻б嗖幌朐俑M力兜圈子,“你告訴我,官銀劫案是不是匪盜所為?”
“大人懷疑匪盜那便是匪盜了?!眲_無所謂道:“大人懷疑什么,下官就去調(diào)查什么,甚至大人若要剿匪,知會下官一聲,下官即刻稟告知府大人,清點縣衙人馬,隨時聽從大人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