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貴妃復起

　　陳帝此番蓬萊殿流連，竟接連兩日，雖不及往年恩寵，后宮諸人卻也皆知曉，衛(wèi)貴妃，自然還是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寵妃。

　　只是裴貞婉知道，衛(wèi)貴妃并非真正復起，因為標志她曾經(jīng)壓過皇后一頭的，協(xié)理六宮之權，陳帝并未賜還。

　　貴妃承幸，六尚進出往來的人手便也多了起來，供奉裁剪新春服飾，侍弄打理花草樹木，自然也都看在各宮其他妃嬪眼中。

　　衛(wèi)貴妃知道這番復寵根基并不牢固，便也將萬岫云調(diào)至近前，以做下一步便利。

　　自然，裴貞婉這個棋子，衛(wèi)貴妃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也要傳召來訓導一番。

　　“你可知，本宮為何只命岫云來前殿侍奉？”自上次試探以來，衛(wèi)貴妃對裴貞婉便少了些許不屑，此時也是正襟危坐，端起一宮主位的風范。

　　裴貞婉俯首答道：“娘娘英明決斷，奴婢亦是認同娘娘所想?！?p>　　“說來聽聽？”

　　裴貞婉緩緩起身，不卑不亢答道：“一則，如今陛下厚待娘娘，娘娘無需在陛下面前過度舉薦，岫云年幼聰敏，又身兼小家碧玉的別樣一番滋味，從娘娘這里舉薦出去，不過是給陛下一個新鮮女子，陛下亦不會思慮什么；二則，奴婢于娘娘來說，若非確保萬無一失，貿(mào)然舉薦，倘若奴婢有半點異心，危及娘娘，豈不是得不償失？”

　　衛(wèi)貴妃冷哼一聲：“你倒是看的明白，既知本宮并不中意于你，你可會忿懣？”

　　裴貞婉抬頭頗有深意笑道：“娘娘知曉奴婢揣摩娘娘心思如此，可會愈發(fā)忌憚奴婢？又或者，娘娘知曉奴婢心下了然此事，不是更應該擔心奴婢不忠于娘娘嗎？”

　　衛(wèi)貴妃攏在袖中的手不由拳了一拳，眼前這個女子，太過聰敏伶俐！誠然，若能為己所用，自是大有助益，可若身懷異心，只怕當真是一個大敵。

　　“你既自詡聰慧，本宮便有一正經(jīng)事交給你，你若辦得好，自然是你素有謀略，你若辦不好，”衛(wèi)貴妃頓了頓，“便是你存心為本宮尋不痛快，本宮自然容不得。”

　　裴貞婉不動神色，只靜靜看著衛(wèi)曼之，任她想在自己的面上探索任何波瀾，如此雙目對視，竟一時僵住。

　　琥珀在一旁慌忙打斷：“大膽，娘娘有話吩咐，你竟敢不答?！?p>　　倒是衛(wèi)貴妃揚了揚手，“罷了，她若是唯唯諾諾，只怕也辦不好?！?p>　　裴貞婉這才扯出一絲笑：“人非人不濟，娘娘的榮寵還長著呢，奴婢自然要為娘娘分憂，如此，日后娘娘才可垂青一二。這個道理，奴婢深知，娘娘更不必說。即是這樣，娘娘直接講便是。”

　　衛(wèi)貴妃換了個姿勢，斜斜歪在一旁的海棠蒲紋靠枕上，一如往日的慵懶模樣，淡淡道：“豫祥宮的章才人，你如何看？”

　　裴貞婉心底一絲嘲弄，章才人有孕七月余，先前的孔婕妤便是因為設計龍?zhí)ィ蹞p在這章才人身上，這衛(wèi)貴妃竟還不知輕重。左不過這些深宮內(nèi)廷的手腕，來去便是算計他人子嗣罷了！

　　心底雖這般鄙夷，卻也只能硬著答道：“章才人懷胎七月，前日傳聞說太醫(yī)已診出男胎，有前次，孔婕妤一事，奴婢勸娘娘……”

　　“嗯，你繼續(xù)說，你覺得本宮應當如何？”

　　“娘娘當護佑陛下血脈，保章才人順利生產(chǎn)。”

　　“你可知那章才人已歸順皇后那老婦？此番她若得皇子，本宮只有一位公主，豈不更難？”

　　裴貞婉點了點頭，毫不驚恐，反倒含笑看向衛(wèi)貴妃：“若是這小皇子，未來能到娘娘膝下?lián)狃B(yǎng)，娘娘覺得可好？”

　　衛(wèi)曼之不由愣了神，原本歪下去的身子也坐直了起來，難以置信地與一旁的琥珀對視了一眼，在二人素來的想法中，無論如何，也不曾想過這個深受皇后扶持的章才人，他日能歸附與自己，也正因此，才不得已派了孔婕妤那個蠢材出手清理。

　　眼見衛(wèi)貴妃神色頗為不解，琥珀立時反應過來，轉頭斥道：“竟然是個沒腦子的東西！豈能在此哄騙娘娘？”

　　裴貞婉卻似未聽到一般，只噙著笑，定定看著衛(wèi)貴妃：“娘娘可愿得一皇子？”

　　一時間蓬萊殿中安靜萬分，只余了殿中三人靜靜的呼吸聲，衛(wèi)貴妃心中一陣起伏，此刻自己在宮中艱難，失了相互扶助的宮嬪，膝下又只有一女，本以為自己要用一兩年的時間才能再與皇后爭上一番，再有謀劃最多也不過折去章才人那個羽翼罷了，如今看裴貞婉這般樣子，似是胸有成竹，若能如她所說，豈不是一雪前恥？

　　這般念想一番，衛(wèi)貴妃扯了扯嘴角，沉聲道：“你且細細說來?！?p>　　“現(xiàn)如今后宮以皇后與娘娘為大，皇后育有皇長子，掌中宮鳳印，皇長子六歲進學，如今不過八歲年紀，課業(yè)已有小成，太傅時有稱贊，中宮雖無大智，但勝在無過，因而陛下對皇后多有照拂。三皇子生母宋昭儀近兩年病體纏綿，中宮極為盡責，名醫(yī)好藥不曾斷絕，三五日便前往探看一番，三皇子雖僅兩歲，卻也快要真心把中宮當作母后了?！?p>　　衛(wèi)曼之與琥珀的臉雙雙沉了一沉，這些事情她們自然知曉，否則何必兵行險招折了孔婕妤還牽連了自己，更不必請父親衛(wèi)睦送進來眼前這人。

　　“娘娘向來聰慧，陛下榮寵極重，如今大公主也有三四歲的年紀，正是可人的時分。娘娘母家榮耀，懋國侯乃是朝中中流砥柱，表親曹家也是軍功累名，”講到此，裴貞婉不由頓了頓，壓住假說曹罡一府軍功赫赫的惡心，微嘲道，“原本因為中宮平庸，娘娘得了協(xié)理六宮一權，三兩年間榮寵不斷，自然再添皇嗣，本不需爭太多，也可能翻了這局面的。偏偏，在章才人這里沉不住氣，折損了自己?！?p>　　聽聞裴貞婉愈發(fā)言辭犀利，琥珀心底一顫，這奴婢一張嘴也著實惱人，原本衛(wèi)貴妃栽了這一局已然憤懣，平日里宮人們小心伺候著，哪個也不敢勸，偏這廝直戳人痛處，在貴妃面前，毫無尊卑。想及此處，便上前兩步，抬手便要摑下去。

　　偏裴貞婉習武出身，身手敏捷，微微錯身躲過掌風，倒是琥珀重心不穩(wěn)，向一旁跌了幾步才立住，裴貞婉愈發(fā)嗤笑：“原以為貴妃娘娘身居高位，御下有方，見慣了諸事紛擾，如今奴婢看，倒是奴婢想錯了，竟是只有讒言才能講在蓬萊殿中，即如此，奴婢便收回方才的話罷了?！?p>　　原本衛(wèi)貴妃確實起了惱意，可這琥珀一巴掌拍下去，倒叫她清明了許多，是也，此女所言內(nèi)容，無一不實，自己是侯門長女，原也不是聽不得摔不得的，若連句難聽話都聽不得，他日也不用與皇后一爭高下了。倒是斥了琥珀兩句，勒令她不得再出言，才看向冷笑中的裴貞婉：“如你所說，前次是本宮不該出手？”

　　“即已此情此境，從前如何也無力挽回。只是，娘娘可曾細想，孔婕妤失手被廢黜，娘娘這里雖無實證，陛下冷落了這幾個月，也可知多有不滿。好不容易陛下消了氣，如今，怕是皇后，巴不得章才人再出事……”話至于此，裴貞婉不再細講，憑衛(wèi)貴妃的聰明，自然明白她所指何意。

　　衛(wèi)貴妃細細一品，不由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