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露想再反擊,但是最終她還是悶哼一聲選擇了忍耐,因為在這個過程里她發(fā)現(xiàn)筱萊尤其能忍,不管她與黃制蓮如何爭斗筱萊都能做到置身事外,心如止水,這一點讓小露由衷的感到佩服。
“你怎么不說話了?”黃制蓮斜睨著小露,好奇起來。
小露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心平氣和道:“你剛才說得對,我不能跟你一般見識。”
“你!”黃制蓮氣急敗壞中卻再也沒有可以備戰(zhàn)的話語,只剩下了呲牙咧嘴。小露只要保持冷漠的狀態(tài),黃制蓮自然拿她沒有辦法。最害怕被別人冷落的黃制蓮一旦失去了能與她斗嘴的人,她就會頓覺生活失去了樂趣,人生變得暗淡無光,整個人也就如霜打后的茄子,不僅老實了,還變得蔫了。
“趕緊午休吧,中午去飯?zhí)贸燥埖臅r候……謝謝你們?!钡搅巳耸虏块T口時筱萊對身邊的二位說道。
“不客氣?!毙÷逗忘S制蓮竟然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斗氣的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很快又彼此嫌棄的移開了落到對方身上的目光。筱萊看了她們一眼,從容的從她們眼前離開。剩下的那二人看著筱萊的背影再無話可說,她們又互相看了一眼對方后才各自高傲的憤然分手離開。
回到了辦公區(qū)后,筱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趴在桌面上開始思考著小露對她提起的那個問題——輪回。她開始計劃著要找個機會再去華家別墅的后山一次,她想去懸崖邊做一個實驗,不過這個實驗會有生命危險,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冒這樣的險。
下午工作的時候她一直在強迫自己專心,但是到最后也還是無法做到全神貫注。到了下午六點,她才只完成了一半的工作量,最終只能留下來義務(wù)加班。
這樣正好,因為在她的計劃里就需要自己今天晚上能有一個安靜的環(huán)境供她思考,加班會是最好的選擇。她不想在回到T公寓的時候被舍友打擾,外面的世界太浮躁了,極容易讓她分心,倒是這間偌大的如數(shù)字“7”形狀的辦公區(qū)里晚上會格外的安靜,正是適合她思考的絕佳之地。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從下午的六點到晚上的十一點,她都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期間劉叔來巡邏過幾次,看著筱萊在一心一意的加班,劉叔沒有打擾她,但是到了十一點的時候,筱萊還坐在那里,這時候的劉叔便起疑心了。
十一點半,筱萊拿上了自己的包離開了醫(yī)院,出了醫(yī)院大門的時候,外面的氣溫已經(jīng)比白天的時候稍微降了一些,迎面吹來的夜風(fēng)能讓人感覺到幾分涼意,不過那不足以讓人涼到打噴嚏的地步。
筱萊抬頭看著眼前的那片天空,沒有星星,她奢望今夜能看到幾顆星星,但是很遺憾,沒有。黑暗就像一張巨大的弧形幕布籠罩在這座城市的上空,所有被罩著的人和物似乎都逃不了它的控制,就像孫悟空永遠(yuǎn)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一樣,這樣的感覺容易讓人絕望和窒息。
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邁步往前面的路上走著,到了馬路口時,她看了一眼回T公寓的方向,然后就調(diào)轉(zhuǎn)頭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了,那是去華家別墅的路。
一路上她的腳步都異常的堅定,完全沒有遲疑,她要去的地方,是她再三思考后作出來的決定?,F(xiàn)在,她才會走得昂首挺胸,毫不猶豫。
劉叔站在保安亭前望著筱萊最后選擇的方向,他的眼睛里掠過了一絲惶惑,面色凝重,最不好的預(yù)感已經(jīng)來臨,今夜,他又不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
筱萊走到了華家別墅的圍墻外圍,從圍墻的邊沿一直向前走,朝著后山的方向,直到找到圍墻邊的那只洞穴。從洞穴里鉆進去后她就借著手機上手電筒的光穿過了通道,直到到達了后山。
從華家墳?zāi)估锱莱鰜淼哪且豢?,筱萊都沒有后悔,她大膽的向前走,堅定不移,往另一個方向就是去懸崖的方向。她記得很清楚,上次光明正大來后山的時候華蕊帶著她走過一條能到達懸崖的路,她早就把那條路刻在腦子里了。四月雪林里一片漆黑,聽不到一點聲音,在這個地方,就像是一座死山,如沉睡了千百年的死山,不知道有多少靈魂被埋藏于此地。筱萊沒有工夫去在意環(huán)境的可怕,她此行的目的只是為了做一個實驗,做一個常人無法理解的實驗。
當(dāng)她找到了懸崖,站在懸崖邊上,看著懸崖里縹緲又騰越的那一層層的白霧,這些氣體,或許就是有毒的瘴氣吧!筱萊已經(jīng)顧不上給自己戴上口罩,如果真的是瘴氣,即使戴上口罩了恐怕也是無濟于事。她唯有爭分奪秒,盡可能在自己還清醒的時候做完想做的事情。
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趕快做好一切準(zhǔn)備,讓實驗進行。她嘆笑了一聲,想想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做任何的準(zhǔn)備,只要從懸崖上一躍而下,跳進深淵后就可以驗證自己的推測了,但是現(xiàn)在她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萬一下跌的速度根本就不夠快呢?那如何能讓時間變慢?
她跪在懸崖邊,雙手撐在地上,看著眼前的那萬丈深淵開始發(fā)呆,出發(fā)之前她也考慮過這個問題,現(xiàn)在唯一能賭的就是希望深淵不見底,只有這樣,她才能一直在加速中下跌,做近似自由落體的運動,直到速度夠快。這里的氣溫如此之低,在下跌的過程中身體應(yīng)該不會因為與空氣的摩擦生熱而到最后變成自燃吧!
筱萊異想天開的在賭,明明知道這樣的辦法完全是天方夜譚,不切實際,可她還是想在畫地為牢中找到突破口。這是一種在常人看來完全是不可理喻的愚蠢賭法,可筱萊就是愿意下這種賭注,因為她相信自己身體里的另一個人不會看著自己去送死,她本來就不再是她了,在她的身體里還住著另一個人。那個人惜命,一定不會對這副軀體見死不救的,只要他還想寄生在這副軀體里,他就不能對筱萊的一意孤行的行為袖手旁觀。
筱萊在逼他,逼他將那些異能都發(fā)揮出來,這段時間里,他變得太老實了,老實到筱萊幾乎忘記了他的存在。他沒有給筱萊找任何的麻煩,之所以選擇乖乖就范,不過是為了靜默罷了。因為筱萊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強大,她完全可以控制住體內(nèi)的另一個人的能量,無論是正能量還是負(fù)能量。但是現(xiàn)在,那些異能不能再沉靜了,它們已經(jīng)到了該拿出來用的時候了。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的動作,閉著眼睛做著最后的準(zhǔn)備,當(dāng)眼睛睜開后,她站了起來并向前邁了一步,在她所站著的地方已經(jīng)離深淵沒有距離了,她只要將身體向前倒下去整個人就可以墜入不知深淺的深淵了。
“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挽回或阻止事情的發(fā)生嗎?”黑暗中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清晰且極具穿透力。
筱萊被嚇得面色鐵青,脖子縮到了一起,倒吸了一口氣的她差點就因為驚嚇而跌入深淵。其實她并不怕墜入深淵,因為那本就是她今夜要做的事情,只是這突如其來的制止的聲音把她嚇得都忘記了自己正想要做的事情了。
她回頭看著身后,手機的光亮能照射到的范圍實在有限,她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不遠(yuǎn)處漸漸從黑暗的包裹中掙脫出來的那個身影。她把手里的手機舉高,照向?qū)Ψ?,那只身影離她越來越近,直到她看清了那張臉,竟然又是他——劉叔!
筱萊驚魂未定的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的劉叔,“你……你來做什么?你是跟蹤我到這里來的嗎?”筱萊的腦子里瞬間又冒出了一個疑問:劉叔是從哪里來到后山的?莫非他也是從自己來的地方而來?
“哼,我要是不說話,你是不是就想跳下去了?”劉叔站到了筱萊的面前,他把手里的手電筒關(guān)閉了,似乎在省電。二人之間只剩下筱萊的手機里手電筒的功能所發(fā)射出來的微弱光亮,不過這種光亮還能讓她看清楚劉叔的臉。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斌闳R倔強的強調(diào)著。
劉叔的臉對著懸崖,他向筱萊的身邊走近了一步,接著就快速的伸手把她拉了回來。筱萊反感的甩開了他的手,質(zhì)問道:“你為什么要阻止我?”
“愚蠢!我還以為你會比別人更聰明,可是現(xiàn)在看來我還是高估你了。你以為跳下去一死百了就什么也不用管了嗎?只可惜啊,你根本就死不了,就算你跳下去,到最后也不會如愿的?!?p> “你什么意思?”筱萊一臉困惑,她的眼睛沒有離開過劉叔的身上。
在這個老頭子的身上,總是藏著太多的秘密,他偶爾間的話又會讓筱萊迷惑到要用很長的時間去尋找答案,她厭倦了這種捉迷藏的游戲,但是想從劉叔的嘴里聽到全部的答案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是一個能為了一己私欲而不擇手段的人,自然不會讓別人活得明白。
“沒什么意思,就是不想看到一個笨蛋自尋死路而已。”
筱萊冷冷的笑了一聲,落寞道:“你早就想讓我死了,后來又不想要我死,為什么我的生與死要你說了算?你是誰?你到底想怎么樣?”筱萊知道劉叔誤會了她此舉的目的,劉叔以為筱萊想尋短見,可哪里知道她只是為了想找回記憶而以身犯險去做實驗。
只要能讓自己腦海一隅的記憶被完整的喚醒,她就不惜付出這樣的代價,即使這個代價真有可能要了她的性命,她也堅決要去做。還記得上一次她墜入深淵后的情景,那時候的她就是因為身體里的另一種力量才得以保全性命,所以這一次,她認(rèn)為跳下懸崖后自己也不會死。
一個沒有記憶的人就是沒有過去的人,連自己是如何活了這二十八年都不知道的人,這樣懵懂的人生有何意義?筱萊不想做一個腦袋空白的人。人生總要有出處,她的根到底在哪里?她一定要找出來。退一步說,如果不幸,被她找出來的答案是人無法接受的,她也會選擇接受,因為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與常人有區(qū)別。
“我不想怎么樣,不過是不想看到即將成功的計劃就此夭折、功敗垂成罷了?!眲⑹宓穆曇糇兊糜行┥硢?,語氣聽起來像是在責(zé)怪筱萊。
筱萊憤然問道:“誰的計劃?又是誰的成功?你的?難道我的存在就是要為你個人完成你的計劃去讓你成功嗎?你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這里,我這里裝著有你害怕甚至是恐懼的回憶,我說的沒錯吧?”筱萊用手指敲擊著自己的腦袋。
沒錯,在筱萊的腦子里裝有劉叔害怕和恐懼的回憶。筱萊之所以會說得有鼻子有眼,肯定是對劉叔的了解又多了幾分。劉叔不想急于打斷她的話,他想讓她吐出更多的信息來,筱萊的腦子里的記憶到底被喚醒到了何種程度,這是劉叔很關(guān)心的一個問題,因為那將決定他何時啟用自己計劃里的最后一步。
見劉叔一聲不吭,筱萊只好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說對了,所以劉叔才不說話。她苦笑了一聲,歪著腦袋對劉叔說道:“那個人原來真的是你!”
劉叔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的表情,他知道筱萊說對了,不過他還得進一步確認(rèn)這到底是筱萊的猜測還是她已經(jīng)掌握了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而說出來的這句話。他不能排除筱萊有可能在詐他,為了確保計劃的萬無一失,他必須小心謹(jǐn)慎。
“我不說話不代表我默認(rèn),你不能一廂情愿的自以為是。”劉叔試探著反擊筱萊的話。
“哼,不管你承不承認(rèn),我相信過去一定不會欺騙未來,因為時間是不能倒流的?!?p> 筱萊的話讓劉叔的眉頭蹙在了一起,他開始慶幸筱萊剛才沒有跳下深淵,不然,她一定會記起更多過去的事情。
筱萊已經(jīng)不再是半年多以前的那個筱萊了,她這樣渾渾噩噩的活了二十八年,她太想找回過去了。劉叔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他沒想到筱萊最終還是一點一點的把自己找回來了。劉叔雖然不愿意相信這樣的事實,但他也不會愚笨到去自欺欺人,回頭想想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誰讓筱萊本就不是常人。
劉叔是唯一一個見證過筱萊從每一次輪回中再度重生的人,本以為這一次的筱萊會與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沒想到關(guān)鍵時刻她還是能喚起那些塵封的記憶。
這說明之前的幾次輪回中遺留在她體內(nèi)的能量并沒有消失,三番五次下來,她已經(jīng)強大到不是劉叔可以預(yù)測和掌控的地步了?,F(xiàn)在劉叔只希望在自己實現(xiàn)計劃之前筱萊不要成為他的絆腳石即可,其它的事情他已經(jīng)不需要再分心去擔(dān)憂了。
“你為何不說話?”筱萊有些沉不住氣了,她太想知道答案了。
劉叔負(fù)手而立,黑夜里的他看起來更像是一抹魅影。他拉了拉脖子,像是在做松脖子和松肩膀的動作,接著才慢條斯理的說道:“看來你已經(jīng)記起了許多的往事,包括在二十八年前的那些事。你是不是覺得那些記憶就像是上輩子的,上上輩子的?和你今生差得有些遠(yuǎn),可又感覺不陌生?!?p> “二十八年前?”筱萊嘀咕了一聲,劉叔終于談到了與自己密切相關(guān)的事情了。
“怎么?你還沒有記起來?”劉叔狐疑道。
“二十八年前的我就已經(jīng)是一個成年人了,我說的沒錯吧?”筱萊試探著問道。
劉叔點了一下頭,“二十八年前你和現(xiàn)在一樣,就是一個成年人。如今的你,只不過在經(jīng)歷著上一次你經(jīng)歷過的事情。不,也許是再上一次,再再上一次……”
筱萊瞬間感覺到自己的頭皮發(fā)麻,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她不知道為什么會相信劉叔所說的話,也許是覺得一個八十六歲的老頭子沒有必要欺騙自己吧!再者,她的記憶里確實有劉叔所說的那種感覺——對二十八年前的過去并不陌生。
“難道是真的?”她囁嚅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已經(jīng)輪回了不止一次,在每一次輪回中都重復(fù)著前半生的經(jīng)歷?”
“果然還是聰明人?!眲⑹鍧M意的回答道,“我早就說過,你是一個不祥之人,其實稱你為‘人’都不夠準(zhǔn)確,你只是有人的皮囊,你的思想不是人的思想,空有一副人的軀殼罷了,但我也找不到更合適你的稱呼,所以繼續(xù)稱你為‘人’,一個會帶給身邊人災(zāi)難的不祥之人?!?p> “那你還阻止我跳崖?”筱萊有些憤懣地反問著劉叔。
劉叔哼了一聲,“因為我想看看,當(dāng)你完成了凝魂七祭之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什么凝魂……”筱萊的思緒開始凌亂,她完全聽不明白劉叔的話,可這時候腦海一隅的記憶卻被劉叔的話喚醒,筱萊早就聽過這句話,凝魂七祭,是在她輪回之前就聽過,而且也是一個男人對他說的。
劉叔知道筱萊只是有了這樣的記憶,但是她不敢確定記憶是否屬實。一個人的記憶其實是可以偽造的,這一點,筱萊自然不會不懂,只是現(xiàn)在,過去的話和劉叔剛剛說的話重疊在了一起,就像是兩個時空突然交疊在了一塊,讓她分不清楚自己是站在2016年的華家后山的懸崖邊還是穿越到了上一次的時空里。同樣的感覺,同樣的環(huán)境,同樣的話語,這才會讓她變得迷惑,才會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
這就是時光的力量,任何人都無法改變時光,只能成為時光的奴仆。世間有讓時間變慢的方法,可無法讓它靜止。它可以消磨掉一個人的記憶和意志力,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滅一個人,可沒有人會是時光的真正敵人?,F(xiàn)在只有筱萊,只有筱萊會在時光的隧道里不斷的輪回,每一次的輪回就是一死,每一次的重生就是一生,當(dāng)她在七死中磨煉之后就會得到七生。2016年是她的最后一劫,劉叔想看看到最后她是會變成一個人模人樣的“人”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里還是會灰飛煙滅消失于這個世界。
“你連自己的記憶都信不過,還想來這里證明什么?”劉叔變得嚴(yán)肅起來,連話語也改變了輕重。
筱萊咽了一口唾沫,她縱然不敢相信這一切,但在這個完全會忘了時間的后山上,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詭異的四月雪林里,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不去相信聽到的話。
腦子里一片混亂,她無力的蹲了下去,想讓自己好好的安靜,好好的思考,但是周圍的空氣讓她覺得沉悶,甚至有些窒息。到最后她干脆躺到了地上,伸開四肢,如“大”字般躺在冰涼的地上,看著密不透風(fēng)的四月雪的樹葉子,它們紋絲不動,時間也仿佛凝固了一般,這里就像是與2016的現(xiàn)代世界里脫軌的另一個古老時空。
劉叔垂下眼簾看著她,冷笑道:“現(xiàn)在你還想去干剛才想干的事情嗎?”
“你把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就不去干剛才想干的事情了,不然,我還是會去做的?!斌闳R有氣無力的說道。她知道要喚起腦海里完整的記憶代價很大,既然劉叔知道那么多關(guān)于自己的過去,如果能讓他說出來,自己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劉叔坐到了筱萊的旁邊,他還是第一次能和筱萊這樣和平相處的一塊談?wù)撨^去?!澳悴粚儆谶@個世界,這一點你早就知道,可你偏偏不肯承認(rèn)。你不屬于仙、人、魔三界,你只是存在于三個領(lǐng)域之外的另一個時空里的‘人’。不受三界管束,在經(jīng)歷過七死之后就會得到七生,而七生對于人類來說和長生有何區(qū)別?”
“呵呵,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筱萊苦笑道。
“你說的對,如果對于一個常人來說,我就是在說鬼話,可你不是常人。我不想再當(dāng)一只‘鬼’了,我想好好的活著,我貪戀這個世界,那是你想象不出來的那種貪戀?!?p> 劉叔的話讓筱萊轉(zhuǎn)過了臉,她看著坐在一邊的劉叔,他的雙手抱著自己的雙膝,眼睛望著四月雪林里的虛無。筱萊無法理解他所說的貪戀是何種程度的貪戀,人活一世,能把每一天都過得充實不就可以了嗎?為何還要去貪戀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她不明白,確實不明白。對于筱萊來說,從嬰兒長到二十八歲,她過的日子似乎都不是開心快樂的日子,這樣的人生對她來說沒有太多的意義,她倒希望自己能快點結(jié)束了這一生,對此生也并無貪戀。
“如果可以,把我剩下的人生給你好了?!斌闳R半開玩笑道。
劉叔卻當(dāng)了真,他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盯著筱萊問道:“此話當(dāng)真?”
筱萊有些茫然的看著俯視自己的劉叔,狐疑道:“你能拿走我的余生?”
劉叔的臉上帶著一抹神秘的笑,他把伸長的脖子收了回去。
這時候的筱萊意識到了什么,馬上從地上坐了起來,她看著劉叔,一本正經(jīng)的問道:“你真的能拿走我的余生?難道我每二十八年就輪回和重生一次是因為你能拿走我的余生的緣故?”
劉叔默不作聲,筱萊突然覺得眼前的這位老人非??膳?,他完全不像一個正常的老人。一個八十六歲的老頭子,臉上應(yīng)該是和藹慈祥的面容,可在劉叔的臉上,展現(xiàn)出來的永遠(yuǎn)是一副謎一樣的表情?,F(xiàn)在她能看懂幾分了,那就是他所說的貪戀,他貪戀這個世界,不甘心離開這個世界,在他的表情里,包含了深深的貪戀。
那抹晦澀不明的笑容讓筱萊的心里無法釋懷,她看著劉叔,看著眼前這個本就和常人不一樣的劉叔,又忍不住催促道:“你倒是說話呀。”
“你知道我貪戀什么嗎?”他定定地看著筱萊問道。
筱萊故意搖了搖頭,他繼續(xù)說道:“我貪戀生。1945年初我加入了抗日隊伍,當(dāng)時的我只是一個孩子,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不過那都不是理由……我知道……這么多年了,我都在背負(fù)著那個十字架而活,它壓得我?guī)缀醮贿^氣來。你一定聽說了,我能在醫(yī)院里當(dāng)保安是受了院長的照顧,因為他的父親就是我當(dāng)年的戰(zhàn)友?!?p> 筱萊眨著眼睛看著他,不知道劉叔為什么要對自己講起這么久的過去,但是她靜靜的聽著,因為只要是過去的事情,她都愿意聽,她想聽聽是否有與自己的過去有關(guān)的內(nèi)容。
回憶過往本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是劉叔的眼睛里出現(xiàn)了晶瑩的東西,在手機燈光的照射下,它在閃爍。他緩了一口氣,把眼眶里的那晶瑩的東西壓了回去,接著用沉穩(wěn)的語氣繼續(xù)說道:“他就死在我面前,因為我……我沒有救他。他當(dāng)時一直喊著讓我救他,救救他……可是我太害怕了,我看到他下半身已經(jīng)被炮彈炸沒了,只有半截身子倒在我眼前,當(dāng)時他還沒有死,他的手抓著我的腳,在他的后面是懸崖,我……我……”
“你怎么樣了?”
“我把他踢下去了?!眲⑹逡е例X說道。
筱萊怔在原地,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一臉僵硬。她恍然大悟,原來劉叔貪戀的不是名譽,不是權(quán)力,更不是金錢,而是生。他貪戀這個世界不想離開這個世界就是在貪生、戀生。
“我貪生怕死,當(dāng)年對自己的戰(zhàn)友見死不救,卻頂著‘抗日英雄’的榮譽活過了這么多年?!?p> 筱萊對此只感到不可思議,這世間,怎么還會有如此狠心冷漠之人?他是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從十幾歲活到了八十幾歲,在這幾十年的歲月里,他都過著怎樣的日子?
“你懺悔過嗎?”筱萊失望的問道。
“如果這世間懺悔有用的話……”
“你會懺悔嗎?”筱萊又接著逼問道,但很快她就不再問了,因為看到劉叔那張面無表情的臉?biāo)兔靼琢艘磺?,如果懺悔有用的話,他不可能活到現(xiàn)在,一個害死了自己戰(zhàn)友的人還頂著不屬于自己的光環(huán)茍且偷生茍延殘喘地生活到了今天的人,何須再問他有沒有懺悔過呢?他貪戀生,所以一直在做著別人都看不懂的事情,只有他懂,只有筱萊能看懂。
筱萊從地上站了起來,她又走到了懸崖邊。
劉叔也跟著站了起來,他站在她的后面,緊張的問道:“你想干什么?”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本來就是要跳懸崖的,不過你不用救我,再像1945年時對你的戰(zhàn)友那樣對我就可以了?!闭f完筱萊就往前走了一步,劉叔馬上開腔制止道:“你不能死!”
“怎么?良心發(fā)現(xiàn)了,覺得生命可貴了?”筱萊扭頭看著他說道,“不過我知道你并沒有這么想,因為你想拿走我的余生,你想長生?!?p> “你不能死,總之你不能死?!眲⑹遄兊眉悠饋?,他的手伸在空中,卻不敢向筱萊靠近。他害怕自己向前挪動一小步筱萊就會成為泡影。
“我知道,我死了,你的計劃就永遠(yuǎn)也實現(xiàn)不了了,它會成為黃粱一夢,而你,不過是在過去的幾十年里做了一個春秋大夢。”
“這一次我可沒有帶繩索,如果你真的要跳下去,我發(fā)誓我救不了你?!眲⑹宓穆曇粢呀?jīng)開始顫抖,看來他真害怕筱萊會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跳下懸崖。
筱萊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一個為了貪戀活著的人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諷刺。他不僅惜命,還貪婪,貪婪到想擁有長生的世界,這真是一個笑話,就算在這個世界的另一個時空里確實存在七生或長生,可筱萊不想這樣活著。
“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想當(dāng)一個永遠(yuǎn)都死不掉的怪物?!痹捯魟偮?,只見筱萊縱身一跳,身影瞬間從劉叔的眼前消失了。
“不!”劉叔張開嘴巴大聲呼喊起來,聲音撕裂了黑暗的長空,驚醒了四月雪林里沉睡著的藍(lán)狐和那些未知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