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匹戰(zhàn)馬在不遠處哀鳴著,遼西突騎將死尸逐一收集,埋在新挖的大坑之中。
這一次叛變,讓整個隊伍損失了一名百夫長,六十七名精卒,其中四十五位是張成的心腹,二十二位則是在絞殺的過程中被對方反擊而亡。
整個損失,居然比在田家堡伏擊兩千名石趙押糧士卒還要嚴重!
開始的五百名遼西突騎,如今只剩下三百七十一名,還有三十余位身上帶傷。當務之急已經(jīng)不是如何去尋找石趙與遼東雙方大軍的漏洞,而是如何在當前的局勢下保存實力。
張成雖然被誅殺,但是留下的影響短時間內不會消除。一個不好,便會在某個時間內再次出現(xiàn)。
張伯辰看著眼前的一切,第一次開始深入思考自己在這支隊伍中的地位,他究竟要依靠什么才能帶領這支隊伍走下去?
這是遼西最精銳的隊伍,乃是吸納逃亡而來的不同族群組合而成,比如陽奕與高烈出身士族,慕容鄰、禿發(fā)狐雍出身鮮卑,張成出身匈奴,還有不少騎士來自高句麗以及扶余的逃亡百姓,整一個萬國雜牌軍。
段遼若在,這些人自會為遼西而戰(zhàn)。一旦遼西不復存在,便會喪失效忠的對象,各種問題也便浮出水面。而張成,只不過是冰山一角。
段思勇、慕容鄰、陽奕、禿發(fā)狐雍以及徐可與高烈諸人面色復雜,他們各自抱團,在誅殺張成以后,彼此已有提防之心。他們均明白,如果無法有效整合剩下的三百七十一名遼西突騎,隊伍潰散已經(jīng)不可避免。
接下來迎接他們的,有可能是再一次的慘烈內訌。
到底為誰而戰(zhàn)?
“張成叛變,如今已被誅殺——”張伯辰掃了眾人一眼,眼神冷漠:“眼下還剩下三百七十一名騎士、四名百夫長、兩名佐吏,當然還有我張伯辰,三百七十八個人,你們說一說,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去做?”
空氣似乎在那一刻凝結,眾人面面相覷,均是一言不發(fā)。
“道詢,你是佐吏,說說你的看法?!睆埐娇聪蛐炜桑凵裰谐錆M了鼓勵。徐可徐道詢作為隊伍中年紀最大之人,所經(jīng)歷之事亦是眾人所不及。尤其是他搜集的關于周邊勢力的情報冊,可以說是張伯辰了解這個世界的第一手資料。
“將軍——”徐可見到張伯辰第一個問他,內心有些遲疑:“遼西形勢險峻,我們不如就此返回,尋找主上的消息再作打算?!?p> 張伯辰皺著眉頭,看向高烈道:“劍鍔,你呢?”
“屬下以為,石趙大軍來勢洶洶,燕郡、上谷、漁陽、北平在極短的時間內陷落,遼西郡只怕也無法固守太久。在情報不明的情況下,前往尋找主上消息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所以屬下以為——以為不如暫時投奔高句麗,既可以躲避石趙大軍與慕容皝的鋒芒,又可以得到落腳之地——”
“與其投奔高句麗不如投奔宇文部,高句麗彈丸之地,路遠難行,早晚必為慕容氏所滅。而穿過平岡即是紫蒙川,宇文部與慕容氏乃是世仇,宇文逸豆歸必能為我等提供庇身之所,到時借助宇文部的勢力,亦能為主公報仇?!?p> 高烈的話還沒有說完,即被段思勇打斷。
張伯辰之前了解到,高句麗王乃是高釗,不清楚與渤海高家有什么關系。傳聞高家已有不少族人為了逃避戰(zhàn)亂遷入高句麗,高烈有此想法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宇文逸豆歸,乃是宇文部的大首領,為了抑制慕容部的擴張,數(shù)次與段部聯(lián)手,算是段部的盟友。
“你呢?陽奕?!?p> 掠過段思勇看向陽奕,只見陽奕“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砰砰”磕起了頭,滿臉悲戚道:“陽家之人盡在徐無城,還請將軍準許陽奕回去探聽家人消息。來世做牛做馬,再報將軍大恩!”
張伯辰冷然道:“如今石趙前鋒觸角已到白狼山,這薄奚氏被全族屠殺的教訓便在眼前,你回去于事何補?起來吧,咱們從長計議?!?p> 禿發(fā)狐雍見到上司的目光看來,對著張伯辰道:“屬下唯將軍馬首是瞻?!?p> “屬下唯將軍馬首是瞻!”
禿發(fā)狐雍話音剛落,慕容鄰跳下戰(zhàn)馬,單膝跪拜在地,右手攏住胸口,向著張伯辰鄭重地行了一禮。
“屬下唯將軍馬首是瞻!”
遼西突騎的角落之中傳來兩聲附和,張伯辰有些驚訝,不知自己何時在隊伍中有如此威望。見到那兩人竟是當初在教武場的人肉靶子。他還記得這兩人一人叫段飛,另一人則叫做李茂,心下頓時有些恍然。
“唯將軍馬首是瞻!”無數(shù)遼西鐵騎跪伏在地,向張伯辰宣誓效忠。
高烈徐可等人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他們暗中吁了一口氣,知道隊伍的危機暫時終于過去了。至少在下一次挑戰(zhàn)來臨前,不用再去擔心隊伍的分裂。他們之前只是覺得這個年輕的上司是個不錯的人,行軍亦有幾分章法。生疏也非常明顯,甚至連一些行軍常識也不了解。
但不可否認,田家堡伏擊一戰(zhàn),讓他們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了靈氣,那種對戰(zhàn)機的把握只能用天賦來形容。
此時此刻,遼西突騎中有人喊出擁戴之聲,他們便明白:這個年輕人,氣候已成。
想到這里,他們不約而同跪拜在地,齊聲道:“吾等唯將軍馬首是瞻!”
張伯辰不知道自己只是集思廣益,竟然在無形中化解了隊伍中的不安因素。四名百夫長與兩名佐吏,徐可與陽奕建議回軍,高烈與段思勇則建議投靠第三方勢力以便觀望,禿發(fā)狐雍與慕容鄰在最后選擇了順從自己。
六個人正好三種方案,掃視前方跪倒在地的眾人,張伯辰心下已有主意。
先前由于拓跋什翼犍之失,張伯辰原本已經(jīng)對禿發(fā)狐雍失去了信心,然而張成的叛變,卻又讓他對此人高看一眼,此時只是一句簡單的表態(tài),便引導眾人順從自己,對形勢的拿捏之準,對眾人心態(tài)之把握,明顯超出眾人一籌。
這是一個有著極為出色的政治嗅覺的人,寧愿忽略敵人的威脅,也要分出極大的精力盯住隊伍中的不安因素;選擇站隊毫不拖泥帶水,在眾人最迷茫的時候善于引導輿論,一錘定音。
張伯辰看向禿發(fā)狐雍,眼中已有了欣賞,向前扶他,隨即瞥向眾人道:“我等受到主上所命前往救援令支城,不料為形勢所逼,以致到了這般地地步。為了前途考慮,本將軍決定重組——”
“重組?卻不知將軍如何重組?”
“爾等出身遼西突騎,為當世精銳。如今既已歸屬本將軍麾下,今日便命名為‘獵擊飛騎’。亂世之中我為獵人,敵寇皆為獵物,是為‘獵擊’;兵貴神速,騎兵之能也,千里奔襲,是為‘飛騎’。諸位意下如何?”
高烈與徐可聽完,眼神中已充滿震驚。
其他人身為武夫,未必意識到張伯辰的做法意味著什么。他們身為佐吏,卻是知道一旦“獵擊飛騎”建立,便意味著與遼西突騎進行了切割。兩者之間再無聯(lián)系,這也便意味著眼前的少年已經(jīng)決定建立屬于自己的班底,進行事實上的獨立。
這個少年的心,好大!
與此同時,徐可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火花。先前自己稍一猶豫,在張伯辰眼中的重要性已經(jīng)輸給了禿發(fā)狐雍,此番了解到少年的想法,再不愿錯過機會,不由洪聲道:“我等愿從!”
“好!”
張伯辰贊賞一聲,繼續(xù)道:“從今日起,本將軍仍是振武將軍。道詢你與劍鍔去佐吏之名,為獵擊飛騎長史。道詢?yōu)橛议L史,負責文書往來;劍鍔為左長史,負責軍械器仗統(tǒng)籌與人員招募。每人劃撥十人歸你們差遣?!?p> 徐可與高烈行了一禮,洪聲道:“屬下遵命!”
“禿發(fā)狐雍!”
“屬下在!”
“本將軍命你建立斥候營,負責軍情搜集、情報刺探。暫時劃撥七十一名飛騎軍歸你統(tǒng)領,日后你可以自由招募,定制一千人。我獵擊飛騎能否生存下去,全看你是否盡心,勉之!”
“屬下必不負重托!”
“段思勇、慕容鄰!”
“屬下在!”
“你二人各率五十名飛騎軍為前導,探查行軍路線,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定制各為一千五百人,許你們自行招募?!?p> “屬下遵命!”
“段飛、李茂!”
“屬下在!”
段飛與李茂二人跪伏在角落中,聽到張伯辰喊起自己的名字,一時之間有些茫然。畢竟之前任命的不是佐吏便是百夫長,從沒想過自己身為伍長可以得到任命。
“你二人各率五十名飛騎軍為后衛(wèi),掃蕩戰(zhàn)場,支援前鋒,為大軍守住陣腳,定制各自為一千五百人,許你們自行招募?!?p> “屬下必定追隨將軍,萬死不辭!”
段飛與李茂喜不自勝,越眾而出走到張伯辰馬前,鄭重地行了一禮。
“陽奕,你率領五十名飛騎為中壘,銜接前后,為大軍陣眼。定制一如前鋒后衛(wèi),隨時聽候本將軍調遣。余下三十人,作為本將軍親衛(wèi)。你們有意見嗎?”
“皆如將軍所愿!”
“皆如將軍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