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寒風飄過,帶落下幾片枯葉,落在蘭香苑臥房前的苑內,在地上擦出沙沙的,讓人意寒的聲音。
齊清兒走之前再次將目光落在祁王身上,眼角閃過一層淺薄的譏諷,隨后帶著靈兒離開了祁王府。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從今往后她便當他沒有說過這句話。
祁王看著齊清兒離開的背影,良久一動不動。
整個人像是從一副悲傷的畫里走出來的,烏發(fā)在他身后卷起完美又凄涼的弧度,突然他轉身面向假公子,一臉不悅,“楚秦歌,你是故意的是嗎?!”
這個假公子是楚秦歌,是現(xiàn)如今京城當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沉香閣的頭牌歌姬。她年幼時是個宮女,在宮中犯了錯誤,差點被杖殺,還是祁王的母親當年位居后位的時候,保住了她的一條小命,被暗中送出宮來,后來得到了祁王的些許照應。
才不至于流落街頭,乞討過日。
這么多年她一直視祁王為主上,一直暗中向祁王傳遞他想要知道的消息,可謂是至情至深地為祁王效力。
今日的花會,祁王本沒有讓楚秦歌過來的意思,是她再三要求,祁王方允許她女扮男裝,來府上共賞花會。
她看著祁王有些陰郁的臉,側過身,垂眼看著地面,踩碎了一片落在地上的枯葉,道:“什么故意的?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p> 祁王冷笑一聲,道:“你別忘了你今日的裝扮,你想讓嬅雨姑娘誤以為在我祁王府受了屈辱是嗎,好讓她從此都不愿意再踏進我祁王府半步!”
說完,隨即看著楚秦歌,臉上的怪罪之意驟然猛曾。
他說得沒錯,她確實有此想法。
楚秦歌震了震身體,迎面對上祁王的眼神,開口道:“殿下適才是將那個嬅雨姑娘當成齊清兒了吧!”
此話一落,祁王的身體僵了一下,微仰起頭望向北際,滿眼的寒冬之色,薄唇微搐,之后倒吸一口冷氣。
他到底還是忘不了齊清兒。
那個嬅雨姑娘也明明不是齊清兒,可他就是有那么強烈的感應,甚至想要從身上找出齊清兒的影子。
祁王的雙眼突然變得通紅,他確實將嬅雨姑娘當成了齊清兒,但他不需要楚秦歌告訴他,不需要任何人來告訴他。
他一直想要捉住齊清兒的影子,即便只是影子。
突然他淺紅的薄唇撩起一抹邪魅的笑意,他適才確實享受那個過程,那個誤將嬅雨當成齊清兒的過程。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這世間怎么可以有他得不到的女人,然齊清兒就是這么一個讓他朝思夜想,竟是十五年都未曾見到的人,更是十五年未曾擁有的人。
他揮袖背對著楚秦歌,“不管她是誰,剛才你對她的所作所為,絕不許再有下次!”
這些話澆得楚秦歌的心潑涼,她沒有想到一個已經離開十五年的人,還是這么深深地埋在祁王的心里。
楚秦歌嗓子里不由得梗咽了一下,含著淚水的眼睛,稍稍一閉,便是面臉淚痕,“殿下,五十年了,你還要在繼續(xù)等下去嗎?”
“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也等!”
他等的是他自己允出去的一份承諾,是一份堅信,更是一份覆水難收的愛。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幾乎是在嘶吼,他想要告訴那個遠在天際的她,他一直在等!一直都在,等!
楚秦歌往后踉蹌了幾步,她也開始嘶吼,“殿下,如果她不在了,殿下還要繼續(xù)等下去嗎?!”
她不在了......
不,她怎么可能不在了.......
她有他的承諾,那個超過了生死的承諾,她怎么可以不留聲息的不在了......
“你胡說!”祁王怒吼一聲,隨即猛地轉身,犀利的目光掃向楚秦歌,“她不可能不在了,我能感應到她的存在!”他抬起一只手,拍向自己的胸口,發(fā)出一陣悶響,“我能感應得到!”
迷人的桃花眼里血紅一片。
突然他仰天長笑,無窮的內力在他的袍服下肆意游動,雪白的衣襟瞬間騰起,在他周身拉開一道狂野的弧度。
他能感應得到,他瘋了嗎,事實證明他沒有。
可他自己卻不知道……
楚秦歌花容扭曲,她只能這么看著他胡言誑語。
情之一字,又豈是言語能拿來形容的!
……
“祁王殿下……”
有人在說話,但這不是楚情歌的聲音,祁王猛地收起自己的內力,帶著血絲的雙眸掃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不知什么時候,苑中站著一位長者。
他看上去已過了六旬,發(fā)絲間夾著許些白發(fā),遠看是烏色,然眉毛和胡須已經白了。臉上看不出多少皺紋,魚尾紋倒是不淺。
他就這么靜靜地看著祁王,有些蒼老的眼神中滿是怪罪。
這位長者不是別人,他曾是朝臣所向的太師,眾皇子都曾受教于他。更曾是皋帝身邊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皋帝當年能夠順利登基也多虧了有他,禪太師。
可謂是功德無量的開國元老。
然這些年,由于他越來越不能茍同于現(xiàn)有的朝局,幾年前辭去了官職。
皋帝還曾在他辭官那日,送行遠至城門之外。
望他有朝一日能重返朝堂,共謀天下。
然不知為何,他卻獨愛祁王這個不受寵的皇子,今日受邀于祁王,特地前來。
禪太師一臉嚴肅地看著轉過身來的祁王,顎下胡須無風自動,“殿下不要忘了,若不是因為她的父親齊慕澤,你母親至今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你也不會十四歲就獨自出來建府開邸,承受了這么多的年屈辱!”
禪太師說出的每一個字對祁王來說都是有毒的刺。
他,怎么可能忘記!
齊清兒的父親齊慕澤和自己的母親有私情,這是他這輩子聽到最可笑的話!
他用了多少個日夜逼迫自己承認這個事實,他又怎么能忘!
他清楚的記得,那年齊府的血海!
那片沖刷了三天三夜都沖刷不掉的血海!
他更清楚的記得,當他從齊府回到宮中的時候,看到的是自己的母親被人強行扒去了袍服,奪去了鳳簪,整個人被打得遍體凌傷!
那日的春陽格外的嬌艷,照著母親身上的每一道傷口!
母親滿臉的凌發(fā),嘴巴不停的張開又合閉,然他就在咫尺之外,卻就是什么都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