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jié)
閔恩素接到女兒電話的時候,正在美容中心修整發(fā)型。女兒在電話里要她立刻到永樂百貨廣場去。她一聽就知道是什么事,對著電話沖女兒大聲斥道:“又來了,你什么時候才能改掉這個毛病?”
“能怨我嗎?還不是他惹我的?!迸畠涸陔娫捓镎f:“明知道我心情不好就控制不住自己。他還要惹我傷心?!?p> “別說了。你以為他這樣做我就不傷心了?”閔恩素說,“你先安靜的呆在那兒,我馬上過來!”
來不及做完頭發(fā),她就出了美容店,讓司機驅車帶她來到永樂百貨廣場,下了車剛走到門口,就有一名經理和保安過來迎接,領著她向珠寶首飾專柜走去。
她問道:“你們沒有關閉監(jiān)控嗎?”
保安說:“看到周小姐進入商場之后,我們就把監(jiān)控關閉了。”
她問:“那她怎么還會給人逮???”
保安說:“不是我們的人。是專柜的售貨員,看到周小姐偷了一只手鐲......”
保安的話就說到這,閔恩素語氣嚴厲的叱了一聲:“住口!”保安神色不安的望了那位經理一眼,退到了閔恩素的身后。
閔恩素來到首飾專柜的時候,雨蘭提著她的咖啡色小皮包,坐在紅色的旋轉矮凳上,悠然的左搖右晃。一名穿白色制服的女售貨員站在雨蘭身后,額角上貼著白色的醫(yī)用棉布。
“出去等我?!遍h恩素對雨蘭說。
雨蘭回頭望了售貨員一眼,說道:“好好的說話,我也不會用鏡子砸你了。你要多少補償我媽都會給你的?!?p> 閔恩素斥責她道:“還嫌不夠丟臉嗎?都替你害臊了,你還要繼續(xù)呆在這里叫我難堪嗎?”
雨蘭雖然依舊滿不在乎的樣子,不過還是耍著自己的小包走出去了。閔恩素拿起柜臺上一面鏡子,照了照自己的頭發(fā),說:“真是丟人,臉都快丟盡了?!?p> 放下鏡子,她問售貨員:“傷得嚴重嗎?傷口痛不痛?”
售貨員回答說:“一點小傷,已經沒了?!?p> 閔恩素點了點頭說:“不管怎么說,你做的是正確的。只是不認識我的女兒,也不知道她這么一個毛病,喜歡到自家的店里來偷東西。我會給你補償,對你的行為要給予獎勵。只是,今天這件事情不要給別人知道,尤其是董事長。我的話,你聽清楚了嗎?”
經理替售貨員回答說:“請您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閔恩素點了點頭,離開商場到了門口,雨蘭站在那里等她。
雨蘭問:“您現在去哪?”
閔恩素說:“你沒見到我的頭發(fā)只做了一半嗎?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時候才能消停下來讓我過幾天舒心日子?”
雨蘭說:“不叫您消停的人可不是我。我看您原先那頭發(fā)就整的挺好的,干嘛又要換?您以為經常變化發(fā)型就會讓爸爸產生新鮮感嗎?”
閔恩素舉起自己的提包,對著雨蘭,瞪著她說:“這象是我親生的女兒對我說的話嗎?”
雨蘭說:“媽媽,您知道一個男人在外邊有外遇了,會出現什么特別的癥狀嗎?您應該知道的,對嗎?我好象覺得,張克在外邊有女人了!”
閔恩素說:“你胡說什么?我是不是應該把你送到醫(yī)院去看看了?疑心病這么重!”
雨蘭上了汽車,對媽媽說:“我不管,我現在要去他的辦公室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您要去美容院就打車去好了!”
雨蘭剛把車門關好,閔恩素就把車門又拉開了,她坐到雨蘭旁邊,說道:“不是說好了他這兩天去散心的嗎?你要這么折騰他,弄不好叫他真的去找別的女人了。你這孩子到底象誰?。俊?p> 雨蘭說:“您不也經常這樣折騰爸爸嗎?我不過是去他辦公室看看而已,就算是心情不好,這兩天連電話也沒給我打一個啊,叫我怎么放心呢?至少得叫我知道他在哪里??!”
閔恩素說:“我是該找你爸爸談談了。不應該這么對張克。就算是普通員工一直辛勤工作那么久,也會得到獎勵吧,他怎么能那么對待自己的女婿呢?”
雨蘭說:“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呢?作出這樣的決定還能更改么?爸爸這么狠心的對張克,只會叫張克厭惡我。他如果心情不好,應該希望得到我的安慰才對啊,可他連呆在哪里都不想叫我知道。媽媽,我很擔心啊。”
閔恩素說:“我陪你去他辦公室瞧瞧,之后找你爸爸去談談。你不要擔心,他也不會一直躲在外面散心。你爸爸總歸要讓他回來工作的?!?p> 雨蘭說:“他自己不愿意回來呢?”
閔恩素說:“我記得你跟我提過,他有建造大型游樂園的構想,還寫了一份詳盡的計劃書。你爸爸現在正要將永樂集團旗下的娛樂項目合并起來,成立獨立的娛樂公司。就算你爸爸有意讓那位為了藝術瘋狂的人來繼承他的事業(yè),這劃出來的娛樂公司理所當然也該交給張克了。”
第十節(jié)
張克回到公司的時候,還穿著幾天前買的休閑裝。那是何清源在一家購物中心幫他挑選的。他對穿著很不在行。在這方面,他倒是很欣賞義滿。雨蘭的品位也不錯,但雨蘭只會挑選適合她自己的衣服。對著鏡子,他感覺有了平時在義滿身上看到的那種灑脫味道。
他應該回一趟家的。至少應該在家里把休閑裝換了來公司上班。但他記得在辦公室的休息間里還掛有一套西裝。在重新上班之前,他不想和雨蘭吵架。要是回家碰上雨蘭,那是免不了。擁有清醒的頭腦和良好的心情,才能對即將面臨的任務作出完美的計劃。他需要一個良好的開端。
他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沒有想到,雨蘭正坐在辦公桌前的沙發(fā)上等他。一看見他,雨蘭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正要說什么,張克從褲兜里掏出左手,伸向她,說了兩個字:“等等?!?p> 他走進套間去換西裝,雨蘭跟在他身后,將沒來得及關上的門使勁一推,門和墻上的護門頂撞在一起,“啪”的一聲響。聲音的強度足夠點燃戰(zhàn)爭的導火線。他望了她一眼,打開衣柜,將西裝取了出來,慢條斯理的脫掉身上的休閑外套。隔著兩三米遠,他聽得見雨蘭呼吸的聲音。他對她說:“出去,我要換褲子?!?p> “我看你換?!庇晏m說。
“不象話。”他說。
“我難道還不能看你換褲子了嗎?”雨蘭說,可是她發(fā)現這句話說出來有多么不雅,她拉上套間的門,“嘭”的一聲帶上,出去了。
張克換好衣服出來,坐到辦公桌前,雨蘭坐在他對面的位置上,她望著他,不開口說話。他也沉默。以往這個時候,沉不住氣的總是她,不過這次他先開了口,說道:“出去吧,我要開始工作了?!?p> “你出去了一共十天?!庇晏m說。
“是的?!睆埧苏f。
“你連個電話也沒往家里打過?!庇晏m說。
“是的?!睆埧苏f,“我知道你要說這些。你說的就是這些,一直是這些。象個法官跟犯人的語氣,我要第一天不回來,你會跟我講這些,十天不回去,頭兩句你還是這話?!?p> “我忍著不和你發(fā)脾氣。”雨蘭說,“你自己說,這幾天都上哪去了?”
“出去吧?!睆埧苏f,“別妨礙我的工作?!?p> “你說,上哪兒去了?我每天在家里等你等到凌晨。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你知道我有多累嗎?”
“對不起?!睆埧苏f。
“你告訴我,這幾天你上哪兒去了?做了些什么?”
“先回去吧?!睆埧苏f,“這里是辦公室。不要影響我的工作?!?p> “我不回去。我要你告訴我,這幾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不出去嗎?”張克語氣嚴厲的說,“你一定要呆在這里和我吵架嗎?”
“你倒先沖我發(fā)脾氣了?!庇晏m拿起沙發(fā)上的靠枕向張克砸過來,“你為什么不說,這幾天你在外面究竟干了些什么?”
張克抬手將靠枕打到了一邊,皺著眉頭望了雨蘭一眼,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
“你站住?!庇晏m在后邊叫道:“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回答我。”
張克停下了腳步。
雨蘭說:“要是爸爸不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都不回來上班了?”
張克回頭反問她:“你希望是這樣嗎?如果你希望是這樣的話,就當爸爸沒有給我打過電話?!?p> 張克繼續(xù)朝門口走過去。雨蘭這時候跑過來拉住了他的胳膊,他甩開她。她跑去把門反鎖了,背靠著門,她說:“我不要。我今天也不想到這里來的,可是就是忍不住。我每天都好擔心,我真的好擔心?!?p> “別再煩我了!”張克說道:“出去吧,馬上回家去!”雨蘭還想說什么,張克就近拿起矮幾上的一只茶杯用力摔在了她前邊的地上,他說:“沒聽見我說的話嗎?出去!”
雨蘭終于出去了。他靠在沙發(fā)上,忽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呼吸變得十分困難,他大口的喘氣,好長時間才恢復過來。他走到窗戶邊,望著窗外。這里是看不到海的,這里不是月牙灣,這里是永樂集團的總部,而這間辦公室的規(guī)模屬于總經理的級別。他肩上將要承擔的不只是從集團劃分出去的娛樂公司。
他看了看表,又抬頭望窗外,何清源的預演還有十分鐘結束。從這里開車過去是可以趕到現場的。但是從送給何清源那條草綠色的翡翠項鏈開始,他就已經作出決定了。送項鏈的時候,他的心里很清楚,何清源期待的是戒指。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在等待。他的手機就放在辦公桌上。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雨蘭站在門口,說道:“晚上我給你做飯,你喜歡吃什么?我去買?!?p> “你還沒走嗎?”他沖她怒吼,“我不想吃你做的飯。”
雨蘭沒有來由的受了這委屈,原本又要進來跟他論理,但是看到他發(fā)怒的樣子,還是關上門走了。
桌上的電話響了,何清源打過來的。他接了,他聽到她說:“說好了你要過來的啊,我是專門為你演奏的,那天在商廈的咖啡廳里聽到了莫扎特的小夜曲,所以今天我特別演奏了這首曲子!”
他說:“送你的花籃收到了嗎?”
她說:“收到了。里面的信我也看了。你現在還在開會嗎?”
他說:“是的。會還沒有開完。不知道什么時候結束!”
她說:“那今天想見你也見不到了嗎?”
他說:“是的。最近我都會很忙的,所以是不能和你經常見面的了?!?p> 她說:“要是經常不見面的話,連對方長什么樣子也會忘記的呢!”
“對不起?!彼f,“我還得開會,先掛了。”
何清源還有許多話要說。他知道,但他掛斷了電話。辦公桌上擺放著父親送給他的積木,那是他保留下的父親的遺物。有多長時間呢?近二十年了吧。他拿起這套積木,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他跪在了零碎的積木前邊。他說:“對不起,爸爸,原來我也需要愛情?!?p> 約有一刻鐘,他從痛苦中清醒過來,收拾了碎片,努力將它們還原成原來的樣子,是一匹奔跑的駿馬。這花了他半個多鐘頭,然后他拿起電話,撥叫何清源的號碼。
“是我?!彼f,“今天晚上六點鐘,我在你家門前等你。我有話對你說。”
他聽出了電話那頭何清源的聲音有一些激動。而這份激動令他心如刀絞。
第十一節(jié)
這里是離月牙灣很遠的另一片海灘。這里很安靜,只有一個小漁村,居住著百來戶靠海為生漁民。這里的人很貧窮,但是熱情、善良和勤勞。義滿就是在這個小漁村出生的,在村子最靠近海岸的那間院子。那是整個漁村最大的院子,以前曾當作漁村的小學校使用過。那一年,無家可歸的的尚明叔和無處可去的母親到了這個村子,住進了這所廢棄的小學堂。
義滿開始的時候管尚明叔叫爸。不過在四歲那年,母親去世了。尚明叔將他帶到了另外一個人面前,尚明叔說,我不是你父親,那個人才是。那個人就是周世泉,一個在危水市赫赫有名的年輕富豪。
重新回到這所小學來住,是在十七歲那年進入市美術學院以后。他喜歡這里的自由自在,喜歡這里的風景和空氣,喜歡漁民,喜歡潦倒不勘的尚明叔。也是從那年起,他喜歡上了靜熙。他喜歡靜熙的畫,靜熙喜歡他的氣質。不只有靜熙喜歡他的氣質,但只有靜熙讓他覺得氣味相投。他把靜熙帶到了這里,給小學堂起名為海瀾之家。這里成了他和靜熙的天堂。
去見自己的父親,是靜熙自己提出來的。靜熙說她從小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她渴望有一個慈愛的父親。義滿對父親的痛恨并不是閔恩素給了他虛假的母愛和真切的嫉恨,而在于他理解了生身母親的去世有多么痛苦和不幸。義滿對父親的憎惡并不是因為父親反對他與靜熙的交往,而在于父親根本就沒有反對的資格。
他在靜熙的家門口跪了一個晚上,靜熙的媽媽出來告訴他,靜熙走了,去了XZ。他要去那里找她,他對父親說,如果找到了,會和她一起生活,不會再回來了。
他收拾了行李,走出海瀾之家,父親站在他的吉普車旁邊等他。
“坐我的車。”父親說,“走之前,一家人在一起吃個飯吧。”
“一起吃飯就是一家人嗎?”他說。
“你真的要去XZ嗎?“父親說,”那里的風景很美,搞藝術的人都愛往那里去。也許一開始我就不該支持你學畫?!?p> “有姐夫那樣的人在您身邊,”義滿說,“您可以放心了?!?p> “你不懂?!备赣H說,“無論何時,我都還是期待你回來?!?p> 義滿望了父親一眼,跟在父親身后,將自己的行李放進父親的奔馳車里。他雙手插進口袋,抬頭望著天空說,“我不清楚自己為什么,很多事情我都沒放在心上,可是單單對您那么認真?!?p> “不多說了?!备赣H說,“我送你去機場?!?p> 從小漁村出來轉過一座小山丘,不到五分鐘的車程,汽車進入市區(qū)。這里聚集著市內多所全國著名的高等學府。危水美術學院也在其中。義滿讓父親把車開得慢一點。
義滿說:“現在這條路是學院路。我常常和靜熙一起在這里散步?!?p> 學院路的末端是藍水橋,過了藍水橋,就進入了商業(yè)區(qū)。
義滿說:“以前每次和靜熙鬧別扭以后,她總愛到藍水橋上來。她說,那是一個人痛苦的時候最想去的地方。橋下的水是藍色的,藍色是憂傷的,水流走了,人的痛苦也會跟著被帶走?!?p> 他搖下了車窗,把頭探出窗外。有個穿白色風衣的女子站在橋上哭泣。那是他感到熟悉的身影,但那不是靜熙。他知道,那個人不是靜熙,只是她們的痛苦如此相似。她雙手扶著橋欄,眼望著橋下的流水,那么用力和用心的哭泣。仿佛那是靜熙,他應該走上前去,從她的身后擁抱她,應該抓住她的臂膀,給予因為哭泣而顫抖的雙肩堅強的力量。但他沒有,那個人不是他的靜熙。他只是看著她。她順著橋欄,慢慢的往前走。汽車也跟在她的身后慢慢的往前開。他的眼眶漲紅和潮濕,他找不到靜熙,卻看見了她的痛苦。
下了橋以后,她沿著路旁的階梯到了河岸。他讓金秘書把車子停下來,他推開車門走了出來。他站在階梯的上端望著她。他看到她將脖子上戴的飾物用勁扯下來,狠心的遠遠的拋到了河里。她蹲了下去,雙手掩面,放縱的哭泣,聲音越來越凄涼無助。
他真的就以為那是他的靜熙了。他滿臉痛苦的表情,從臺階上走了下去,一直走到她的身后,他對她說:“不要一個人獨自哭泣。”
她沒有想過,這個時候會有人出現在她的身旁。她沒有停止悲傷,當她驚訝的抬起頭來看他的時候,臉上依舊淌著淚。
他又說了一遍:“不要一個人獨自哭泣?!?p> 她一只手拽著自己的小包,另一只手擦拭臉上的淚。她看清了他的樣子,眼前這個男人并非陌生人,在月牙灣里曾和他有過一面之緣。沒有想到僅在第二次見面的時刻,自己的脆弱在這個男人面前就暴露得如此徹底。這讓她十分反感。
義滿的驚訝要遠甚于她。那天,靜熙從月牙灣的酒店跑了出去,他追趕她,四處找她,精疲力竭的時候,闖到了一個喜慶的露天宴會上,拿起桌上的甜點便吃,被人攆走的時候順手拿了一罐念慈庵。就是這罐念慈庵讓他們結了緣。他將喝完了的空罐子隨手拋了起來,再用腳踢了出去,不偏不倚,砸中了正在拉提琴的她。
那一天的她,臉上充滿微笑,友善的寬容了他的失禮,讓他心里覺得陽光一般溫暖。這個時候,他并不希望自己被認出來。他也當作此刻是第一次見到她一樣,對她說:“要哭的話,就不要背著那個人。應該到他的面前去讓他看到你的淚水,他應該為你的痛苦感到愧疚!”
他認為自己的話對她是有作用的,因為她停止了哭泣。但她站起身來,面對他說:“你算什么?我傷心和你有什么相干?”
他絲毫不理會她說了什么,繼續(xù)告訴她:“想知道對付愛情的叛徒最好的辦法嗎?那就是忘記,面帶著微笑走自己的路。”
她并不在意他所說的。她要走。他擋著她的方向。她并不避開他,而是直接用手將他推到了一邊。她說:“不是所有的好意都會被接受。我并不需要你的安慰!”
也許她持有的悲傷比他的憐惜更有價值。即便是傷口,她也比其他一切都更為珍重。義滿望著她留在河灘上的腳印,又望了望停在路邊的父親的汽車。他對著危河的流水,嘆息一聲,說:“不知是哪個混帳,一個善良的女人的美好愿望就這樣被毀了。”
金秘書坐在車里,望著河灘上憂郁的義滿,問:“他要是真不回來了,一直呆在XZ,您怎么辦?”
周世泉反問:“你認為有這種可能嗎?等他領略到了XZ的空曠與寂寥,他一定會急著回來的?!?p> 第十二節(jié)
她以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幸福。她對看見她戀愛了的同事說,沒有他,她覺得一天也難以活下去。
在她眼里,他是完美的。她對父親說,她愛他的全部。這話叫父親聽了也覺得妒忌??吹剿龖賽哿耍赣H也很高興,要她把他帶到家里來看看,天底下叫自己女兒如此陶醉的人到底有多么優(yōu)秀!
“他很忙,就是我想見他,也不能立刻見得著呢!”她告訴母親。
父親提醒她,由于她的放松,她們樂團在去巴黎演出的名單上可能會將他除名。
“這些我并不在意?!彼f,“因為我已經明白了什么是人生的真諦。”
父親說:“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你的想法是錯誤的。但我不會干涉你,或者給你什么建議。阻止一個戀愛的人去干犯傻的事情,這本身也是一件傻事?!?p> “您怎么潑我的冷水?”她說,“您難道還不知道您女兒有多么聰明嗎?我的眼光一向不都是很準的嗎?而且,不用看,憑一個提琴手的第六感,我也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p> 母親從廚房做好飯菜端了出來,警告父親說:“別老想著讓清源成為什么世界級的提琴大師了,有個優(yōu)秀可靠的人陪她過一輩子,才會給她帶來真正的幸福。”
何清源到廚房幫母親端菜,母親習慣的叫她停手。何清源笑著說:“您可不剛剛說了的?從現在起,我要開始跟您學做飯了。這雙手已經不僅僅是一個提琴家的手了,也要為心愛的人燒菜,煲湯,洗衣裳?!?p> 一桌飯菜剛剛準備好,父親放下了報紙已經坐到了桌旁,母親也已經解下了圍裙。何清源拿著飯勺正給父親盛飯,這時,張克的電話打來了。
瞧著她接電話的神色和語氣,父親就知道了是誰。她說不在家吃飯了,父親表示沒意見。母親問:“是他的電話嗎?他約你去哪兒?”
她說:“他就在門口等我,說是有話要對我說?!?p> 父親說:“你不請他進來嗎?”
母親提醒父親道:“沒聽見清源的話嗎?他有話要對清源講,我猜多半是求婚之類的話。要是當著我們做父母的面,我怕那孩子會害羞?!?p> 何清源紅了臉,走上樓梯,說道:“我去換件衣裳。”
自從有了象蘇凱那樣在國際上獲得大獎的學生之后,何水清在音樂學院的地位和待遇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學校原先有一塊荒蕪的植物園,經過修整,變成了漂亮的玉蘭園,園門口左側有一塊巨石,上面刻著現任校長的題詞:蘭心蕙質特雅人。園內一共建了四幢不同風格的別墅。其中一座就屬于何水清。
何家的房子靠著一條寬闊的馬路,分兩層。底層是歐式外觀,墻體大部分嵌套著咖啡色的玻璃窗,外邊一整圈都是走廊,隔三米左右便有一根米黃色立柱,雕有瑪雅文化的圖案。從上往下看,整個房子底座輪廓呈不規(guī)則的橢圓形。令這房子搶眼的是位于頂層陽臺中間的小閣樓。閣樓比下層矮許多,面積也不到下層的一半,空出來的地方便成了陽臺。因為閣樓建造得過于精美和華麗,使得底層看上去只是某種擺設的座基,而整個房子象是從某個童話里搬出來的被放大了的玩具。
何清源就住在這閣樓里。她換上了自己最為昂貴的衣服,重新梳理了頭發(fā),在鏡子前邊審視了自覺會影響表現魅力的每一處地方。她拉開了窗簾,從窗戶里望見張克的寶馬車停在路邊的梧桐樹下,而他就靠著車門站著。
其實當時的那種氣氛,若非自己沉浸于一相情愿的幻想之中,憑著一點點的細心,是完全可以察覺出來的。不至于非要在最后的時刻才清醒。夢想便如皂泡,逐漸的放大美麗,并不是為了開花,而是為著破碎。他是有婦之夫!
愛是什么呢?說一千遍我愛你,但是只要說一句分手,就會立刻消失嗎?
愛是原始的感覺,還是不斷進化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