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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龍銜花

散盡前緣操鉞終篇

白龍銜花 弄笛吹簫人 3754 2015-05-19 20:21:50

  一天之內(nèi)失去衛(wèi)流光與何忠義兩位至愛的兄弟,這樣的打擊對于兆凌而言,無疑近乎致命。然而這樣猝不及防的變故,卻只是他一系列悲劇命運的開端。事實上,當(dāng)他帶著刻骨的傷痛從千藤谷護送二位將軍的遺體回到龍都的途中,他卻從冒死前來報信的舊宦官徐本公公口中,聽到了這樣一個事實:太子兆猗得了桑日密使鄭蜓在瀟王伏誅時的通報,現(xiàn)已趁龍都空虛之際,與桂王勾結(jié),倚著禁軍中不得升遷的統(tǒng)領(lǐng)段達及兆氏宗族武將檉王、椒王各家的人馬,起兵謀反。程得勝將軍接到流光的訊號馳援邊城,卻不幸被桂王的親兵攔截在半路。程得勝此時才知,其父程文舉因娶桂王之妹為正妻,為了自家前程富貴,投靠桂王已久。桂王所以起亂,盡出其父之謀!程得勝因其父之故,被桂王扣下,關(guān)在程家的別館中,一時不得出來!禁衛(wèi)軍完全控制在兆猗和桂王的手中。

  瑕玉三年七月二十八,新皇即位。鳴鐘擊罄,因兆凌平日性子常常傲上護下,多多得罪兆氏宗族,故而如今兆猗奪宮,兆氏宗族歡欣鼓舞。舉族中,只有漓王兆淇一人一意擁戴舊主,新皇命其起草即位詔書,漓王當(dāng)?shù)盍R道:“同室操戈,知恩不報,不仁不義之徒,焉能做得兆淇之主!”言訖,遂碰死在協(xié)德殿金柱之上,血濺丹墀。那新君恬顏笑道:“你要保他!當(dāng)年先帝立的是我!他得了逆臣扶持,在龍都享盡富貴,我卻在雪戟城風(fēng)餐露宿這么些年!他要平平穩(wěn)穩(wěn)將皇位讓還給我?他做夢!這位子本就是我的,怎么要他讓!我與他,還能在同一片天下嗎!你既罵我‘同室操戈’!好!戈、鉞一門,我就將年號改為‘操鉞’,你又待怎的!”群臣悚然。

  又有原戶部尚書李開方,于新君即位之日當(dāng)眾卸下官服、印綬,掛冠而去。兆猗不攔,亦不加追殺。開方從水路走,要遠離龍都。從人大為慶幸,道主人躲過一劫。李大官人嘆道:“昔日我就對主上進言,說二殿下回來之日,我二人便難以相見。如今果然要陰陽相隔了!凌弟弟,只怕他還要來害你??!”

  果不其然,是夜,新君令人追上行船,賜李開方一只玉匣,并附一短箋曰:“昔衛(wèi)公子開方,讒臣也。不顧主上恩重,而弒桓公,今愛卿與之同名,亦是俊杰,然卿受前朝之恩遠勝于朕,卿知恩之人也,定非讒臣衛(wèi)開方之流!”開方看過小箋,大笑道:“看這陰險的偽君子!要殺我還要用這種方法!”遂開了玉匣,見是一把玉算盤,大笑道:“不負我平生所學(xué)!可惜,凌弟弟,我見不到你了!可惜!可惜!”遂將三十六路珠算術(shù)演算一回,又喃喃連嘆數(shù)聲:“可惜。”就在艙中身故。原來這算盤上下了無色無味之毒,觸之少頃,毒性自皮膚透入,生人立死。

  另有演武場忠義和流光舊部諸將,均賜飲宴,卻在席間鴆殺,舊部人馬俱歸新點諸將掌理。舊日宦官,一律賜死,入葬帝陵以西,陪伴書君皇帝!程得勝之嫡母因是桂王之妹,免死無事,程得勝身受重傷,卻因其父是桂王謀士,得以免死;可憐流光的爹媽,未享清福,亦被新君無辜加害。其余牽累加害,獲罪莫名者無算,豈可盡數(shù)!

  衛(wèi)流云雖入觀音院,如何得免!那新君大書其貪墨虐民之罪,以他人之失以為自身之德,須臾之間換去瑕玉朝舊人,《史志》謂其“果決”。衛(wèi)流云當(dāng)眾問斬,觀者甚眾。其他陪修眾僧亦受其連累,多被誅戮!因流云當(dāng)朝時,亦有許多善舉,此時也有受恩百姓暗里祭他不題!

  新君唯獨為葉孤鶴昭雪了。說孤鶴被兆凌無故貶謫,在竹城又被瀟王一黨“以鴆謀死”,說他“殊堪憐憫,宜加撫恤,以安忠良之心!”孤鶴與兆凌昔年人所共見的恩義,詔書里卻只字未曾提起!

  毒害孤鶴之直接兇手系尚青云之子尚可,自被誅死不題。尚青云因有擁立新君之功,折去其罪,依舊在朝為官,卻未升遷,他本是三朝老臣,賣力擁立卻搭上親子榮華無望,其心不服,由是而起!

  滿朝上下,自此皆是談“玉”色變,有誰還敢論及兆凌!

  騰龍操鉞元年一月,瑕玉帝自千藤谷扶二將靈柩歸國,途中得了冒死逃出的舊宦徐公公通報,才知道國中出了如此驚天巨變!兆凌怔了一時,不及想到自己,卻想到邊境必是已給兆猗封了,如今只有叫葉氏兄弟快快遠避!當(dāng)下他便落了淚苦求徐公公通知龍都中的葉文兄弟前往竹城暫避,伺機逃離騰龍!徐公公也只好舍命答應(yīng)而去。

  而那廢帝回朝未及相見親友,即被桂王武士扣下,復(fù)押入廢宮妙人宮側(cè)廢屋候旨!可憐他聞知眾人結(jié)果,又聽了昭雪孤鶴詔書,才知原委,不覺淚盡泣血,傷心痛絕!出乎所有人的預(yù)料,協(xié)德殿兄弟會面之后,新君不殺兆凌,只是曝露其十余款大罪,其罪曰“背親”,曰“專殺”,曰“黷武”,曰“幸群小”,曰“矯詔”,曰“荒怠”,曰“悖綱?!?,曰“欺師”,曰“以寵廢制”,曰“違祖訓(xùn)”!

  兆凌廢為隱王,還回眷花王府,著內(nèi)府派人嚴(yán)密監(jiān)看幽禁。家眷隨從一律隨入府中,其罪不論,為表寬仁,準(zhǔn)許出入。瀟王因犯前罪加之比附兆凌,著重革王爵,剔除宗籍,廢為庶人,遷墳改葬!葉惜花以千福公主喪期未滿,私自出都的罪名,貶為庶人。惜花自請到眷花王府,陪侍隱王,新君照準(zhǔn)。

  以惜花之力,此時若想殺了兆猗,奪回瑕玉江山,亦無不可。但數(shù)月之前,秦隱與惜花密談,曾說過四句讖語:“若殺新君,白龍歸位,天機如此,萬無更易。”做了這件事,凌弟就又要回到那冰冷的天界去了!既然我已經(jīng)延遲了與娘子的前世盟約,那么這一次,我一定要修改天命,不讓囚牛歸位,也不讓凌弟受苦!

  但是事到如今,恐怕已經(jīng)由不得葉惜花了。兆凌自從被貶居眷花府之后,接連聽到了李開方和舊宦官眾人死訊,早已形容枯槁、萬念俱灰。他原是個嗜情如命之人,如今流光、荏苒、孤鶴、開方一一離他而去,就連舊日隨侍的宦官、流云兄弟父母等均已被害,叫他情何以堪!一時間只是落淚,默然無語。

  千古江山更易,從來一朝天子一朝臣。兆凌心性單純,怎能預(yù)見此事?事已如此,已無可補救,只能哀嘆而已。可事還不止如此!第二日,那昏君查抄兆凌家產(chǎn),千福所積寶貝及各人錦衣寶器等物盡皆抄沒。又削去二人俸祿,衣食皆由兆猗親信鄭海掌握!府中家人護院,自此多有棄主而走者。

  幾日之后,新君兆猗傳旨,小廝葉文曾在桑日犯境時自葉家鎮(zhèn)領(lǐng)太子妃李氏回轉(zhuǎn)國都,其途中關(guān)系曖昧難測,著賜自盡,原太子妃李氏一并賜死。小廝葉詩、葉書,知事不報,與葉文同罪賜死。小廝葉章,好賭成性,荼毒國庫,著賜死……

  到最后,果然一無所有,又是一片茫茫大地而已??!兆凌苦苦哀求新君看在兄弟之情放過葉氏兄弟,可是新君全無心肝,只是傳旨的人見了他還是一副笑容,弄的兆凌每每氣得發(fā)瘋,只一月功夫,竟口出譫語,神智不清了。

  兆凌如此,劉夫人十分掛念,加之鴛兒身懷有孕,老夫人只得拿出自己體己,忙前忙后的照應(yīng)。葉氏兄弟被害之后,兆凌身邊再無心腹,只有惜花郎嘔心瀝血日日相陪,凌兒才漸漸明白過來,只是神智已大不如前。他一片癡情,到此時絲毫不忘,見了家人,只是落淚。碧鴛帶著黯兒,同了惜花、劉氏,操持一大家子,好不辛苦!

  偏偏這夫人想到大女婿原是皇上,卻被宵小篡奪了江山,二女婿又反了中華自刎身亡,朝中折了這些柱石,葉氏兄弟又獲罪身故,似乎煞星作祟,極不吉利。便請了大仙、請了十尊觀音,每日在家燒香拜佛不輟。葉惜花頻頻勸說,劉氏就是不聽,兩人幾乎反目。

  但若只是如此,也不至于太壞,事情還不只如此!

  看官試想,事已如此,求神拜佛又有何用!又過數(shù)日,朝中傳出消息,原來巖香國主嚴(yán)靜玉把江山讓給女兒和靖公主,巖香國一向是女主掌權(quán),本不足為奇。這女主晚年覺得精力不濟,便禪讓江山,出外游歷。她到了騰龍,才知現(xiàn)下已是操鉞王朝,想起兆凌當(dāng)日陪她在雨煙樓設(shè)宴,在月下飲酒賞梅觀舞,甚是相得!女主本是性情中人,想著自己讓了位,便不是御座上人,就徑直尋到眷花王府,并不知會君上。那兆猗為防眾口,只得不攔女主,任她前去,但心中銜恨不已!

  故友相見,她不免軟語溫言勸慰一番,也就回國去了。

  隔日,忽傳伏虎國棋圣謀反,已經(jīng)被殺,人頭懸于龍都城上。劉夫人初時不信,以為棋圣已死二十年,定是誤傳。又忍不住,自去城下觀看。見人頭眉目清晰,仙風(fēng)道骨,半點血污全無,不是棋圣又是哪個!

  原來自媯進被誅之后,棋圣一心想為舊主報仇,在開方處出首告了閩智,牽出瀟王來,為媯進復(fù)了仇。后來才知道瀟王是自己的小女婿,愧悔不已。便回龍都,探知劉氏下落,在暗處苦苦維護。兆猗奪宮時緊張過度,時有頭風(fēng)之病,棋圣假充醫(yī)者混入高越園,欲刺殺兆猗,不成,被殺。

  那劉氏苦苦相思二十載,剛一相見,丈夫便已經(jīng)被害,如何受得了!延挨回去,蒙葉惜花相救得活。那劉氏卻不感激,終日在佛前悔罪而已。那日,劉氏迷糊一夢,見棋圣來報說:“我已投胎在女兒腹中,只是有女子為投生之事與我爭執(zhí),我或許不能相見。泉兒,我負你一生相思!”

  她又為棋圣作法事,在千佛寺抽了一支佛簽:“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情天夜夜心。”一個老尼解簽說要得孫子,就應(yīng)在“靈藥”兩字上,那老尼是個藥販,當(dāng)下就給了劉氏一包,囑咐她日日放些在保胎藥中,便可一索抱得長孫。

  劉氏依言,日日將得男藥摻在保胎之藥里與碧鴛服用。誰知碧鴛足月生產(chǎn),卻因這得男之藥難產(chǎn)害了性命,最終嬰兒不曾離體。可惜碧鴛臨終竟未及與兆凌說上一兩句話別的話!又因棋圣謀逆,碧鴛不得入葬,那兆猗要報流落之恨,只將碧鴛遺體火浴,揚灰棄于眷花府前睡蓮湖中。那奉命火浴碧鴛的宦者寇喜,因受著他師父徐本囑托,冒死告知兆凌,其子已被秦隱用仙法搭救,交托秦公子在巖香國的舊友崇將軍家撫養(yǎng)不提。

  兆凌雖得知兒子平安,心里依然悲涼欲死!經(jīng)此變故,他才記得《長生殿》一折讖語曰:“碧沉沉共繞回廊看,睡銀塘鴛鴦?wù)貉??!狈叫湃f事皆有定因,倒也不十分傷心。只是終日癡癡呆呆對著荷塘發(fā)愣。那秦隱只為與惜花有同門之誼,入府與他治病,對他閑話一回,便就辭去。

  兆猗因巖香國主來訪一事,起了疑心,三番兩次故意尋釁,小蝶害怕,收拾細軟,不告而別逃往別國去了。

  轉(zhuǎn)眼深秋已到,綿綿秋雨滴瀝不斷,只有楓紅依舊如血,秋日荷塘僅剩得一池殘荷而已。兆凌竟抱了舊時琴來,在白玉小桌前斟了一杯綠茶,對著惜花笑道:“姐夫,你我結(jié)緣皆因這一杯茶而已。我知道人生如茶,若沒了味兒,就是該潑的時候了。來,你我合奏上一曲,凌兒今生也不枉了。”

  惜花郎聽他語中不祥,待要勸他,又不知從何勸起,自打千福借壽為他續(xù)命以來,惜花何嘗不是個心死之人呢?便取了腰間短簫,與他合奏《凄涼犯》一曲。

  其后之事,說法頗多。記入《史志》,卻是這樣寫法:當(dāng)下一曲甫畢,秦隱復(fù)來,兆凌低頭呷了一口那清綠的茶汁,頃刻化作一道白光入室內(nèi)而去。惜花急隨入去,見秦隱在府中取了一支龍頭玉笛道:“囚牛情根不斷,自己散了仙體,纏到其妻生前用的玉笛上了。天帝有旨,命我收復(fù)囚牛,使他永鎮(zhèn)探日海中,我則可升為正神。如今他的仙體已失,只能那這支笛子充數(shù)了!”

  尾聲

  原來秦隱將化龍之藥交予兆凌,又將那龍頭玉笛攜了去,鎮(zhèn)在探日海中,自己更名改姓改名趙公明,升作瘟神。兆凌之子救在崇將軍家,自是得以平安長大;惜花郎失去千福、兆凌,自己撫養(yǎng)兆黯,兆黯長成十八歲,一夕葉惜花與兆黯話別,惜花郎散了靈力,不入輪回。

  操鉞元年十一月,德仁受李彌新與伏明生前之建議,攻打騰龍。彼時,兆猗暴虐,眾皆不滿。內(nèi)憂外患齊發(fā),桂王、尚青云、程文舉等勾結(jié)心腹武將楊遠滔、段達共反兆猗,透露兆猗藏身之處,兆猗被楊遠滔假稱桑日兵所殺,得年29歲,建號登基不足一年。尚青云、程文舉等大臣復(fù)擁桂王為帝。那桂王飲登基酒時,腦疾發(fā)作暴死!尚青云又復(fù)立桂王之子兆灼為帝!兵禍起時,劉氏因見棋圣首級,悲不自勝。傷心染疾而死,小蝶逃到幻衣國,后嫁與幻衣太子為妃。

  德仁班師回國,過探日海,狂風(fēng)大作,兵士見白光出于水面,海面出現(xiàn)巨大漩渦,死者無數(shù)。德仁亦死于此時。此后,桑日國亦一蹶不振,無力侵犯他國。其反轉(zhuǎn)詳情在后傳中敘不題。

  其后騰龍國民自海邊過,常聽見弄笛吹簫之聲,或言這是囚牛愛樂之故。葉惜花生為情種,死為情鬼,其善良高義凡人所無,但人生際遇,往往出于偶然,既然無從知曉,何談改變?無法改變,就應(yīng)順應(yīng)自然,坦然承受一切為是,有時過分執(zhí)著,亦是自苦?;厥兹松?,生死榮辱盡在須臾之間。萬事不如隨緣盡興,此佛家所謂“無欲”道家所謂“無求”也。

  天地之間,何物不變?唯獨日月之光照臨萬物,不分貴賤彼此,久久不息。人比之日月,可比滄海一粟而已。故而一己際遇之悲何足哀嘆?一時之喜又何必輕狂!此乃亙古不變之理,是以帝王將相,不過朽木爛骨,而至情至性則化作真諦,永留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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