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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龍銜花

共歡慶團(tuán)圓一會

白龍銜花 弄笛吹簫人 9940 2015-05-18 18:16:34

  原來這日正到三月之期,牡丹宮頂上的靈光入夜才散。宮里傳出這喜訊來,滿朝中與惜花郎有舊的人等,哪個不歡喜!兆凌回宮來,急忙傳下旨意,命眾人連夜進(jìn)牡丹宮與惜花賀喜。

  才回偕鴛宮,見了兆黯,一把將他抱起,笑道:“這么多天哥不在,想不想我?”“不想?!薄班牛俊薄澳棠锖万呀憬阄逄鞗]逼我讀書?!?p>  “你這孩子,開口第一句就把好人給賣了。這么說,你這么多天都沒去讀書?!”“不,我去了。只是晚上沒讀書。”“這還差不多。對了,哥給你找的陪讀,就是流云哥哥的兒子,和你一般大,你見著了吧?”“見著了,他叫衛(wèi)宇,比我大一歲,今年九歲。”“好!以后你可要用心,若輸給小宇,那也不要緊。哥可知道,他打小就是個神童?!?p>  “那我可不輸給他!”

  “好啦,你想惜花姐夫么?”“我想他,嗯,哥,我現(xiàn)在可以去找他嗎?”“黯兒,告訴哥哥,你為什么想惜花姐夫呢?”兆黯想一想,手指在小嘴里吮了一圈兒:“嗯,是惜花哥泡的花茶,特別好喝?!薄鞍?,就知道吃?!?p>  “有哪個孩子不愛吃的!”鴛兒款款走進(jìn)來,從兆凌手里接過兆黯,凝視著兆凌,不無嗔怪:“凌哥哥,你這么急做什么?你看,馬上就到初更了,從我家回來,你就讓文哥兒去傳旨。人家好容易逮著機(jī)會睡個早覺,你這半夜又把人叫起來。再說,就不能等明天?今日姐夫和公主姐姐想必也睡下了?!薄安粫麄円欢◥灅O了,今晚上我要所有的人都去陪著他們,好好樂一樂!對啦,還有明天,后天!”兆凌說著,一抬眼望見偏殿里葉章還在睡著,幾步上前,把被子掀了:“章哥兒!你大哥、二哥還有三弟和其他的兄弟都派出去了,你也別睡了!你去一趟何府,告訴何忠義,風(fēng)頭早就過了,他也不用閉門思過了,讓他官復(fù)原職,另外,桑日人送的那匹追風(fēng)馬,你給牽去,就說我送給忠義了。去吧!”葉章被他一鬧,哪里還有睡意!他一拍頭,笑道:“昨日陪小的們玩牌,睡得遲了,不過現(xiàn)在醒了!嘿嘿,我這就去!”說著一陣風(fēng)似地跑出去。兆凌笑道:“真是的,當(dāng)初他就愛玩牌,而且只贏不輸?shù)?。他精著呢!”“真是天方夜譚!自己手下玩牌,居然不約束,還和他一起嬉皮笑臉的?!薄靶辛?,鴛兒,你帶黯兒先去牡丹宮,我一會兒去找衛(wèi)流光,他也是個睡不醒的。傷好了,在近衛(wèi)營住著,今晚一定貪睡。你們?nèi)グ?,我就去!?p>  兆凌穿上一領(lǐng)外披薄紗的綠袍子,這是惜花平時(shí)最喜歡看他穿的一件衣服,上面精心繡有一塘荷葉,這是惜花畫的圖樣,千福親手所繡的。然后飛跑到近衛(wèi)營,那衛(wèi)流光一臉壞笑,從后面雙手搭上他的雙肩:“凌哥哥,我就知道你會親自來,怕我貪睡???我才不會呢?我最崇拜惜花郎了,做夢都想再見他呢?!薄傲鞴猓侨沾虻膫€疼不疼?”“早沒事啦!你看!”“流光,幾天不見,我太想你了?!薄爱?dāng)然啦,我以前都粘在你身上,你不覺得。怎么?這幾日不見我,知道想我啦?”

  “忠義今晚,也會去的?!薄拔抑?!我才不和他這小孩子一般見識呢?!薄捌鋵?shí),你們先前關(guān)系也挺好的,看來還是因?yàn)槲??!薄安皇?,我們誰也不服誰,還是我不好,我哥說得對,也許我真的不如他?!毙l(wèi)流光稍稍有些失落,旋即他笑道:“不過你在乎我,對吧?嘿,這一點(diǎn),我現(xiàn)在是贏定啦?!薄澳銈兌际俏业男值埽铱墒呛茇澬牡?!”“走!怎么樣,咱倆像當(dāng)初一樣,同坐一匹馬吧?!薄昂?!”

  兩人到了牡丹宮,遠(yuǎn)遠(yuǎn)望見眾人齊聚在鴛鴦橋上,畫苑同僚如李荏苒、衛(wèi)流云等等,全都到齊。其余還有何忠義、程得勝、上至瀟王兆賢、漓王兆淇,中至名醫(yī)顯達(dá)、秦隱,各位大臣如李開方、尚青云等等,下至詩書文章一干小廝及舊宦官,一時(shí)間熱鬧非凡。所謂事無圓滿,今晚只是缺了遠(yuǎn)在竹城的葉孤鶴。兆凌舉目,見鴛兒牽著兆黯的小手,也在人群里。邢雙蝶挽著劉夫人,也來了牡丹宮。早有樂師在門外,奏動喜樂,一片喜氣。

  在喜樂中,牡丹宮的紅漆大門吱的一聲打開,兆凌一下子想到了八年前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情景,那扇門打開的瞬間,他便擁有截然不同的生活。親人的疼愛、兄弟的情誼、家的溫暖還有純潔的友情。

  見到了,終于見到了朝思暮想的惜花姐夫和千福姐姐。依然是紅裙白衣,依然是神仙眷侶。只是多了幾分歲月的滄桑,但是這些在兆凌的眼中都可以忽略不計(jì)。他們,他日夜盼望的親人,現(xiàn)在就在眼前。他忽然有一種沖動,要排開人群,握住惜花的手,就像當(dāng)初一樣,在最絕望的時(shí)候,握住了他的手,就握住了希望。但是一霎時(shí),他不知道要對這個自己心中的神說些什么。

  人群分開,大家依著坐次,排在寬寬的玉石橋上,兆凌只是緩緩走近惜花和千福,輕輕說了一聲:“姐,姐夫!”便沉默了。這顯然與他之前千百次設(shè)想的場景大不一樣,倒是惜花說了一句:“傻弟弟,你長大了??爝M(jìn)屋啊。都進(jìn)來啊,我每天都在盼今天呢!大家快進(jìn)來啊?!?p>  那一晚的牡丹宮,是歡樂的福地。李荏苒帶了好些煙花,把夜空點(diǎn)亮了。兆黯和衛(wèi)宇各拿了好些煙花棒,站在玉花壇的沿兒上放著?!靶⌒狞c(diǎn)兒!可別燙了手!”兆凌一邊挽著惜花進(jìn)院里,一邊還不忘叮囑黯兒一句。惜花郎被一大群人簇?fù)碇?,大家都取了自己的畫作給他品評。惜花還是那樣,一點(diǎn)不會敷衍,說道:“諸位的盛情在下愧領(lǐng)了,看畫不是一時(shí)的事,諸位墨寶我先收了,以后再與大家切磋!”“惜花郎,你總是這樣,為什么當(dāng)初你是畫圣,我只是榜眼呢?我偏要和你比比!”李荏苒排開眾人,擠到惜花面前,滿臉正兒八經(jīng)的神色。“你當(dāng)了參軍,早就斷工了,還不認(rèn)輸!”“誰說我斷工了!我偏要跟你比比?!薄傲璧埽惴虮淮蠡锱靡灿行┘及W了,我忍不住了!”“那你就畫吧!”“要是我畫不好呢?”“那我做主,畫圣就是李大人的。”“看來我非畫不可了?!薄跋Щ?,你別賣弄了!”“娘子,荏苒要搶我的飯碗啦!”

  衛(wèi)流云和李荏苒合力,畫了一幅《冬夜聚會圖》,畫的就是這一晚,大家相會的盛況:衛(wèi)流光和何忠義在院中把酒言歡,直喝得互相枕著對方醉臥在月下。劉夫人和鴛兒蝶兒還有千福,坐在幾棵枯敗的牡丹花前,好像有說不完的話,程得勝向來不擅言辭,今晚大大例外,他竟然和秦隱論起功名之道來。章哥兒和葉書、葉詩、葉文正在斗茶,文哥兒興致正高,葉詩和葉書年長,對這些不太在行,章哥兒見沒人陪他玩牌,依著一樹梅花,竟在樹下昏昏睡去。李開方把隨身的玉算盤撥得錚錚響,正在幫裁撤畫苑后自愿賦閑的老畫師們,計(jì)算自己開設(shè)繡莊、設(shè)計(jì)圖案的所得。兆黯和小陪讀拿著煙火棒,繞著這些牡丹花壇,飛快地跑,一片歡聲笑語。

  葉惜花見兩個兄弟畫好了,轉(zhuǎn)向內(nèi)室去了。李荏苒道:“惜花郎也有躲的時(shí)候!哈,我贏了!”“姐夫是不會躲的?!敝灰娤Щɡ扇×艘话雁y閃閃的寶劍來,“用筆畫,有什么稀奇!看著!”

  惜花郎用劍尖沾了些墨,那帶有幾分仙氣的俊眼左右顧盼,看得幾個大男人都有些入迷。惜花郎如流風(fēng)回雪般飄到庭前,對著皎潔的月光,舞起劍來。清輝照著他的修長的身形,映著他那難以描畫的俊美容顏,他黑發(fā)披肩,那發(fā)絲隨著劍鋒跳起舞來,更顯得他很神秘。足下穿著一雙白色的長靴,上披銀狐皮的大氅,冷風(fēng)一吹,那毛皮散起衣紋來,正像白牡丹悖時(shí)盛放,襯得他像個仗義的奔波在雪域間的大俠,亦或是像兆凌當(dāng)初感覺到的那樣,是一個下凡的男神。

  葉惜花將墨滴灑在青磚地上,那寶劍嗖嗖生風(fēng),他口里吟道:“浮生如夢能幾何,夢里偷閑晚習(xí)劍。劍挑翰墨酬知己,盡歡席上看牡丹?;ㄍ醪幌蚨瞻l(fā),偏引東君護(hù)嬌娃,休嘆天命不歸我,雪里芳華盡入畫!”

  舞了半日,見他面前還是一張白紙,眼前的青磚地上也只有一片清霜。李荏苒叫道:“這下不是我囂張了,你們真要改口叫李畫圣——”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得惜花面前的磚地,呲呲作響,那墨跡一點(diǎn)點(diǎn)滲入地里,眾人回過神來,仔細(xì)看時(shí),眼前儼然已出現(xiàn)一幅《翰墨牡丹》。正是:畫圣神筆多奇思,人間高手嘆無知,若無惜花同一世,問鼎天地當(dāng)有時(shí)。

  惜花畫完了,不說話,拿起短簫在那里吹。李荏苒笑道:“別裝深沉啦,我生錯地方了。哎,看來今生,我不是你的對手嘍。”

  眾人聽著惜花的簫音,大有禪意,不期哪里有似應(yīng)和之音,兆凌抬眼望去,見是鴛兒與千福用笛子和古琴在和他,這一闕舊曲,聽到此處,似乎有些凄涼之意。

  惜花郎吹罷一曲,千福與鴛兒也緩緩收了樂音。兆凌看惜花右手腕,有深深的一道血痕,還沒有愈合。便柔聲道:“姐夫,疼嗎?”“早就不疼了,凌弟,你為我受這么多的罪,我卻只知道你身子有恙,別的一概不知。在信里,你又只字不提,要不是你姐姐后來在府中告訴我,姐夫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呢。我在附子城的時(shí)候,也是日日想你,真是度日如年吶!好在你我現(xiàn)在見面了,今后我們兄弟不會分開了。對了,我的凌弟,如今好了么?”

  “好了,自然好了!我打算后日啟程,去竹城!”“龍都的事務(wù)還要你處理呢,再說那地方——”“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也該歷練歷練,再說如果我不去那兒,你就會被收走,我是寧死也不愿離開你的?!?p>  “你啊,就是把姐夫看得太重了,我不過是孤魂野鬼罷了!”“不許你說這樣的話!在我心里,你就是神!”“那好吧,那就請凌弟派我出使雪戟國,我親自去把兆猗要回來,然后出使桑日,把媯飄絮也要回來?!?p>  “姐夫,那個乃知蛟對你有誤會,你不能去。再說,白無常說過你還需三年才能出府,怎么能去呢?”

  “我三師兄秦隱告訴我,黑白無常是正義的鬼差,他們?yōu)槲仪罅硕鞯?,只要你去竹城行善兩個月,我就可以提前出府,從此過上凡人的生活了。凌兒,我以為你會恨我,我把兆猗和媯妃接回來,他們可能會搶你的江山?!?p>  “姐夫前幾日的信,我細(xì)看了,如果我們不把三弟和媯氏母后都接回來,那么雪戟國和桑日很有可能與我們?yōu)殡y,百姓將再次遭受兵災(zāi),江山和基業(yè)都會不保,所以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趕在桑日人和雪戟國主勾結(jié)之前,把他們二人接回來。不僅如此,我還要派人到你的老家,把兆猗的妻室一同接了來。至于江山么,兆猗三弟把你害成這樣,只要他向你認(rèn)錯,我就把江山還給他,我絕無留戀之意。我想過了,退位之后,我?guī)еx兒還回眷花王府,大不了那里住不得,那我們再回牡丹宮來,姐夫不會不要我的,對吧?這樣,我還可以和兄弟們來往,依舊快快樂樂的,有什么不好!”

  “那樣好嗎?以后的事,誰也說不準(zhǔn)。反正這件事,你得讓姐夫去!”

  “不行,你剛剛脫難,我說什么也不會讓你再去涉險(xiǎn),再說如果這樣的話,姐姐也不會原諒我的。你知道兆凌的脾氣,這事就這么定了,我不會派你去的?!薄澳悄阆肱烧l去?”“李荏苒,李榜眼一直都想證明自己不只是一個文人,所以我想給他這個機(jī)會。再說了,他和乃知蛟沒有誤會,和桑日人打過交道,又聰明干練,派他去最合適。我會派程得勝將軍保護(hù)他的安全,這樣就萬無一失?!薄翱磥砟阍缇陀兄饕饬耍璧苷娴拈L大了?!?p>  “長大了,還是你的弟弟。姐夫,我的好哥哥?!?p>  到五更上,惜花命回府的從人安排大家在各處廂房小歇一回,兆凌與鴛兒依舊回東大院去。惜花和千福直送他們進(jìn)去。千福公主道:“你們二人投緣,今日久別重逢,自然要多說幾句,我和鴛兒也有好些話要說說呢。妹妹,我同你回寢宮去歇著,順便好談心。反正明日也不用上朝、供職,離亂了這么久,許多事情都不同了,我們也說一個通宵,可好?”“好!公主姐姐請。”

  見她兩個手挽手兒說笑著走出院子去,兆凌挽著惜花,兩個對視了半響,竟連一句話都不能出口??催@院中的紅楓,都未到節(jié)令,但是院中屋內(nèi),卻依然是別時(shí)模樣,兩個走進(jìn)房內(nèi),見窗欞幾案,纖塵不染,錦被繡帳,一如往昔。出門是一條寬寬的小青石條磚路,兩邊各有一帶細(xì)細(xì)的青竹,如今冬冷,竹子是淡淡的葉黃色,映著素霜、冷月,越發(fā)顯出文人氣來。站在東廂外,惜花扶著兆凌的肩道:“凌弟,如今身子怎樣?”“自打找到你以后,一天比一天好了。你看,要是往常,這初冬換季,哪里是這般光景。我想,這心里好了,以后也不會犯病了?!薄斑@就好了!這就好了!我說過,什么都會好起來的,你看,這不就好了!”“可惜伏道長看不到了,今日黯弟也來了,姐夫見著了吧?!薄爱?dāng)然,他也八歲了吧。另一個孩子是——”“你忘啦,他是流云的兒子。”

  “哦,對了,流云成親的時(shí)候,我還沒見過你呢。一轉(zhuǎn)眼,都七、八年了?!薄笆前?,若不是因故那場變故,我的兒子也該滿周歲了。姐夫,你和姐姐這樣恩愛,為何這么多年沒個一兒半女的?照理,我是不該問的??山惴?,如今趁著年輕,不如納個側(cè)室,也好接續(xù)香火。要不然,這樣凄涼一世,終非長久之計(jì)啊。你放心,姐姐要是不答應(yīng),我替你——”

  “別說了,我真想不到,你會說出這種話來!你要還是我弟弟,今后再也別提這件事。”惜花臉帶怒意,撩開棉簾子,獨(dú)自進(jìn)東廂房中去了。兆凌想起惜花的前世經(jīng)歷來,自知說錯了話。竟愣在那里,一時(shí)不知進(jìn)退了。惜花輕輕挑起簾子,對外間道:“金獸爐也點(diǎn)好了,屋里暖和了,進(jìn)來啊。再凍壞了可不成,快進(jìn)來。適才眾人在一處,又喝著暖茶,自然不覺得冷?,F(xiàn)在天快亮啦,瞧你,這么一會兒,手又涼成這樣。”惜花搓著凌兒的手,像個寶貝似的攥在掌中,“進(jìn)來吧,凌弟。”

  惜花在里間廂房,取過銀盆,用銀壺倒了些熱水,把面巾浸濕了,輕輕擰干,順勢遞給兆凌:“我就知道,你今晚一定會來的。瞧,早就給你預(yù)備下了。只是你不該勞動這么多人,凌弟,今日的賓客里面,想必也有不樂意來的呢?!薄斑@我可就管不了啦,不過今日來的許多人是你我的兄弟,人家也等著見你呢?!?p>  “好弟弟,你就是有些任性?!薄拔抑粚δ闳鰦?,誰叫你是我的親人呢?”“人對親人總是任性些。其實(shí)我也一樣啊。凌兒,你真的不在乎退位?你知道么,雪戟國主乃知龍就是因?yàn)椴豢贤宋唬挪宦牻惴虻膭窀?,?zhí)意追殺他的堂弟,到頭來落個被害身亡的下場啊?!薄拔覀兒貌蝗菀撞乓娒?,不說這些啦。姐夫,秦藥圣是你的三師兄?可他比你年輕一些呢。”“是啊,他就是姐夫以前的一個學(xué)生,后來比我先得仙道,入了同門,輩分上說他就是我的師兄了。好弟弟,你和鴛兒好嗎?”“我們兩個想必也是八百年修來的緣分呢?!?p>  “是啊,凌弟為人善良隨和,夫妻間自然是和美的,姐夫是一萬個相信你呢?!薄敖惴蛞幌?qū)檺畚?,一向都護(hù)著我的,沒有姐夫,哪里有我?除了鴛兒之外,我的一切都是姐夫的。”“呵呵,你啊。姐夫呢,其實(shí)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罷了,除了畫畫,我什么也幫不了你?!?p>  “所以,我不準(zhǔn)備再給你封官了。只是——”“只是會恢復(fù)畫苑,對吧?”“只是,今后任何人,包括凌兒在內(nèi),都要聽姐夫你的話就是了。”

  “你啊?!薄拔也皇情_玩笑的,姐夫說恢復(fù)畫苑,那明天就恢復(fù)畫苑,你說什么,我做什么?!薄昂冒?,好吧。”惜花大笑,拍拍兆凌的肩,但是很快,葉惜花的神色凝重起來:“凌弟,你這樣,不怕有人說姐夫當(dāng)年救你,就是為了今天嗎?”“那姐夫是因?yàn)橄胍蟮母毁F才救我的嗎?惜花輕輕一笑:“你說呢?”“哈!既然不是,讓他們說去吧!我不在乎!姐夫是這世上最真誠的人,你的境界,豈是凡夫俗子能及的!”“好啦,你都快把姐夫吹到天上去了。睡一會兒吧,太累了可不好——”“又是會傷身子的,對吧?好了,我知道了,我睡一會兒。你再陪我一回,我倆抵足而眠,好嗎?”“依你,依你!”惜花說話又像長輩模樣了。

  兆凌和惜花抵足而眠,他恍惚間似乎到了一處佛殿,那地方正像水晶宮呢。冰作殿瓦玉為坊,花樹滿栽一階香,遠(yuǎn)看猶如梵宮影,近觀恰似御苑光。玲瓏九層凈心塔,絕艷七轉(zhuǎn)寶回廊。移步虛空如幻境,靜思朦朧似臆想。冰鈴吹入三更夢,玉簫吟斷故人腸。萬縷相思化淚雨,竹笛吹罷癡心傷。

  仿佛間,有青衣童子引著兆凌入這水晶塔來。兆凌道:“敢問仙童,這是什么地方?我姐夫在哪里?你又要引我去哪里?”“神君莫問,隨我來?!薄吧窬俅?,主上在里面呢。請?!闭琢枰娨凰查g已走過七轉(zhuǎn)的回廊,踏過開滿各色奇花異卉的香徑。來到一座晶瑩瑩的九層寶塔前,這塔的風(fēng)格,卻一如王者之風(fēng)。并非他處可比,兆凌好奇,只聽仙童一聲相請,便不由自主隨了進(jìn)去。只見第一層塔上,是各色樂器,兆凌也不顧許多,看案上有琴,便撫了一回。又見墻上畫著一幅紅楓,鮮艷欲滴,又畫一片荷塘,空蕩蕩沒有一朵荷花,只是一塘殘荷葉。上寫幾句讖語道:“楓荷不是同季發(fā),偏信并蒂開嬌花。石榴樹下雙鴛死,月夜秋塘空痛煞?!?p>  兆凌郁郁不悅,隨著童子往二層來。卻是各色兵器,墻上有一幅《沖冠一怒》圖,畫的是吳三桂得了陳圓圓,在馬上共赴云南的典故。也有幾句寫道:“光陰當(dāng)惜取,流水本無常。胭脂污寶劍,紅淚濕衣裳。英雄氣偏短,兒女情太長?!?p>  看了這個,似解非解,兆凌也懶得去多想,又往三層來。見這層墻上畫窮山惡水間有一對猛虎,正要廝打。別無題字,旁邊也未有他物。

  兆凌看看更是無趣,便急急往上層而來。上面這一層,放了些象棋之屬,卻不是兆凌所長,要知他平時(shí)學(xué)的是圍棋,墻上畫著《螳螂捕蟬圖》,也有幾句,十分蹊蹺:“誰是螳螂?孰為黃雀?莫怨他人,捫心自問。光陰易逝,修短在天?!?p>  兆凌將棋擺弄了一回,抽身隨童子再往樓上,只見香霧繚繞,兆凌驀地想起書君帝修道來,無心多留,余光瞥見“禪意靜心”四字而已。

  再往上,是個書庫,多翻幾本,都是些清官事跡。兆凌是個最不愛理政事的,見了這些就頭疼,一把丟了,再往上去。

  再往上層,只有一張桌案,上放一張族譜,族譜卷首寫道:“盤根錯節(jié),無非人情孽債,糾結(jié)隱忍,定是名利乾坤?!?p>  兆凌看了半日,原有興致減了大半,無心再看,想退出去尋惜花。童子開口道:“神君既來之且安之,小童也好交差?!闭琢杩戳饲嘁峦右谎?,大惑不解,心道,且不管他,上去再說。

  到第八層上,是算盤、賬冊。兆凌道:“若是開方在,他是個神算子,一定愛看,我是沒心思看的。”看那算盤底下,壓著一張小箋:“難得糊涂?!睅讉€字,兆凌笑道:“糊涂人,還算的成賬么?怕是一筆糊涂賬吧?!?p>  到九層上,墻上畫著一叢牡丹,近旁橫著一把瑤琴、琴上疊放一支短簫,“這就是姐夫最愛了,只是難為我走了這么多層?!弊屑?xì)看時(shí),上面一行小字:“葉不離花,花易謝?!薄斑@是什么話,花謝時(shí)總是先落葉的嘛。”

  這時(shí)兆凌聽得遠(yuǎn)處一個聲音:“這人聰明,不能都告訴他,防他造反。他若真反了天界,我等怎么向祖龍交代!不如剔了仙骨,放他回去。”

  青衣仙童道:“神君不能飲酒,且喝茶吧?!闭琢璧溃骸皼]來由叨擾寶地,慚愧之極。未知仙童可知我姐夫下落?”那仙童也不與他多講,說道:“你去吧!”便猛推他一把。兆凌一驚,見葉惜花與他抵足而眠,香夢正酣,才知自己是黃粱一夢。哪里記得許多夢境,將夢中所見,漸漸忘到腦后去了。一夜清夢,次日方起,只見窗外飛雪漫天,卻隱隱有日光,原來又是太陽雪。雪影中,見舊日幾棵楓樹顯出嶙峋孤孓之感。惜花郎將隨身雪狐裘披在妻弟身上,自己穿了件玄色棉袍,戴了一頂黑狐皮氈帽。挽著兆凌沿著細(xì)青磚的小徑,觀賞帶雪秋竹,踏著一帶落松,出了東院。就見當(dāng)年值夜之所。當(dāng)年無論主仆,只為了大殿下一人,日夜操勞,好容易候他平復(fù),才敢在此小歇。看見此處依舊,怎不叫人感慨良多!二人轉(zhuǎn)過一個小池塘,過了皓月池、鴛鴦小橋,才到惜花和千福的寢宮。惜花郎欲待進(jìn)門,只見小丫鬟步履輕盈,悄聲說道:“昨日公主和鴛兒姐姐相聚,睡得遲了,如今睡得正熟呢?!?p>  兆凌拉著惜花道:“讓她們睡會兒吧。咱們且去找荏苒兄弟,邀上章哥兒他們,玩上幾輪色子吧?!薄白蛉瘴野痒龅芙唤o了文兒、章兒。這兩個陪著黯兒,一定沒有睡足。”

  “我就是沒有姐夫心細(xì)。那現(xiàn)在找誰解悶兒呢?”“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找荏苒。我們要把你三弟兆猗找回來,凌弟,你可是答應(yīng)我的?!薄敖惴?,你可是答應(yīng)我,要帶我游遍騰龍的?!?p>  “相信姐夫。我葉惜花是不會自食其言的。尤其對你,我是絕不會失信的。只要你江山穩(wěn)固,天下太平之日,我就帶你游遍騰龍。帶上我們的親人、朋友,過上最自由的生活,怎么樣?”

  “你且別說那些虛大的事,我答應(yīng)你,派荏苒把兆猗找回來,只要他答應(yīng)向你認(rèn)錯,我就立馬退位,然后,我什么也不管,我要姐夫立馬兌現(xiàn)你的承諾,帶我游遍騰龍,好不好?”“好!那我們找李荏苒去?”“好,那我們走吧?!?p>  到了西廂,李荏苒、衛(wèi)流光兩人的住處,原來他二人早就起了,正在下棋。衛(wèi)流光又現(xiàn)敗勢了。李荏苒笑道:“叫你別跟我下,你偏要逞強(qiáng)。到目前為止,我的圍棋,只輸給惜花郎一個人呢。而且他不過趁我困了,僥幸贏我一盤。你呢,嘿嘿,再練練吧!”

  “我都輸了六盤了,不玩了,不玩了!”衛(wèi)流光正要棄子認(rèn)輸,見了兆凌和惜花來了,像見了救星一般,大聲嚷道:“惜花郎、凌哥哥,幫幫我!殺殺他的威風(fēng)!”他此刻的目光讓人想到夏天旱地里的禾苗。

  兆凌動了玩性,又不忍占了惜花的先。便讓葉惜花坐在衛(wèi)流光的位置,自己和流光在一旁觀戰(zhàn)。惜花心中想著兆猗和桑日人的事,心不在焉,同李荏苒下了一局,棋子在棋盤上擺滿了,點(diǎn)目之后,竟是平局收手。

  “我總是比不上你。哎,不服不行。圣上,我跟你下一局吧?!闭琢璋筒坏梅攀忠徊瑒傄獞?yīng)承,誰知惜花開口說道:“荏苒兄弟,現(xiàn)在有件比下棋重要百倍的事情呢?!薄跋认缕逶僬f嘛?!薄芭??圣上,惜花郎都說重要,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恕臣冒犯,我倒想先聽聽了?!?p>  “好吧,我來告訴你?!闭琢锜o奈,把手中的黑子捏了幾下,扔在棋盒里,說道:“我和流光呢,后天要啟程去竹城巡幸辦點(diǎn)事兒。忠義留下來駐守龍都,你呢?李兄弟,我要你出使雪戟、桑日,去把二殿下兆猗和太后媯飄絮給我找回來。這是大事,我想派程得勝帶欽差衛(wèi)隊(duì),保護(hù)你的安全,你看怎么樣?”

  李荏苒皺了皺眉:“為什么要找兆猗回來?這不是添亂嗎!”衛(wèi)流光怎么也忍不住了,他跳腳道:“就是,以前瀟王、漓王,差點(diǎn)搶你江山,現(xiàn)在你又要把二殿下找回來,別忘了,他可是太子!”

  兆凌倒是平靜,他從棋盒里又拿出子來,獨(dú)自擺在棋盤上,然后說:“兆猗不回來,騰龍恐怕又要打仗了?!薄安恍?,那個小人把惜花害了,難道還讓他回來害你?不行,說什么也不行!”“他要打仗,讓他來好了,本科武舉又收進(jìn)八名虎將!這些人的花名,都是我李荏苒登錄的呢。”

  惜花聽了他三人議論,緩緩開言:“你不怕打仗,那百姓呢?”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李荏苒道:“好吧,那我去找太后和二殿下,不過,我不要得勝跟我去。我是去找雪戟國主和桑日國主交涉的,又不是打仗,會有什么危險(xiǎn)!”

  葉惜花情真意切,語重心長的說道:“荏苒,沒人懷疑你的能力,不過你一人出使兩國,路遠(yuǎn)山高的,我又要等兩個月之后才能離府外出,你一個人去,讓人怎么放心的下!”

  “不用你操心,什么都比我強(qiáng),我就不信這個邪,出使他國,你還比我強(qiáng)?惜花郎啊,你見我獨(dú)自立功,你嫉妒我呀。哈,我以為只有我會嫉妒你呢?行啦,圣上,你讓得勝留下來,陪何忠義在龍都駐守,我一個人帶幾個兄弟去,一定把兆猗和太后給你帶回來。”“荏苒——”“葉惜花!再說就不是兄弟啦。圣上,你這次一定要讓我一人前往!我求你啦!”

  李荏苒軟磨硬泡,才使兆凌松了口,答應(yīng)由他獨(dú)自領(lǐng)三百禁衛(wèi),出使兩國。十日后啟程,到時(shí)命百官列隊(duì)相送,只是兆凌和流光到時(shí)便不能送了。惜花呢,如今雖說不用在府里再等三年,但還是要等兩個月才能出府,自然不能送他。李荏苒冰雪聰明,他早猜到惜花是玄門中人,自然非比凡人,因此并不怪他,只是覺得可惜,暫時(shí)又勝不了他啦。

  說定了出使的事,兆凌便與荏苒對弈。他幫衛(wèi)流光翻回好些本兒來。惜花看了,知道他得了高人指點(diǎn),荏苒不是他的對手,便打趣道:“好啦,好啦!荏苒?莫非你的棋藝,也斷工啦!”“你才斷工了呢!”

  眾人直玩到這日晚間,晚膳時(shí)分,竟找不到兆黯和衛(wèi)宇。兆凌便分散眾人,到處找兩個小家伙。找到牡丹宮門外,門禁說兩個家伙一路打鬧著回宮去了。有幾個兄弟,已經(jīng)去追了。少頃,鄭蜓兒進(jìn)了牡丹宮,報(bào)說兆黯和衛(wèi)宇打鬧累了,央奶娘給他們找吃的,現(xiàn)在吃完了,方才來的時(shí)候,見他們二人又在玩了。兆凌只得對衛(wèi)流云兄弟兩個苦笑道:“哎,畢竟都是孩子?!?p>  來不及用過晚膳,鴛兒就說要先回宮,好照料那個小的。雖只是異母兄弟,可畢竟兆黯比他小了將近24歲呢!真算得上長兄如父了!說是長兄如父,其實(shí)還不是長嫂如母么!兆凌對這個幼弟,自然是盡心竭力,可他終究是個男子,做事也有不到之處。虧得碧鴛處處體貼,所以兆黯離開了伏道長之后,現(xiàn)在也不經(jīng)常做惡夢了。

  碧鴛剛回去,兆凌便心神不安起來。飯桌上,千福笑道:“看看,任是多好的兄弟,到底比不上我們夫妻的情分重,對吧?惜花?”惜花只當(dāng)是千福知道了兆凌勸他納妾的事,紅了臉,拿眼角覷著兆凌。兆凌被千福一句話點(diǎn)破心事,笑道:“兄弟是兄弟,夫妻是夫妻,什么都不能少的。姐姐別拿凌兒取笑,當(dāng)初姐夫不在,你不也是——”千福公主便不言語了,看著碗,只顧吃飯。兆凌與惜花都暗自慶幸,那番納妾的說辭,沒讓她聽了去。

  等用完了晚膳,兆凌只得別了惜花,回宮而去。文哥兒等小廝隨轎而歸。駙馬府原來的從人便留在牡丹宮里,照顧惜花與千福公主兆清荷。且說這御轎到了高越園的梅花林,正要穿過花樹回偕鴛宮,誰知惹出一場事端來。正是:多情生疑最堪憐,清月鑒我心一片。畢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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