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染紅了河西走廊的戈壁。江蘺蹲在醫(yī)帳前的藥碾旁,青石杵與鐵臼相擊的脆響驚起幾只沙雀。三日前改良的金瘡藥方已初見成效,軍營中再未傳來士兵潰爛的哀嚎,唯有風(fēng)掠過旌旗的獵獵聲,似在訴說短暫的安寧。
她抬手拭去額角細(xì)汗,忽見天際騰起一道狼煙——是北面三十里外的烽火臺。蕭牧野晨起巡防時留下的馬蹄印尚新,此刻卻已被風(fēng)沙抹去大半。藥僮慌慌張張撞翻曬藥的竹匾,當(dāng)歸與川芎滾落黃沙:“江醫(yī)官!月氏商隊(duì)遭襲,傷者……傷者拒用漢藥!”
江蘺抓起藥囊翻身上馬,革囊中《黃帝內(nèi)經(jīng)》的竹簡硌得腰間生疼。遠(yuǎn)處沙丘后,十?dāng)?shù)匹駱駝跪臥在血泊中,琉璃與香料散落一地。她躍下馬背時,正撞見個滿臉血污的胡商揮舞彎刀,用生硬的漢話嘶吼:“漢人的藥……毒!”
刀鋒劈面而來。江蘺不退反進(jìn),腕間銀針寒芒乍現(xiàn),精準(zhǔn)刺入胡商曲池穴。壯漢轟然跪倒,露出身后蜷縮的少女——約莫十四五歲,赭紅面紗半垂,露出頸間猙獰的箭傷。最刺目的是她緊攥的右手,指縫間漏出一抹瑩白,竟是半枚狼形玉玨。
“松手?!苯y以胡語輕喝,指尖銀針抵住少女合谷穴,少女翡翠色的眸子忽地睜開,淚珠混著血水滾落,掌心玉玨赫然與蕭牧野鎖骨胎記同源。江蘺心頭劇震,藥剪已利落剪開染血的胡服。箭簇深嵌肩胛,創(chuàng)口泛著詭異的青黑。
“箭毒!”隨行的老軍醫(yī)驚呼后退,“這是匈奴巫醫(yī)的蝮蛇涎!”江蘺卻恍若未聞,金針封住少女心脈要穴,藥杵碾碎隨身攜帶的七葉蓮。藥汁灌入喉頭的剎那,少女突然咬住她手腕,齒間溢出血沫:“阿沅……我叫阿沅……”
暮色四合時,商隊(duì)殘存的駝鈴漸次西去。阿沅躺在醫(yī)帳草席上,面紗早已脫落,露出鼻梁處淡青的月牙形胎記——那是月氏王族私生女的標(biāo)記。江蘺輕撫她滾燙的額頭,帳外忽起馬蹄驚雷。蕭牧野玄甲浴血闖入,手中拎著顆匈奴百夫長的頭顱,眉間舊疤被火光映得猙獰。
“商隊(duì)有內(nèi)鬼?!彼麑⑹准墧S于案上,狼頭銅符從尸身懷中滑落,“此人混在駝隊(duì)里專射毒箭?!毖E斑斑的指尖忽地頓住——阿沅頸間的玉玨,正與他貼身那枚嚴(yán)絲合合。
江蘺持燭走近,火光搖曳間,兩枚玉玨的狼瞳竟泛出幽幽血光。蕭牧野猛然攥住阿沅手腕:“說!這玉從何——”話音未落,帳外驟然響起號角。瞭望塔上的烽火照亮半個夜空,匈奴鐵騎如黑潮漫過沙丘。
“帶她進(jìn)地窖!”蕭牧野反手將玉玨塞入江蘺掌心,玄鐵鱗甲撞出火星,“活下來,等我回來教你認(rèn)星象。”帳簾掀起的剎那,阿沅忽然掙扎著抓住江蘺衣袖,喉間擠出破碎的漢話:“玉……不是偷……母親給的……”
地窖陰冷刺骨。江蘺以銀針為阿沅逼毒,耳畔廝殺聲漸近。少女忽地抽搐,嘔出黑血浸透前襟,腕間竟浮起與蕭牧野如出一轍的狼頭圖騰?!啊鹅`樞》云,氣血同源者,其紋必契?!苯y指尖發(fā)顫,藥囊中《流沙墜簡》的殘頁簌簌作響——那上面記載的西域秘聞,正與雙生玉玨有關(guān)。
五更梆響時,地窖鐵門轟然洞開。蕭牧野倚在門邊,環(huán)首刀已卷刃,鮮血順著甲胄紋路凝成冰凌。他瞥見阿沅腕間圖騰,瞳孔驟縮如針,卻只是拋來件染血的狐裘:“漠北的狼崽子要來了,把這丫頭拴在身邊?!?p> 江蘺攏緊狐裘,忽覺掌心刺痛——阿沅昏迷中仍死死攥著那枚玉玨,狼瞳處的血光,正與她鎖骨胎記遙相呼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