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生死離別
醫(yī)院的走廊仿若一座被陰霾籠罩的迷宮,濃烈刺鼻的消毒水味肆意彌漫,無孔不入,每一絲氣味都在無情地侵蝕著林婉清本就脆弱的神經(jīng)。她像一尊被抽去靈魂的雕像,失魂落魄地癱坐在手術(shù)室外的長椅上,全身止不住地微微顫抖。她的雙手死死地攥著顧長風的懷表,仿佛那是她與這個世界唯一的連接,是她在黑暗中苦苦追尋的一絲光明。表蓋內(nèi)側(cè)的照片已被她反復擦拭得纖塵不染,照片中年輕母親的笑容溫柔依舊,可在這冰冷壓抑的醫(yī)院環(huán)境里,卻愈發(fā)襯出林婉清內(nèi)心的孤苦與悲涼。
手術(shù)室的燈光毫無征兆地驟然熄滅,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無盡的黑暗深淵。林婉清的心猛地一緊,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呼吸也隨之急促起來。醫(yī)生邁著略顯沉重的步伐緩緩走出,他的臉上神色復雜,既有成功挽救生命后的一絲欣慰,又帶著對后續(xù)狀況的隱憂。
“病人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贬t(yī)生一邊緩緩摘下口罩,一邊用略帶疲憊的聲音說道,“不過由于失血過多,目前還處于昏迷狀態(tài)?!?p> 聽到這句話,林婉清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松弛,長舒了一口氣,心中的巨石總算落了一半。然而,醫(yī)生緊接著的話,卻像一記重錘,再次將她打入了恐懼的深淵:“他接下來需要長時間的悉心調(diào)養(yǎng),必須杜絕任何可能的刺激,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林婉清懷揣著忐忑與期待,邁著近乎虔誠的輕柔步伐,緩緩推開了病房的門。病房內(nèi)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氣息,仿佛時間都在這里凝固。顧長風靜靜地躺在病床上,面色慘白如紙,毫無生氣,宛如一座被遺棄的孤島,在這冰冷的世界里孤獨地掙扎。各種儀器的管線像一條條冰冷且無情的枷鎖,緊緊纏繞在他的身上,發(fā)出單調(diào)而規(guī)律的滴答聲,每一聲都像是在敲打著林婉清的心,提醒著她生命的脆弱與無常。
林婉清輕輕坐在床邊,動作輕柔得生怕驚擾到病床上的顧長風。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那雙手冰冷刺骨,毫無溫度,仿佛是從冰窖中取出一般。這觸感讓她的思緒瞬間飄回到那個風雨交加的雨夜,在那座古老的教堂里,他們深情相擁、熱烈親吻,那時的顧長風,周身散發(fā)著蓬勃的朝氣與活力,而如今,卻靜靜地躺在這病床上,生死未卜。
“你一定要醒過來。”她的聲音輕如蚊蠅,卻飽含著無盡的堅定與期許,“你答應過我,要帶我去看真正的上海,去感受那自由而美好的世界。”那聲音,在這寂靜的病房里,宛如一絲微弱卻頑強的燭火,努力地照亮著黑暗,也溫暖著她自己那顆幾近絕望的心。
夜幕如同一床厚重的黑色棉被,緩緩地覆蓋了整個世界。病房里,只剩下儀器單調(diào)而枯燥的滴答聲,仿佛是命運無情的倒計時。林婉清靠在床邊,在這漫長而又難熬的寂靜夜晚,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突然,她感覺自己的手被一只溫暖而熟悉的手輕輕握住,那熟悉的觸感瞬間穿透夢境,將她從睡夢中喚醒。
“婉清……”一個微弱而又充滿眷戀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輕輕響起,宛如天籟之音,卻又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虛弱。
她猛地睜開眼睛,只見顧長風正靜靜地看著她,眼神中透著迷茫與渙散,像是迷失在黑暗中的羔羊,但那熟悉的溫柔,依舊讓她的心猛地一顫,仿佛找到了久違的港灣。
“你醒了!”她激動地站起身來,聲音因為過度興奮而微微顫抖,“我這就去叫醫(yī)生……”
“別走?!鳖欓L風的聲音輕得如同風中的柳絮,卻又充滿了急切與不舍,“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p> 林婉清連忙坐回床邊,眼眶微微泛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輕聲說道:“你說,我在聽,我哪兒都不去?!彼穆曇衾?,滿是溫柔與關切,仿佛要將所有的溫暖都傳遞給顧長風。
顧長風艱難地抬起手,手指微微顫抖,像是在與命運做著最后的抗爭。他指向床頭柜的抽屜,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么吃力:“那里……有本日記……”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他那蒼白的嘴唇中艱難地吐出。
林婉清輕輕拉開抽屜,看到一本皮質(zhì)筆記本,封面已經(jīng)磨損得破舊不堪,邊角卷起,仿佛在訴說著它所經(jīng)歷的滄桑歲月。那一道道磨損的痕跡,就像是時光刻下的深深烙印。
“打開……”顧長風費力地吐出這兩個字,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
林婉清緩緩翻開日記,第一頁的內(nèi)容就讓她愣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那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輕的林正南和一個小男孩,小男孩手里拿著一個風箏,臉上洋溢著燦爛而純真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開的花朵,充滿了生機與希望,仿佛世間所有的美好都匯聚在了那一刻。
“這是……”她抬起頭,疑惑與震驚交織在眼中,看著顧長風,聲音因為驚訝而微微顫抖。
“是我?!鳖欓L風緩緩閉上眼睛,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神情,那神情中既有對過去美好時光的懷念,又有對如今命運的無奈與感慨,“二十年前的我。”
林婉清只感覺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一種強烈的不安與疑惑涌上心頭,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將她拉進了一個巨大的謎團之中。她快速翻動日記,只見密密麻麻的字跡,如同一條條神秘的線索,記錄著一個男孩的成長歷程:被林家收養(yǎng),與養(yǎng)父曾經(jīng)的親密無間,直到那個改變一切的雨夜……
“那天晚上?!鳖欓L風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仿佛是從遙遠的時光隧道中傳來,帶著一絲縹緲與虛幻,“我聽見養(yǎng)父和管家的談話。他們說……說我是叛徒的兒子,留著我,只是為了……”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劇烈地顫抖,每一次咳嗽都像是在撕扯著他本就脆弱的生命。林婉清連忙伸手扶住他,眼中滿是擔憂與心疼,她的手輕輕拍打著顧長風的后背,試圖緩解他的痛苦。
“為了什么?”她焦急地問道,聲音中充滿了對真相的渴望與對顧長風的擔憂。
顧長風苦笑著,笑容中滿是苦澀與無奈,那笑容仿佛是對命運不公的無聲控訴:“為了監(jiān)視我父親的老戰(zhàn)友。他們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彼穆曇糁?,帶著一絲憤怒與不甘,仿佛在黑暗中獨自掙扎的勇士,對光明充滿了渴望,卻又被黑暗緊緊束縛。
林婉清只感覺一陣眩暈,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瞬間顛倒,所有的認知都被徹底顛覆。她想起父親書房里那些神秘的文件,想起顧長風對林家的熟悉程度,想起他說“等革命成功”時那堅定而又充滿希望的眼神……
“所以你是……”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一絲難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即將揭開的真相。
“你的義兄?!鳖欓L風看著她,眼神中透著復雜的情感,有愧疚,有不舍,還有深深的愛意,那愛意如同黑暗中的星辰,雖微弱卻明亮,“至少在名義上?!?p> 林婉清只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席卷,所有的思緒都被攪得混亂不堪。她看著顧長風蒼白的臉,突然明白了他眼中那些復雜情緒的由來,原來,他們之間有著如此錯綜復雜、千絲萬縷的關系。
“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眼中閃爍著淚花,那淚花中既有對顧長風的心疼,又有對這份隱瞞的委屈。
顧長風抬手,輕輕擦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動作輕柔得如同在擦拭一件珍貴無比的寶物,仿佛生怕弄疼了她:“我怕……怕你知道真相后會恨我。”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擔憂與恐懼,仿佛在黑暗中獨自前行的旅人,害怕失去唯一的溫暖。
“我怎么會恨你?”林婉清哽咽著說,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涌出,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你是為了……”
“為了真相。”顧長風打斷了她的話,眼神中透著堅定與執(zhí)著,那眼神仿佛是在黑暗中燃燒的火焰,永不熄滅,“為了那些被掩埋在歷史塵埃下的真相,為了正義與自由?!彼穆曇綦m然微弱,卻充滿了力量,仿佛在向世界宣告他的信念與追求。
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劇烈地顫抖,儀器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那聲音如同惡魔的咆哮,打破了病房里原本的寧靜,也撕碎了林婉清心中僅存的一絲希望。林婉清慌亂地按響呼叫鈴,醫(yī)生和護士如同聽到?jīng)_鋒號角的戰(zhàn)士一般,迅速沖了進來。
“病人需要緊急搶救!”醫(yī)生大聲喊道,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與焦急,“家屬請出去!”
林婉清被推出病房,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無助與絕望,仿佛一只失去方向的孤舟,在茫茫大海中漂泊。透過玻璃窗,她看著醫(yī)生們在忙碌地搶救顧長風,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與死神做著殊死搏斗。她低頭看著手中的日記,突然發(fā)現(xiàn)最后一頁夾著一封信。
信封上寫著:“致我最愛的妹妹”。
她的手劇烈地顫抖著,幾乎拿不住信紙,那顫抖的雙手仿佛承載著她內(nèi)心無盡的痛苦與悲傷。她緩緩展開信紙,顧長風那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我已經(jīng)不在了。不要難過,這是我選擇的路。我只希望你能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你永遠是我最珍視的人……”
信還沒讀完,病房的門突然被打開。
“很抱歉?!贬t(yī)生摘下口罩,臉上帶著深深的遺憾與無奈,那表情仿佛是對生命的無力嘆息,“我們已經(jīng)竭盡全力了?!?p> 林婉清只感覺整個世界在瞬間崩塌,她的心中充滿了絕望與痛苦,仿佛被無數(shù)把利刃同時刺穿。她不顧一切地沖進病房,看見顧長風安靜地躺在床上,仿佛只是睡著了,臉上還帶著一絲安詳,那安詳?shù)拿嫒莘路鹗菍@個世界最后的告別。
“不……”她跪在床邊,淚水不停地流淌,那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滴落在顧長風的手上,“你答應過要帶我去看真正的上?!彼穆曇舫錆M了絕望與不舍,仿佛在向顧長風訴說著最后的哀求,那哀求聲在這寂靜的病房里回蕩,顯得那么凄涼與無助。
她握住顧長風的手,感覺他的溫度在一點點流逝,生命的氣息也在逐漸消散,仿佛是在一點點抽離她的靈魂。突然,她看見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在做一個美好的美夢,那一抹微笑,讓她的心中涌起一絲溫暖,卻又更加刺痛了她的心。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如同一層銀紗,輕輕地照在顧長風蒼白的臉上。林婉清低頭,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聲音輕柔而又悲傷:
“晚安,哥哥?!蹦锹曇?,仿佛是在與他做最后的告別,充滿了無盡的眷戀與不舍,那眷戀與不舍,如同這灑在地上的月光,綿延不絕,卻又如此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