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的日輪墜在祭天臺尖頂,將十萬“弒父“咒文烙在晏清猗脊背。她踏著血玉階向上攀爬,每步都在石板上印出青銅色的星軌——正是景曜太子羅盤上的貪狼吞日圖。
“猗姑娘止步!“東宮殘部的弩箭釘入玉階,箭尾系著的卻是母親常用的絳紗。晏清猗扯斷紗綾,發(fā)現(xiàn)綾面暗繡著南詔星圖,缺角處正對應(yīng)祭天臺頂?shù)那嚆~鼎。
鼎身突然傳來嬰泣。當(dāng)她踏上最后一級臺階時,鼎蓋轟然炸裂,噴出的不是烈焰而是冰霧。霧中浮出三百六十具青銅甕,每具都刻著晏氏女子的閨名,甕口用朱砂封著“弒父血咒“。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九章院?!瓣糖邂徇^冰涼的甕身,在“清鸞“的甕口摸到干涸的乳痂——那是二姐滿月時她親手點上的朱砂。
裴寂的骸骨就在這時立起。他掌骨間握著半枚玉玨,與晏清猗頸間金鎖嚴(yán)絲合縫。當(dāng)玉玨合并時,祭天臺突然傾斜,露出底部深埋的青銅樹根——每根須脈都裹著具晏氏男丁的尸骸。
“父親……二叔……三舅……“晏清猗扯斷根須,腐尸手中跌落的青蚨錢竟都刻著“清猗“二字。最年輕的尸骸心口插著竹蜻蜓,那是她七歲那年“遺失“的舊物。
冰霧突然凝成水鏡。鏡中映出景元三年的冬至夜,父親晏明修將襁褓放入青銅鼎,鼎中早已躺著個眉眼如裴寂的男嬰。更駭人的是,鼎壁滲出的不是銅汁,而是晏清猗周歲時染疾咳出的黑血。
“雙生鼎。“她將玉玨按進(jìn)鼎耳凹槽,“用我的病氣養(yǎng)他的魂魄……“
祭天臺開始崩塌。晏清猗墜入鼎心時,看見底部刻著完整的《璇璣焚香錄》——根本不是機(jī)關(guān)圖,而是用三萬六千個“弒父“咒文寫就的鎮(zhèn)魂譜。當(dāng)她的血浸透“清猗“二字時,整座玉衡山響起編鐘悲鳴。
“猗娘看頭頂!“蘅蕪的嘶喊混著雷鳴。崩塌的穹頂露出星空,貪狼星正被二十八宿圍剿。而本該屬于帝星的位置,懸著口青銅小棺——棺中飄出的帛書,赫然是母親筆跡:“吾女清猗,實承景曜祀?!?p> 颶風(fēng)平地而起。晏清猗在風(fēng)眼中撕碎鎮(zhèn)魂譜,羊皮裂處涌出黑霧,凝成晏氏列祖的冤魂。他們頸間皆系青銅算籌,如提線木偶般作揖:“請少主歸位?!?p> “好個歸位。“她突然奪過算籌刺入心口,“用這二十年的陽壽,換你們永世不得超生如何?“
黑霧發(fā)出凄厲尖嘯。晏清猗趁機(jī)躍上青銅棺,用棺釘在左臂刻出反咒。當(dāng)鮮血滴入棺中太子的七竅,整座祭天臺突然向地心坍縮,露出底部沸騰的血池——池中沉浮的,竟是九十九具與她容貌相同的尸身。
“原來都是藥引。“她扯起最近的尸身,在其后頸發(fā)現(xiàn)欽天監(jiān)的刺青,“用替身養(yǎng)蠱,煉長生……“
裴寂的骸骨突然抱住她雙足。晏清猗掰開他指骨時,掌紋中滾出顆琉璃眼珠——珠中映著母親臨產(chǎn)場景:穩(wěn)婆將雙生子放入青銅鼎,鼎中伸出的卻是景曜太子的手。
地心傳來龍吟。晏清猗將眼珠按進(jìn)棺蓋,青銅棺突然化作齏粉。粉塵中浮起的不是魂魄,而是完整的渾天儀星盤——盤中貪狼星位,正嵌著她周歲時戴過的長命鎖。
“該結(jié)束了?!八稊噫i鏈躍入星盤,“九章算最后一子,當(dāng)落天元?!?p> 貪狼星爆出強(qiáng)光時,玉衡山廢墟升起十二道青銅碑。碑文記載的晏氏榮耀,在血雨中融成“弒父弒君“的讖語。而碑林最深處,晏清猗握著半幅《璇璣圖》,看青銅汁將十萬咒文澆鑄成新的族徽——一只銜著算籌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