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生活還是落入了俗套
就是這樣的，自詡愛情專家但其實不懂愛情的林言秋，和柏舟戀愛、結(jié)婚、生子，在別人眼里是模范恩愛夫妻的生活節(jié)奏里，風調(diào)雨順的過了十年。
在這十年里，林言秋從來沒有想過“七年之癢”，哪怕是別人提到時，她都覺得這四個字和自己沒有什么關(guān)系。在她的潛意識里，她可能覺得他們在一起已經(jīng)十年了，看了他們之間的感情經(jīng)住了時間的考驗，進入安全期了。
柏舟估計也是這樣認為的。記得有一次吃飯的時候說起了柏果兒幼兒園同學的爸爸出軌的八卦，柏舟還很開心的和林言秋說：“我們沒有七年之癢哎，我們在一起都十年了?！?p> 所以，林言秋對婚姻，或者對兩性關(guān)系，又或者對和柏舟的感情，就像溫水里的青蛙，一直覺得自己的感情世界是安全的，又怎么會想到，那個地方有一天也會是水深火熱的呢？
可安全的地方，不一定就舒適。舒適的地方，也不一定安全感。林言秋也是后來才明白了這個道理。她后來想想，其實她有些時候也會有不舒適的感受，但一方面她自己當時并沒有那么關(guān)注這些感受，另一個方面，在安全的地方人往往會容易放松，放松的時候會誤以為是舒適的。她想，也許對柏舟來說也是一樣的。
林言秋其實都沒有察覺自己是怎么察覺的。只是記得那段時間她正處于職業(yè)迷茫期。從外地申請回到南京工作后，她曾一度覺得自己的工作沒什么激情，很想改變一下工作環(huán)境，但又沒有找到特別適合的機會，看似狀態(tài)時輕松的，但其實內(nèi)心非常焦慮。
那段時間又恰逢柏舟的媽媽身體查出來一點問題，還是蠻嚴重的問題，動了一個大手術(shù)?？傊恢罏槭裁?，林言秋那段時間總是覺得心里空落落的，說不上什么感受，就是感覺很空。就好像是心里有一個黑洞，仿佛所有的情緒，無論是好的、壞的，在她沒來得及感受的時候，就都被那個黑洞吞噬了。
甚至包括生活，她那段時候是如何和家人相處的，甚至和柏果兒的一些生活片段，她都沒有什么印象，直到后來她努力想要回憶的時候，也是始終沒有任何記憶。在她成長的幾十年歲月里，那段時間好像也被黑洞吞噬了，內(nèi)心和生活都只剩下虛無。
怎么形容這種感覺呢？就好像一個失去了味覺的人，吃什么東西在嘴里，都是沒有滋味的。
那段時間唯一給林言秋留下印象的，是她上下班的時光。因為內(nèi)心和生活的空虛感，她曾嘗試著找一些新鮮感。比如騎車上班，隨著紅綠燈騎騎停停，隨著馬路上上下下，她才覺得她好像還在“生活”著。下班后她開始走路，從單位一直走，走到秦淮河邊，然后再沿著河邊一直走，再從河邊走回大馬路，直到走回家。
那條回家的路，往常是很熱鬧的，尤其是秦淮河邊，散步的、運動的、遛狗的。如果是以前，林言秋會一路上眼睛、耳朵、大腦忙個不停，邊看、邊聽、邊想，大腦和內(nèi)心都會隨之熱鬧非凡、無比充盈?？赡嵌螘r間，曾經(jīng)帶給她豐富和快樂的那些熱鬧似乎和她無關(guān)，她像游魂一樣的走啊，走啊，只是機械的在走。只有大腦指揮著身體、眼睛本能的讓她避開車輛、行人、跟著綠燈過馬路，把她安全的護送到家。
林言秋有一段時間也在想，到底是怎么了？她的生活和之前一樣啊，她和柏舟照常上班、下班，唯一不同的是她自己不用加班了，下班后就回家。公公婆婆買菜、做飯、接送柏果兒，柏果兒照常上幼兒園。一回到家，婆婆早已做好了飯，柏果兒也嘰嘰喳喳的小嘴說個不停，一屋子熱熱鬧鬧的，可為什么她會覺得寂寞、孤獨、空虛？
對此，林言秋還很認真的分析過。會不會是因為之前一直加班、加班，回到家已經(jīng)很晚了，洗漱洗漱就上床睡覺，沒那么多想法？而且之前柏舟也加班，如果林言秋下班的稍微早點，就會到柏舟單位等他一起回家。之前柏舟的單位在市區(qū)，離家很近，不是很忙的有時候到家比她還早。
但現(xiàn)在這些都發(fā)生了變化，林言秋現(xiàn)在的工作不需要加班，天天很早回家，柏舟換了一個公司，上班的地點在郊區(qū)，本來工作性質(zhì)加班就很多，這下離家又遠，每天到家就很晚了，大多數(shù)時候，林言秋都已經(jīng)洗漱完畢上床準備睡覺了。
是不是因為這些變化，林言秋還沒有適應(yīng)，尤其是每天忽然多出來很多空閑的時間，她又沒有找到打發(fā)時間的方式，所以內(nèi)心有些空落落的？因為空落落的，所以她對生活的感受變得麻木了？除了每天上下班路上，因為需要集中注意力，她才能感受到點什么。
以至于，那段時間，她一度認為，只要有感受，就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她好像有一次晚上睡覺前還問過柏舟：“你覺得我現(xiàn)在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嗎？”柏舟邊看手機邊笑著回應(yīng)：“是什么??？”“是走路，下班后從單位走路回家，那段走路的時間好像是近期唯一讓我感覺幸福的事?！?p> 林言秋后來才知道，其實那段時間里，柏舟已經(jīng)出軌了。男人出軌，其實是很容易露出蛛絲馬跡的，尤其是第一次出軌的男人。第一是沒有隱瞞的經(jīng)驗，因為并不知道伴侶會如何發(fā)現(xiàn)；第二是因為得意，得意就容易忘形。已婚的男人，尤其結(jié)婚久了的男人，“婚外情”簡直就是勝利的勛章，如果不是考慮到利益和身邊人的道德譴責，那是恨不得掛在身上滿世界炫耀的。
但凡是不傻的，幾乎都能發(fā)現(xiàn)，但林言秋一開始就是沒有發(fā)現(xiàn)。后來林言秋也在反思這個問題。為什么？明明潛意識里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給出了提示，那些所謂的內(nèi)心空洞、空虛，不就是提示他們的婚姻出了問題嗎？
又或者說，也許是林言秋有一些覺察到了，但潛意識里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關(guān)閉了她一些感覺器官，讓她對那些蛛絲馬跡聽不見、看不到、摸不著、感受不到。
那可是十年建立起來的信任宮殿啊，林言秋和柏舟從認識的第一天的起，幾乎是每時每刻都在建設(shè)它，中間從來沒有停下來。十年的時間，這座信任宮殿早已深深的扎根在林言秋的內(nèi)心身處，足夠的穩(wěn)固，足夠的強大。穩(wěn)固到讓林言秋認為：如果有一天這座宮殿倒了，那問題一定是出現(xiàn)在她這里。
就是內(nèi)心這股強大的力量，麻痹了林言秋的神經(jīng)，讓她覺得：之所以有那些不好的感受，可能是因為她變了，她變得不知足了，她覺得婚姻過于穩(wěn)定了，她想要的更多了。
林言秋就這樣按慣性繼續(xù)的生活、工作，并沒有意識到接下來的日子會有什么不同，直到那一天周末的午后。
那是一個初夏的午后，林言秋午休醒來，慵懶的躺在床上。公公婆婆和柏果兒還在午睡，整個屋子一片寂靜。柏舟早已起身，坐在床位的電腦桌前。林言秋沒什么事情要做，就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看著透過窗戶的陽光，看它們長長的、斜斜在落在臥室的床上、地面上和門上。尤其是落在門上的，就像一個人，懶懶的靠在那里，一動不動。
躺著的林言秋忽然心里一動：如果打開臥室的房門，陽光會怎么樣跌在客廳里？
然后，她像往常一樣從床上坐起來。起床的聲音并不是很大，但柏舟還是慌亂的關(guān)掉了電腦的屏幕。這個舉動倒是驚到了林言秋，她不知道為什么她起床會嚇到柏舟。不過她忽然想起一個朋友曾和她說過類似的場景。
那個朋友說有一次她在看電視，她老公在邊上玩手機。在看到一些情節(jié)時，她偶爾想和她老公交流一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一轉(zhuǎn)頭，她老公立馬就把手機屏幕翻過去，這樣的行為在她看電視的過程中，發(fā)生了好幾次。
終于當再一次出現(xiàn)這樣的行為的時候，我這個朋友忍不住了。和他老公很認真的說了幾句：“我知道你在手機上干什么。不就是和小姑娘聊聊天，問人家要一張照片嗎？我太清楚你們男人大腦里想什么了。以后大大方方的，不用偷偷摸摸的。本來我不疑心，你這鬼鬼祟祟的，反而讓人不舒服。”
林言秋記得當時聽她這么講的時候，身邊的幾個常聚的女性朋友紛紛給她豎起了大拇指：“牛啊，你這胸襟?！?p> “不過，我也給他警告了。聊天可以，但不要讓我看見那些聊天記錄。如果讓我看見了，后果自負。”
林言秋一想，剛和朋友聊過這個話題，這就情景再現(xiàn)，考驗她的應(yīng)對能力了。
林言秋覺得可以唬一唬柏舟，所以她就開玩笑的說：“你這是在勾搭哪個小姑娘啊，這么緊張。我來看看?！逼鋵嵥]有真的想要看，只是起身的瞬間，柏舟迅速的按下了電腦的關(guān)機鍵。
林言秋懵了，她甚至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柏舟已經(jīng)急著道歉了：“老婆，對不起啊，我以后不聊天了?！绷盅郧镞€是有些懵，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柏舟看她不說話，更加慌了：“老婆，真的，我真的只是聊天，你要相信我。”
“老婆，你還相信我嗎？”柏舟小心翼翼的問。
相信你？相信你什么呢？林言秋開始有些懵，現(xiàn)在開始有些清醒了。
林言秋從來沒有看到過柏舟失態(tài)、慌亂的表情。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柏舟沒有按流程關(guān)掉電腦，而是直接按下了關(guān)機的電源鍵，這個行為是以前林言秋常常做，而柏舟常常批評她不懂得愛惜電子設(shè)備，認為這樣強行關(guān)機非常的傷害電腦。意識到這一點的林言秋，心里已經(jīng)開始明白，柏舟這次的聊天不簡單。
愛人背叛的戲碼，盡管她在書里、在影視劇里、在網(wǎng)絡(luò)上看過無數(shù)次，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她只知道包括葛覃和陸晨風，而且她也只是知道而已，并沒有親歷，不知道細節(jié)，只知道結(jié)果。
葛覃和她說起陸晨風的出軌時，她覺得葛覃是很平靜的。她當然知道葛覃的平靜其實是積攢了太多的失望的結(jié)果。她也是平靜的，因為這個結(jié)果在她預(yù)料之中。
葛覃在結(jié)婚后，包括生了女兒可可后，林言秋對他們夫妻間的關(guān)系，有一些了解。
葛覃是一個事業(yè)型的人，善計劃，強執(zhí)行，對自己的生活很有目標感，生活節(jié)奏比較快。而陸晨風則不然，他喜歡舒適的生活節(jié)奏，不緊不慢的享受型，有就有，沒有也隨其自然。
一開始他還能跟隨著葛覃，在葛覃的節(jié)奏里尋找自己的舒適區(qū)，所以兩個人的分歧和矛盾還沒有顯現(xiàn)出來。但時間一長，陸晨風明顯跟不上葛覃的節(jié)奏了，索性不跟了，在家里布置了一個茶臺，喝茶躺平了。按葛覃的話來說“在本該折騰、奮斗的年紀，過上了退休的生活”。
慢慢的，葛覃從一開始的怒其不爭、到后面的隨他去吧，兩個人幾乎沒什么共同語言。陸晨風呢，從一開始的嬉皮笑臉，最后面的懶得應(yīng)對，也不再婦唱夫隨。葛覃恨陸晨風不思進取，陸晨風抱怨葛覃強勢，讓他在婚姻中沒有存在感，連女兒都看不起他。
所以，當葛覃和她說起陸晨風出軌，她準備離婚的時候，林言秋一點也不意外，反而覺得早該如此。
那個時候的林言秋從來沒有想過，類似的事情會發(fā)生在她身上。她寧愿相信太陽從西邊出來，也不相信柏舟會背叛自己。
她和柏舟甚至還討論過“肉體出軌和精神出軌，能夠接受哪一種”這樣的話題，她腦子里都沒有閃過“如果柏舟出軌，自己會怎么樣的”的念頭，一點都沒有。林言秋忘了當時和柏舟討論的具體細節(jié)了，她都忘了是怎么選的，柏舟又是怎么選，那樣的話題，在當時的林言秋來看，就是夫妻間的一個游戲而已。
因為從來沒有想過，因為一直以來絕對的相信柏舟，以至于林言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或者該做出什么樣的反應(yīng)。她內(nèi)心慌亂無比，大腦也開始胡思亂想，想如何去應(yīng)對接下來的對話，她的心很虛、很緊張，好像她才是做錯事的那個，語無倫次的問：
“什么時候開始的？”
“我認識嗎？”
“你們見過面嗎？”
“你們現(xiàn)在到什么程度了?！?p> “上過床嗎？”
“是什么關(guān)系?！?p> 柏舟此刻倒是很冷靜，在經(jīng)歷了最初的慌亂后，他的冷靜讓林言秋感到陌生。
“時間不長”
“你不認識?！?p> “網(wǎng)友，沒見過面?！?p> “就只是聊天，話比較投機，聊的比較多?！?p> “沒有上床，只是網(wǎng)上聊的多，沒有線下聯(lián)系過?！?p> “你可以理解為網(wǎng)上的紅顏知己。”
這是愛戀、結(jié)婚以來，林言秋和柏舟的第一次非常嚴肅的對話。柏舟側(cè)著身子坐在床邊，背著光，剛才慌亂的表情已經(jīng)收拾干凈，此刻他的臉上平靜得異常，異常得像暴風雨來臨前得海面。
林言秋盤腿坐在床上，帶著探究的眼光一言不發(fā)。原先落在床上的陽光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太陽漸漸西沉，屋外慢慢的暗了下來。林言秋能聽到廚房里叮叮咣咣的聲響，柏果兒在客廳里看著動畫片……
一切如常，一切又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