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事變又起
溫清晏去的急,回的也急。沒幾日,又到凝熙宮外。
“大人,太后傳見,這邊請?!?p> 溫清晏跟著侍女進(jìn)入,匯報了周佩的情況。
“……臣以為,周佩護(hù)民心切,一時糊涂才釀成大禍。州牧有錯在先,以死撫民足以。太守本就護(hù)衛(wèi)先帝和皇上有功,貶一貶平平氏族的憤恨,再派個做事妥當(dāng)?shù)娜ソ邮志褪橇恕!睖厍尻陶f著。
“……那你就去安排吧?!逼钛辔缢瘎偲?,輕輕打了哈欠,一個眼神都沒分給溫清晏。
“是。微臣告退?!睖厍尻绦卸Y,慢慢退出凝熙宮。
她思緒如潮,思考著合適的人選,往崇明殿走去。
“太師?”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溫清晏轉(zhuǎn)身,對上了呂鶴塵的眼神。
“太師可是忙完了?不如去看看皇上吧,皇上思念您思念得緊??!”呂鶴塵行禮,快步走到溫清晏面前,滿臉堆笑。
“我正往那邊去。皇上最近可好?”溫清晏試探著呂鶴塵的口風(fēng)和態(tài)度。
王琦是自己帶著長大的,辭服禮賢賞厚罰嚴(yán)的明君思想,早就深入骨髓。眼下大寧外戚宦官專權(quán),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他難免對太后不滿。
還有呂鶴塵,他是皇上身邊的太監(jiān),可如今,權(quán)力卻都流向了凝熙宮。他的心思本就細(xì)如發(fā),又是受苦受累過來的,他若是倒向凝熙宮求權(quán),或是對凝熙宮不利……王琦的處境怕是更加舉步維艱。
“皇上知道太師為周佩的事情煩心,多次向太后進(jìn)言,為二位說了不少好話。”呂鶴塵觀察著溫清晏的態(tài)度,不動聲色的回答。
溫清晏默然?!盎噬先蕫?,臣等感激不盡?!?p> 閑聊著,二人到了崇明殿。
“先生!您終于回來了!”未等溫清晏行完禮,王琦就沖到他面前,臉上掛著喜氣洋洋的笑容。
這是那么多天以來,溫清晏見過的,唯一不參雜任何雜質(zhì)的喜悅。
溫清晏在侍女端上的水盆里用玫瑰水凈手,未等擦凈,王琦的手就牽了過來,拉著自己走到書桌前。
“這是學(xué)生這幾天寫的文章,請先生斧正!”王琦逐漸脫去稚氣的臉上出現(xiàn)了有幾分銳氣的笑,期待著溫清晏的回復(fù)。
甚好,也是有了幾分天子的意氣風(fēng)發(fā)。
溫清晏欣慰的打開書卷查看,接著,他臉上的笑容凝固,然后龜裂。
她還是把宮里的問題想的太簡單了一些。
“先生?”王琦沒看書卷,倒是直接往溫清晏臉上看。兩個人的身位近了,與自己相似的香氣直直進(jìn)入溫清晏的鼻腔,強迫溫清晏直視這個熟悉到有些陌生的孩子。
“先生覺得如何?”溫清晏看出他眼睛里的執(zhí)拗,剛想回避一下看向書卷,書卷就被王琦蓋起來了。
“……陛下可知這是什么?”溫清晏淺淺呼吸著二人之間的空氣,壓低聲音,迎著王琦的目光。
“知道?!?p> “這不是簡單的宮變,這是謀反?!睖厍尻贪欀碱^?!笆峭醌_遞過來的吧,真是司馬昭之心?!彼龔耐蹒种谐槌鰰?,起身放在紅燭旁燃了。
“他是久居京城的親王,先帝在時,就蠢蠢欲動用心不軌?!睜T火晃動,明滅之中,溫清晏對上那雙不曾顫抖的眼睛,“如今太后垂簾,盡力厘清各個朝前勢力,您以為是為了什么?”眼看著書卷燒盡,她走向王琦,“祁氏一族除她外,全部殉于那次宮變。相親的氏族誰不遠(yuǎn)離朝廷擔(dān)心引火燒身?”她似乎擔(dān)心王琦不能理解,又接著說,“在朝為官的祁氏門客親眷,無人可參與議政。前朝議事中,先皇后的親眷才是中流砥柱?!?p> “太后,在為您鋪路。”溫清晏盡力在王琦的眼睛中撲捉一種情感,卻一無所獲。
“我自然明白母親為了什么,可我也知道,大寧需要更有魄力的繼承人?!蓖蹒哪抗饩季加猩?,“先生,大寧積弊已久,眼下起義剛盡,各地分裂割據(jù),若是再無雷霆手段,大寧難繼?!?p> 溫清晏不可置信地看向王琦,“我以為,皇叔比我,更適合……”“陛下!”溫清晏打斷王琦的話,“他除了這篇檄文還有什么?朝中他的連襟比祁氏門客還多,他要是想變革,阻力比我們大得多?!?p> 王琦搖頭,“先生不在的日子,多位大臣上書,請求變法?!彼呋貢狼?,“這些折子本來是遞到崇明殿,母親發(fā)現(xiàn)后,再無一本進(jìn)入崇明?!蓖蹒粶厍尻趟浪蓝⒅?,卻放松了下來,“正如先生所說,母親若是想變法,阻力比皇叔小??墒碌饺缃?,凝熙宮毫無動靜?!蓖蹒聪虼巴?,及其平靜,“倒是宮外,異響非凡?!?p> “變法絕非小事,以此揣測凝熙宮的態(tài)度,太過草率。至于宮外的騷亂……”溫清晏頓了一下,意識到什么,“……陛下同意王玙的意見了?”
王琦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變法就當(dāng)風(fēng)馳電掣入木三分。我們等得,百姓可等不得。”王琦走到溫清晏面前,少年人已經(jīng)比她高出一截,陰影投射到身上,是一種青澀的帝王威壓。“先生?!睖厍尻搪犚娝p聲喚自己,“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若是為萬民福祉,我愿將江山拱手相讓。就算皇叔軟禁母親后,奪權(quán)殺我,我也心悅誠服?!倍讼鄬Χ?,態(tài)度似乎都軟化下來,“我們都是為了百姓,所以,先生信皇叔,也信我一回,好不好?”
“……陛下態(tài)度已決,臣等自當(dāng)聽命?!睖厍尻虖埩藦堊?,許久才發(fā)出顫抖的聲音。
王琦終又笑了,是釋然。比最初迎接自己的笑,更加恣意。
溫清晏迷惘地躬身行禮,退出崇明殿。
“陛下和太師談完了?奴才這就安排車馬,護(hù)送太師出宮?!眳晰Q塵又迎了上來,依舊滿臉堆笑。他年紀(jì)不小了,細(xì)密的皺紋讓他的笑有幾分凜然。
……他知道王琦的計劃。
溫清晏感覺呼吸有些困難。他這種先斬后奏一切從心的態(tài)度,到底是從誰身上學(xué)來的?
溫清晏苦笑,恍惚中上了馬車。車上是熟悉的香味,是自己教他調(diào)制的香。
一行清淚劃過溫清晏的臉。
這是他的作業(yè)嗎?自己還會給他打優(yōu)嗎?
不,已經(jīng)沒有這個機會了。
溫清晏在車?yán)锸曂纯?,與車輪滾滾混為一體。
到此,師生情已盡,徒留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