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御史臺最黑的鴉
蘇慶聽罷愣了一愣,總覺得這話有點不對勁,但一時又沒察覺到哪里不對勁,便點頭準(zhǔn)備離去,又在這時,慕容桓手下筆尖一點,陡地又問了一句:“對了,大伯父與御史臺的哪只烏鴉交好???可否給我引薦一二?”
蘇慶腳下一崴,差點一屁股摔到地上。
這孩子,怎么說話的?敢情她以為滿朝文武百官皆是我們蘇家的親戚,你想見就能見?
還引薦?
轉(zhuǎn)念又一想,這孩子從小在山野長大,沒有人教她人情世故,說話直來直去,養(yǎng)成這般性子也是蘇家不管不顧的緣故。
不能嘲笑!
“阿桓,這話不能這么問,你應(yīng)該問,大伯父有沒有認(rèn)識的御史臺官員?”
蘇慶很是耐心的說教。
慕容桓點了點頭。
蘇慶道:“說起來,這御史臺雖然只是個監(jiān)察機構(gòu),里面的官職也不算很高,可在我們大周朝,卻十分的能唬得住人,便是一個從七品的殿前侍御史,負(fù)責(zé)監(jiān)察百官,風(fēng)聞奏事,就連李氏宗親之王都爭相巴結(jié),不敢得罪,否則一個稍有不慎,就會被一紙奏章彈駭謀逆之罪,滿門跟著遭殃!”
“御史臺諫臣素來以耿直公正為名,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有許多寒微出身之人,靠告密成功謀得官位,他們會根據(jù)圣人的喜好望風(fēng)而行,是非黑白現(xiàn)在已不是那么重要,最近被圣人提拔上來的臺院侍御史來俊臣便是其中一位?!?p> 說到這里,終于言歸正傳:“要說大伯父有沒有認(rèn)識的御史官員,也就認(rèn)識一個從七品的殿前侍御史劉素?!碧K慶說到這里,又笑了笑道,“而且還不是很熟。”
這……是不是說了等于沒說。
阿姝眨巴著眼,露出一臉奇怪的表情。
蘇慶又奇道:“對了,阿桓,你問這個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想找一位能壓得住秋官侍郎周興的酷吏。”
“哦,要說現(xiàn)在能壓得住周侍郎的,恐怕就只有那一位了!”
“哪一位?”
“御史臺最黑的一只烏鴉,御史中丞,蕭慕宸!”
蘇慶的話音一落,慕容桓手中的筆便定在了屏風(fēng)上。
耳畔仍傳來蘇慶滔滔不絕的聲音:“他是圣人一手提拔上來的最信賴的人,也是一位少年英才,據(jù)說他從來不輕易彈劾朝中官員,但只要一彈劾,此人必將萬劫不復(fù)。
自圣人臨朝稱制以來,他作為圣人的心腹,也不擇手段的殺過許多官吏……
不過,真是可惜了!常言道,君子愛身,孔雀惜羽,他原本不該是這樣的人……”
蘇慶說到這里,就見慕容桓與阿姝已經(jīng)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他了。
尤其是阿姝,張大了嘴口水都要流出來。
蘇慶嚇了一跳:“你們這是什么表情?干什么這么看著我?”
阿姝一臉好奇期待的問:“郎主,你說的這個蕭慕宸是一個滿頭白發(fā)但是長得很漂亮的郎君嗎?”
“對,難道你們見過?”蘇慶驚訝道。
“何止見過,我們還與那郎君同在一個屋檐下共渡了一晚上呢!
原來他是御史臺最黑的烏鴉啊,可他從頭到腳都是白的???連頭發(fā)絲都是白的!”
蘇慶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去什么白不白的呢?
蕭慕宸這個人除了長得白,穿得一身雪白,就沒有哪處是白的了!
蘇慶趕緊問:“你們在什么地方見過?”
阿姝撲閃著眼睛,回道:“百花樓!”
一聽到百花樓三個字,蘇慶只覺頭頂上劈過一道閃電:我的天啦!敢情這孩子吃了大虧還什么都不知道。
他哀嘆了一聲,急忙拉了慕容桓的手就往外走:“走,大伯父帶你去找他,這事,我去跟他解釋清楚,你是我們蘇家的女郎,不是那種地方的人,他不能做出這種始亂終棄白占便宜的事情出來!”
“郎主,去找他干什么呀?”阿姝也急了,問道。
“找他負(fù)責(zé),找他干什么!哪怕是給個妾的名份也行!你這丫頭,什么都不懂!”
說完又哀聲嘆氣:誒,兩個從未見過世面的孩子,能懂什么!
這時,阿姝終于明白哪里不對勁了,連忙擺手道:“不是,郎主,您誤會了,他沒有占阿桓的便宜,我們的房間和他的房間隔了一扇破門,只是那門有跟沒有一樣,是阿姝剛才沒有說清楚,讓郎主誤會了,阿桓還是清白身子,不能給人做妾的!”
妾這個字一下子便刺激到了阿姝的敏感神經(jīng),總算是反應(yīng)過來了。
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說清楚了吧?
阿姝眼巴巴的望著蘇慶的神情變化。
蘇慶愣了一愣,又看向慕容桓:“阿桓,是這樣子的嗎?你跟那個蕭中丞在同一屋檐下呆了一晚上?”
咦,這話……怎么又跑回去了?
“郎主,不是這個意思,不是……”
阿姝的話還未完,就見慕容桓的神色陡地一凝,望外院外道:“大伯父,大理寺的人已經(jīng)來了!”
……
此時,蘇家大宅外的確來了一眾人,一個風(fēng)神俊朗的年輕男子帶著一眾捕快策馬揚塵而至。
來者正是大理寺少卿盧凌。
盧凌出身于五姓七望中位居世家之首的范陽盧氏家族,現(xiàn)年不過二十五歲,便已成為繼戴興、狄仁杰之后的又一名斷案能手,而且據(jù)說還是狄公的親傳弟子。
聽聞是盧凌的到來,蘇老夫人已經(jīng)率先出門迎接了,看到年輕男子那高不可攀的氣勢,先是一愣,旋即滿臉堆笑:“不知盧少卿今日到我蘇家來有何貴干?”
“抱歉,蘇老夫人,盧某今日是為查案而來,周九郎昨夜在溫柔坊的一處廢宅中被人殺了,有人指控,說此事與你蘇家的三郎蘇澤有關(guān),所以,我要帶蘇三郎到大理寺去問話?!?p> 蘇老夫人聽罷臉色瞬時大變:“盧少卿明鑒,我家三郎膽子很小,平時連一只雞都不敢殺,怎么可能會殺人,而且從來都是周九郎欺負(fù)我們家的三郎啊,我家三郎不敢的,他昨夜一晚上都在蘇家,還病了,哦對了,住在修善坊七里處的莫大夫可以作證!”
“那位莫大夫,我已經(jīng)查過了,此人現(xiàn)在已不在修善坊!”
“什么?”
蘇老夫人嚇得面色鐵青,這時,蘇慶終于急急的趕了出來,忙向盧少卿施了一禮:“抱歉,不知盧少卿突然造訪,有失遠(yuǎn)迎!”
作為范陽盧氏的嫡子,盧凌的確有來自于高門大族的修養(yǎng)風(fēng)度,亦向蘇慶回了一禮:“蘇縣侯,周九郎之死,想必縣侯爺也有所耳聞,我只是帶蘇三郎回去問些話,沒有別的意思,若真與三郎無關(guān),盧某也會立即放人,還請縣侯爺能行個方便!”
“是是,蘇某這便讓犬子出來,接受盧少卿的審問!”
蘇慶正要往宅院里去,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硖K三郎的哭喊聲:“我不去,我若去了大理寺獄,他們對我亂用刑罰怎么辦?我沒殺人,也會被他們嚴(yán)刑逼供殺人,總之我不去,去了就是有去無回!”
蘇慶有些難堪的向盧凌施了一禮,連忙跑進(jìn)蘇家大宅,就見此時,慕容桓已然出現(xiàn)在了蘇三郎的身邊,一手拿著他的肩膀,說道:“大理寺來拿人,你還有不去的選擇嗎?你若不去,倒真成了兇手之嫌!”
蘇三郎抬首,就見是一身青衣、氣質(zhì)清爽、俊秀絕倫的少年郎。
“你是誰?”
“蘇四郎!”慕容桓回道,“走吧!我陪你一同去!”
還未等蘇三郎反應(yīng),他便在一股大力的帶動下,一同走出了蘇家大宅之門。
秦氏正要大叫,被蘇慶制止了即將要出口的話。
“若不想三郎有事,就不要多說一句話!”
這是蘇慶對秦氏的再三警告,也是慕容桓對蘇慶的要求。
她來幫蘇三郎洗脫嫌疑,而蘇慶要保證蘇家所有人管住自己的嘴,對她的身份保密。
秦氏不敢吭聲了。
這時,慕容桓已然帶著蘇三郎來到了蘇家大宅門前。
阿姝也換了一身男裝跟在慕容桓身后。
剛出蘇家大宅,阿姝便見一氣宇軒昂的青年男子按劍而立,整個人身上都散發(fā)著一股嚴(yán)峻的肅殺之氣。
好在一張臉生得俊朗不凡,否則還真令人不寒而栗。
此時,慕容桓拉著蘇三郎道:“蘇三郎在此,我,愿陪他一同去大理寺接受盧少卿的問審!”
蘇三郎掙扎了半晌,都逃不出慕容桓的手心。
盧凌便將好奇的目光打量到了慕容桓身上。
“你是誰?”他問。
“蘇家四郎,蘇桓!”慕容桓施禮道。
“你為何要陪同蘇三郎一同受審?”
慕容桓便答道:“想助盧少卿查清此案!也為蘇三郎洗脫嫌疑!”
“助我查案?”盧凌有些好笑,“小小年紀(jì),你有何本事?”
慕容桓再度施了一禮,從容含笑道:“少卿,我若言中你三件事,你可愿接受我作為你查案的助手?同時也放了蘇三郎,他不過是一個膽小怯弱的無能者罷了!”
蘇三郎嗷嗷要叫,被慕容桓捂住了嘴。
盧凌搖頭失笑,頗有些不與狂妄自大者一般見識的看了慕容桓一眼,便打算直接帶著蘇三郎離去,卻聽到慕容桓高聲道:
“盧少卿今日是辰時一刻出的門,途經(jīng)五個坊區(qū),沿途有經(jīng)兩處河道、一處竹林、一處桃林、一個包子鋪、一間茶肆、還有一座留有死尸的廢宅,最后入紫薇宮見過圣人,因接受此案太過勿忙,至此未進(jìn)食,只飲過一盞蒙頂茶,吃過一個包子,方才趕到蘇家,我說得對嗎?”
慕容桓話還未完,盧凌便倏然止了步,也令身后的捕快停止了對蘇三郎的抓捕,他身旁的一個紅衣少年郎也好奇的瞪大了眼:“對呀,十郎,他說的一點也沒錯啊,你今日確實經(jīng)過了五個坊區(qū),兩處河道,一個竹林,一處桃林,見過圣人……你也只飲過一盞茶,吃過一個包子……”
盧凌倏然沉下了臉,冷聲問:“你在跟蹤我?”
“盧少卿說笑了,我今日一直在蘇家沒有出門,這里的所有人皆可作證,而即便蘇家人不能作證,盧少卿以及盧少卿身邊的人也能作證!
因為以盧少卿的本事,不可能被一個小子跟蹤了一整天而分毫未察覺,你說是嗎?”
慕容桓說完,那紅衣少年便忍俊不禁大笑了起來。
“那你是如何得知我去過這幾處地方的?”盧凌又問。
“通過氣味,盧少卿以及你手下的這幾名捕快,身上都有竹葉的清新之氣、桃花的甜香以及河水的腥味。
而且盧少卿的身上也有蒙頂茶與包子的味道?!?p> 這話說完,那紅衣少年更是笑得不可自抑了。
“不錯,他今日確實只飲了一盞蒙頂茶,吃了一個肉包子!小子,你對氣味的辨別能力很不錯嘛?”
慕容桓微微一笑,向紅衣少年施了一禮:“過獎!”轉(zhuǎn)而又看向盧凌,“不知盧少卿認(rèn)可否?”
盧凌沉吟了一刻,方才道:“好,估且算你說對了一件事,那第二件事呢?”